一：懷念
    “垂下眼睛息了燈
    回望這一段人生
    望見當天今天
    即使多轉變
    你都也一意跟我同行
    曾在我的失意天
    疑問究竟為何生
    但你驅使我擔起灰暗
    勇敢去麵對人生
    若我可再活多一次都盼
    再可以在路途重逢著你
    共去寫一生的句子
    若我可再活多一次千次
    我都盼麵前仍是你
    我要他生都有今生的暖意
    沒什麼可給你
    但求憑這闕歌
    謝謝你風雨裏
    都不退願陪著我
    暫別今天的你
    但求憑我愛火
    活在你心內
    分開也像同度過……”
    清晨，微風，江楚駐足聆聽，是張國榮的“共同度過”，熟悉的旋律……
    抬眼看去，是一家名為暫留得音像店，店不大，但裝飾別致，門外扯出大大的橫幅，“祝哥哥冥壽52歲生日快樂”。
    今天是9月12日。
    不過駐足片刻，已有服務生笑臉相迎，“先生近來看看嗎？”一個小姑娘，水靈的眼，跳動的眉。
    江楚微笑，轉過輪椅，女孩上前幫忙，江楚謝絕。
    女孩愣了一下，然後笑道：“剛才先生一直在看條幅，先生也是榮迷吧？”
    江楚搖頭，“不，我不是，不過，我的愛人喜歡張先生。”
    “啊，原來先生是想給夫人買張碟子，送個驚喜啊。”女孩笑道，“那先生實在太幸運了，您知道，今天哥哥生日嘛，凡是哥哥的東西都打6折，以懷念哥哥，機會難得，先生不要錯過。”
    說著，自架上取下一張包裝精美的CD，封麵上哥哥手拿麥克風，眼中一片波瀾。“這張就是先生剛剛聽到的那張。”
    江楚接過，翻過背麵，手指撫上其中一首歌，輕輕摩挲，嘴角不覺扯起。
    女孩好奇，“先生很喜歡這首歌嗎？”剛才聽得如癡如醉的忘我，現在眼中又有無限深情。“夫人很喜歡這首歌嗎？”
    “他……”江楚眯起眼，“這應該是他唱給我的唯一一首歌。”
    唯一一首？女孩奇怪。“這首歌有些傷感，但很深情，可見夫人很愛你的。”
    江楚笑得歡喜，“那是自然。”
    “您也很愛她吧？”女孩眼睛晶晶亮。她很好奇，這樣的男人，這位先生，雖然一直笑著，卻並不令人親近，服飾一般，卻透著一股華貴，身有殘疾，卻從骨子裏透著堅不可摧，而當他手指碰到“共同度過”四個字時的溫柔情深，這樣的男人，會有著怎樣的愛情故事，而故事的女主角，又是怎樣的人，他們的愛情又是怎樣的浪漫，能夠讓一個男人如此表露他的深情。
    “當然。”江楚答道，然後有些驚愕的看著女孩殷勤的為他端來一杯咖啡，然後雙手撐著下巴在他對麵坐下，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甚至，連稱呼都改了。“大哥，你的愛情一定好浪漫，能不能給我講講啊？嫂子是什麼樣的人？漂亮嗎？溫柔嗎？怎麼沒一起來哦？”
    “他是個男子，你確定要聽嗎？”
    女孩眼睛又睜大了一些，挑起眉毛，興奮，“哦，哦，那太好了，哥哥也是同性戀的，這不是問題啦，大哥掉人胃口哦。”
    江楚勾起笑，看著女孩晶亮的眼，跳動的眉，忽然有了傾吐的欲望。
    或許是晨風很清爽很安靜，或許是女孩晶亮的眼，跳動的眉讓他有看到另一個人的錯覺，也或許，他隻是忽然想說了而已。
    “當時，我是K大的講師，他是K大的學生。真正的第一次交集是在醫院。他被全身固定在病床上，一個人痛苦嘶吼。”
    “啊？”女孩驚叫一聲。
    江楚笑起來，“車禍，為了救女朋友，他以身體承受重擊，脊骨斷了兩節，全身多處骨折，最要命的，是腦部多處瘀血。瘀血壓迫神經，頭痛得要死，身體卻動彈不得，隻有嘶吼，直到昏過去。”眯起眼，似乎往日暖風吹過，“當時暑假，我在醫院當義工，主動請纓照顧他。然後，我們便相愛。”
    女孩向往的等了許久，卻不見他在開口，十分不滿。“就這樣？細節呀大哥？怎麼愛上的？誰先愛上的？誰先告白的？”
    江楚失笑，“二十年前，人一般沒這麼開放，更何況，他躺在床上不能動，還時不時忍受病痛折磨。至於，”江楚頓了頓，搖頭，“愛上他很簡單。不需要掙紮，不需要表白，當我發現時，我已深陷。”
    “為什麼愛上他很簡單？他很帥嗎？”
    “嗬嗬，那個，應該算吧？他很……優秀，很堅強。”江楚斟酌著形容詞，從未對人說過，以致言辭笨拙。“他在學校就很厲害，科科全優，還是好多個比賽活動中的了冠軍，參與過幾個老師的課題，很受師生歡迎的。尤其他的歌唱的很棒，張先生的歌他唱得尤其好。他英俊，有校花女友，自己又投資了一間公司，一時風華正茂，受盡欣羨。但是一場車禍毀了一切。他沒有向命運妥協，沒有頹廢，他認真的告訴醫生，我會盡我所能的讓自己盡快恢複，我希望你也有這樣的態度。就這一句話，我便十二分的欣賞他。然後，自然的很快的愛上他，你知道，他有才，幽默，愛笑，有一雙靈動的眼睛和一對跳動的眉毛。”
    女孩瞪大眼，“這是什麼形容詞？”
    江楚看著她的眼，笑，“不過短短一月，我便發現我不僅對他懷有異樣感情，並且已經深到為了一個陌生女人而大吵一架。”
    江楚表情黯淡下來，女孩體貼的沒有追問，默默為他換上熱咖啡。
    熱氣熏上眼，有些熱熱的刺痛。江楚顫了一下，然後向女孩歉意的一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接著道：“我當時怎麼也想不到與他大吵的一架竟是我與他最後的交談。”
    “啊？他，他已經……”
    江楚苦笑，“是，他已經死了。當時我重感冒，在床上昏昏沉沉。醒來時，迎接我的隻有一副冰涼軀體和一盤帶子。”
    江楚把頭深深埋入雙臂中。這麼多年過去，還以為已經可以坦然相對，笑著把故事說出，卻沒想到還是不行。撕裂般欲死的感覺，無論以前，還是現在，都未曾有絲毫改變。
    “對不起，我不該揭您的傷口。”女孩滿臉愧疚，坐立不安，看一個一直微笑著的男人如此傷心欲絕，她隻覺罪過。
    “不，你知道，我很幸福。”江楚抬起臉來，笑道，臉上沒有淚痕，除了略略蒼白，看不出絲毫傷心的痕跡。倒是女孩的臉色精彩些。又是傷心又是後悔又是愧疚的，江楚有些歉然。“倒是我該說抱歉。我的故事並不浪漫，沒有英雄美人，沒有甜蜜柔情，平淡而乏味，平平糟蹋了你的咖啡與時間。”
    女孩連忙搖頭，“不不，怎麼會呢？我很感動的，這個故事雖然不甜美，但有您的深情，這個故事就是至美。並且，您很幸福，很快樂，不是嗎？”
    江楚點頭道謝，然後告辭。時間已經不早，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時間已經不早。
    行了幾步，女孩叫住他，手裏捧著那張CD，“大哥，這張CD我送給你們。”
    江楚直覺拒絕，“這怎麼可以？”
    女孩搶先道：“這是送給你們兩個人的禮物，您不能帶他決定。”
    江楚怔了怔，然後笑著接過，“謝謝。”
    女孩笑起，“代我向未知名的大哥問好，就說，我祝福你們。”
    “謝謝。”江楚微笑，“不過，他叫逸，李逸。”
    “代我向李大哥問好。還有，能不能問您個問題？”
    “什麼？”江楚微笑。
    “敢問大哥，您一直單身嗎？”
    “怎麼會呢？我一直與他攜手共行。”
    女孩張大了嘴，然後吐了吐舌，“抱歉抱歉。那，大哥，能不能在問您一個問題？”
    “什麼？”江楚挑眉。
    “你們接過吻嗎？”女孩笑得有點八卦。
    江楚眼中閃過異光，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