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無疑是極美的，而且，她的美是那般與眾不同。倘若盛宸這一生見過的其他女孩子的美是暖色調的，那她一定正好相反。她仿若是月宮中的仙子，清冷、淡雅，世上的一切似乎都沒什麼辦法引起她的興趣。就連她自己問出來的問題，也是一樣。
    她在問他問題，也仿佛隻是問問而已，有沒有答案都無所謂。
    於世間大多數男子而言，麵對這樣的女孩子都會本能生出征服欲，因為他們也許什麼都能接受卻絕對接受不了女子的輕慢。是以，每當遇到這樣的女孩子，都會本能地去嚐試征服，也不管會不會麵對更尷尬的局麵。今日麵對她的倘若是其他人，興許也會發展成此等局麵。
    隻可惜，她遇到的，是盛宸。
    她冷，他比她更冷。她淡，他的淡連整日在他身邊的司岩有時都忍不住抱怨。
    盛宸看著她，冷冷的，淡淡的。他倒不是想要證明什麼，隻是，當盛宸終於有機會將小雪現身後的所有事連起來想了一遍，他赫然意識到了他此刻坐在這裏的真正緣故。
    簡單來說，現在的盛宸，確實不是敲門那陣的他了。
    “有時候，明知故問，隻不過是達到目的的一個重要過程罷了。”
    少女的笑容依舊清淺，但她的反應卻像極了聽到了件特別有趣的事。凝視著盛宸，她略略停頓，才笑著說：“你確定？”
    盛宸笑了笑，他沒承認，但也沒否認，隻是笑了笑。
    少女看著盛宸，半晌，也笑了笑。
    “多謝”，她說。
    不論他此行的目的，顯然他半夜來敲門不是為了和她成為朋友。然而，麵對她的套話，他卻選擇不問。隻要他不問，她就可以不說。因為就在她迎著盛宸比她還要清冷的目光時，她突然意識到，隻有他不問，她才能夠不講。而他，真的不問。
    盛宸道：“姑娘道謝，有姑娘的原因。而我不問，自然有我自己的原因。倘姑娘有朝一日將兩相比較，也許會發現，我當不起姑娘的一聲多謝。”
    少女目光閃爍，忽然道：“我聽說過很多關於你的傳聞。”
    盛宸沒接話。
    少女停頓了片刻，眼見盛宸並沒有回應的意思，才解釋道：“在當今的江湖，逍遙宮主可是個真正的名人。有的人說你是殺人不眨眼的混世魔頭，可也有人說你可能是現下這個江湖中最不像是大俠的大俠。更有人說比起中原武林中的名門正派，你才是真正的大俠。”
    盛宸微微一怔，接口道：“大俠？”
    她點著頭道：“很意外？”
    盛宸道：“實不相瞞，這十幾年，聽多了魔頭，偶然聽到有人稱自己大俠，確實挺意外的。”
    少女目光中似乎有了一絲暖意，略帶驚訝地道：“公子，不在乎？”
    盛宸道：“在乎什麼？江湖風評中是大俠還是魔頭？”
    她看著他，目光盡管淡，卻帶著幾分好奇，也帶著幾分莫名存在的關切。
    盛宸有意讓她想了想，這才繼續說道：“我確實不在乎，姑娘你也不需要太在乎的。”
    少女目光微閃，道：“那在你認為，行走江湖，該在乎的是什麼？心嗎？”
    盛宸沒有正麵回應少女的問題，而是緩緩道：“若你是神仙，別人怎麼說你是惡魔，你依舊是神仙。姑娘，所謂江湖風評，隻不過是外人眼中的你。即便是再真實可靠，也注定不會是全部的你。既然不是全部的你，那也就不是完全精準的。你既然知道那風評的來源絕不精準，那別人怎麼說你，當真沒必要在乎。”
    少女笑容清淺，輕聲道：“真不愧是一方宗主，和我們這些普通人的看法就是不一樣。”
    盛宸顯然沒有將這個令兩人放鬆的話題繼續下去的意思。他淺淺微笑，沉默了片刻之後，忽然道：“這個宅子，最近確實有很多怪事發生。”
    “這裏是房家的別院”，少女輕輕接話。
    她的語調更淡了，聽在盛宸耳裏，她淡得仿佛不光是在陳述一件事實，更加還是一件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在乎的事實一般。
    少女看著盛宸，停頓了片刻，又道：“正如公子所言，近日來，這宅子裏確實是發生了很多事。”
    盛宸目光微動，緩緩道：“這裏，是房家的別院。”
    少女道：“怪與不怪，我從未身在其中，不敢說。”
    盛宸道：“姑娘說得對，是不是怪事，看得人不同，得到的答案也許完全不同。”
    少女看著盛宸，略略沉默，道：“我不得不承認，我很好奇。”
    盛宸沒說話。
    少女緩緩道：“江湖上關於逍遙宮主尊的傳言很多，但其中卻沒有一個曾聽說你居然是個愛管閑事的人。”
    盛宸道：“姑娘沒聽說過，那是因為我從來都不是你口中的那種愛管閑事的人。”
    少女神色微動，道：“那你為何要來管這個閑事？”
    盛宸沒說話。
    少女瞅著盛宸，似乎有意給了他思考的時間，才緩緩道：“公子不愛管閑事的。”
    盛宸應道：“是的。你沒聽錯，我確實不愛管閑事。”
    少女目光微動，不說話了。
    盛宸淡淡道：“姑娘不說話，是因為姑娘想到了答案。”
    盛宸的話不是問題，是以，他顯然沒有讓少女回應什麼的意思。不過，當少女聽完盛宸的話，她徑直道：“公子說有人想殺你。公子認為，那個人，和你口中發生在這房家別院中的怪事有關。所以，你才來。”
    “也許”，盛宸笑著道。
    “也許？”少女納悶，沉吟道，“是我哪裏說得不對？”
    盛宸道：“我尚不確定兩者是否當真相關，是以，隻能用”也許”來回答姑娘了。”
    少女美目閃爍，淺笑著道：“依江湖上對公子的那些傳說來講，公子此刻說”不確定”，似乎有點讓公子名不副實的嫌疑。”
    盛宸看著少女，清清楚楚地說道：“那些個江湖傳說，也就無聊了當故事聽聽，充其量也就能信一半。我方才不是才說過的嘛！”
    少女看著他，不言語了。
    盛宸沉默了半晌，一字字道：“人在江湖，遇到的事情總不是因為名就是因為利而聯係在一處。既然每件事都總能以這樣那樣的方式聯係在一處。那麼，江湖之中，當真會有兩件完全無關的閑事嗎？”
    少女目光閃爍，道：“公子的理論，我倒是第一次聽。”
    盛宸嘴角的笑意更淺了，輕輕道：“我姑且說之，姑娘姑妄聽之。”
    “好”，少女目光再閃，再次露出了笑意。
    盛宸沉默了半晌，忽然道：“姑娘似乎很不想我管這個閑事。”
    少女沒有正麵回應盛宸的話，而是徑直道：“不管兩者是不是真有關聯，又是有何關聯。公子夜半入園，想必是受人所托。”
    盛宸瞅著她，沒說話。
    少女倒沒有非要盛宸回應什麼的意思，而是直接道：“我真是很好奇。”
    “好奇？”盛宸截口道。
    少女點點頭，道：“我是真的很好奇，是什麼人能請得動逍遙宮主尊親自走這一趟。依照現在中州的局勢，比起管這趟也許是也許不是閑事的閑事，您不是更應該全力以赴拿下武林盟主之位嘛！”
    她甚至沒給盛宸回應的機會，僅僅略作停頓，便繼續道：“對逍遙宮而言，相比解決眼前這些無甚頭緒的問題，順利拿到武林盟主之位得到的利益更大。也許，也是處理過往一切問題最簡單最方便的辦法了。”
    盛宸笑了笑。他沒認可，但也沒否決。隻是在確定少女說完了之後，笑了笑。
    少女瞧著盛宸，不說話了。
    盛宸有意識讓少女又思考了片刻，才忽然道：“我又不是神。”
    “怎麼講？”
    盛宸道：“是人，自然會有親朋好友。人在江湖，隻要能力允許，自然會替親朋好友兩肋插刀。而此時此刻出現在此處，無疑是在我這個”天下第一魔頭”的能力範圍之內的。”
    少女目光微閃，又不說話了。
    盛宸瞧著少女，半晌，忽然問：“姑娘想好了沒？”
    “想好了什麼？”
    盛宸不說話。
    少女凝視著盛宸，半晌，緩緩露出了笑容，一字字道：“這一回，好像輪到我”明知故問”了。”
    盛宸還是不說話。
    少女又沉默了片刻，總算重新開口了：“也許，公子的問題，我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答案。”
    “是嗎？”盛宸淡淡道。
    少女道：“按公子的說法，關於我的不確定，隻要我自己相信就好，我並不需要你相信。”
    盛宸瞅著她，半晌，如果輕輕道：“那姑娘當真相信嗎？”
    “啊？”
    盛宸道：“時辰尚早，姑娘可以慢慢想，想好了再答也不遲。”
    少女一雙美目晃動的愈發明顯，少頃，緩緩道：“你還是不問。”
    “是的”，盛宸道，“姑娘說得對，我不問。”
    少女道：“你若不問，你叫我說什麼？”
    盛宸沒說話。
    少女略略停頓，緩緩道：“你先告訴我，你想聽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