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你？”盛宸輕輕一笑，仿佛聽到了普天下最有趣的笑話，道，“我為何要殺你？”
    盛宸這突然的笑容，讓那殺手怔住了。
    盛宸淡淡道：“一來我們無冤無仇，二來，你方才終究是沒有動手，不是嗎？既如此，本尊為何要殺你？難不成本尊當真嗜血成性，乃是這天下第一的大魔頭？”
    “你是不是大魔頭我怎麼知道”，殺手嘟囔了句，重又正色道，“就算你真不殺我，我也什麼都不會講。我確實是個殺手，但我也有自己的底線。”
    盛宸道：“很好，本尊就喜歡有底線之人。”
    司岩瞧了盛宸一眼，接口道：“你這樣的人，應當早就明白一個道理。若我們要從你這樣的人口中探尋消息，那我們怕是今日也不能站在你麵前了。”
    盛宸淡淡道：“生命可貴，我們之所以不殺你，隻不過是因為不想殺你，而已。”
    那殺手笑了：“想我縱橫江湖十幾年，也算是見多識廣了，不得不承認，頭一次遇到這麼有意思的解釋。”
    盛宸道：“實話罷了。”
    司岩瞧了盛宸一眼，笑了笑，道：“在下當真是有些好奇，既然閣下是來刺殺的，為何不動手？難道是見到了本座和我家公子，突然認為房家的銀票給的太少了？你覺得不值得拚命？”
    殺手的聲音頭一次也帶上了笑意，道：“既然真不殺我，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盛宸道：“請便。”
    司岩截口道：“走，自然是可以的。不過，閣下走之前，在下有句話不得不講。”
    殺手偷瞄了盛宸一眼，看著司岩，一字字道：“大司尊有話，不妨直說。”
    司岩看了盛宸一眼，道：“不用我們說，你也知道。一旦你回去了，想讓你身邊的人再信任你，就是難上加難。”
    殺手看看盛宸，又看著司岩，道：“那是我的事，不需要你們操心。”
    司岩笑笑，道：“你能從我們麵前全身而退，最終卻毀在自己人手中，豈非可惜。”
    殺手咬緊了牙關，然而他心下清楚，司岩並非危言聳聽：“你，究竟想說什麼？”
    司岩看了眼盛宸，道：“你是個聰明人。”
    盛宸突然道：“出去打，別弄髒了屋子。”
    司岩又看了眼盛宸，看著那殺手，道：“請吧。”
    曙光終於又現。
    盛宸推開了窗戶，長長地出了口氣。身後，司岩悄然走進了房門。
    盛宸遙望著太陽，輕輕道：“放了？”
    “嗯”，司岩道，“按公子的吩咐，屬下已把那殺手送回去了。”
    盛宸轉過了身，道：“那就好。”
    司岩看著盛宸，沉吟道：“公子既然不想殺人，本可以不揭穿那殺手的身份的。”
    “你說得對”，盛宸頷首道：“的確如此。”
    司岩道：“公子的用意，不止那殺手沒明白，屬下想了一路，也不甚了解。”
    “我且問你”，盛宸停頓了下，繼續道，“你可曾認真想過，方才，他之所以最終還是選擇未動手，其真正原因是什麼。”
    司岩道：“難道，不是因為明知道一出手就會死嗎？”
    盛宸點點頭，又搖搖頭。
    司岩看著盛宸，不說話。
    盛宸斟酌了下，解釋道：“倘若派來的是房家養的暗衛，一定會出手的。”
    “會”，司岩同意道。
    盛宸道：“難道，他們就不怕死嗎？”
    “以殺人為生之人”，司岩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不會吧……”
    盛宸瞅著他笑。
    司岩又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對了，他來的目標，應該並非是我們。”
    “是”，盛宸道，“他應該是來滅口的。”
    帷幔之內，傳出了低沉的聲音：“這些年，但凡此類事故，房家都是派房家暗衛去做的。”
    司岩目光微晃，投向了那再次從帷幔之中走出來的人。
    不是別人，正是前日被當做真凶送給司岩的“朋友”。
    “多謝主尊和大司尊救命之恩。”
    司岩扶起了那人，瞅了眼盛宸，道：“這件事，你謝我家公子就行。說實話，我也被公子蒙在了鼓裏。”
    盛宸淡淡道：“看樣子，房家當真已沒有暗衛了。”
    “難道……”
    司岩截口道：“怎麼，公子認為挑了赫赫有名的房家暗衛的，是我逍遙宮？”
    “非是在下這般想，而是中州城中人人都這般想。”
    盛宸和司岩互換了個眼色。
    盛宸緩緩道：“有意思。”
    司岩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事到如今，這位公子想必願意回答我們幾個問題了。”
    “請問。”
    盛宸忽然道：“司岩。”
    “公子？”司岩回頭。
    盛宸道：“現下，我們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至於這位公子，你且放心待在此處，需要什麼，隻管吩咐便可。”
    “多謝。”
    盛宸點點頭，示意司岩隨自己來。
    房門，在身後關閉。司岩看著盛宸走下台階，忍不住問道：“公子將屬下叫出來，是有什麼事要屬下去做嗎？”
    盛宸停步，回頭，道：“不是你去做，而是我要去。”
    司眼目光一晃，道：“難道，公子不放心那殺手？”
    盛宸道：“做其他事之前，我要先去看一看那具屍體。”
    “屬下帶路”，司岩認真道。
    剛走了兩步，司岩忽然想起了什麼：“公子，適才，你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之所以始終按兵不動，就是因為你一直都在等他先動手。”
    “是”，盛宸應，“你說得對，我在等。”
    司岩道：“他既然來了，一定會動手的。”
    盛宸這次沒有正麵回應司岩的問題，他緩緩說道：“之前，你說過，他縱使武功再高，也不是你我的對手。”
    “但他終究還是沒有動手”，司岩道，“他還算是有自知之明。”
    “隻是因為他有自知之明嗎？”盛宸停頓了下，接著說了下去，“當然，命確實是比麵子重要。然則如若你細細思量的話，就會發現，這裏麵還有個問題。”
    司岩正色道：“還請公子指教。”
    盛宸道：“我適才說的話你既然都記得，此刻想必也不需我重複了。”
    司岩思索了片刻，道：“屬下還是不太懂，還請公子明示。”
    盛宸道：“你此番帶出來的逍遙宮弟子，雖不算各個是我宮中精銳，但盡皆為你親手挑選，你都認得。”
    司岩點點頭，道：“即便屬下認不全，我宮中子弟，也都是有名有姓有據可查之人。”
    盛宸有意讓司岩又想了想，才繼續道：“你挑得弟子，你都認識，那弟子們彼此之間更不可能彼此不識。換句話說，想混進逍遙宮弟子之中不被人發現，是很難的。”
    司岩道：“那殺手甚至沒有易容。”
    “易容術實際上是很難騙過相互足夠熟知的人的”，盛宸道，“不如創造另外一個人。這點上，那殺手的選擇倒不是個新手的樣子。”
    司岩看著盛宸，沉默了半晌，道：“公子的意思，我懂了。”
    盛宸道：“我戳穿他，正是因為他有意引我懷疑，為得就是讓我戳穿他的身份。”
    司岩道：“公子是說，他有意混進宅子來，為得絕不止是伺機殺害那個我們從金沙樓上請回來的”客人”甚至說伺機刺殺公子。他的真正目的，從不是刺殺我們，而是讓我們懷疑他想刺殺我們。此人好深的心機。”
    盛宸看著司岩。
    司岩沉吟著道：“莫不是公子你已猜到了房幽慶的下一招？”
    盛宸道：“我若選擇不揭穿，那麼，他便不能順利離開，為了安全，他便隻能繼續留在這裏。但經過了今日，他定然會擔心被我們發現了。這樣必然會影響他們的下一步計劃的進行。我呢，我就是要他覺得我上了當，實際上，我將他們費盡心機安插在我們身邊的人放了回去，實則是想敲山震虎。”
    司岩道：“若那房幽慶不上當呢？”
    盛宸意有所指：“他上不上當，並不重要。”
    司岩目光忽閃，笑道：“走，屬下不問了，屬下這就走。公子要去看屍體，我們就去看屍體。”說著，就要走。
    盛宸的嘴角微翹，忽然露出了極淺的笑意：“說吧，你小子，想到了什麼？”
    司岩看著盛宸，嗬嗬笑道：“這便是公子之前所說的順水推舟了。”
    盛宸沒承認，但也沒否認，隻是又淡淡一笑：“你小子在外人麵前架子倒是端了個十足十，可一旦在我麵前，就知道瞎說。”
    司岩瞅著盛宸，笑著道：“都是公子您教得好。”
    盛宸道：“還說。”
    司岩側身給盛宸讓路，誇張道：“主尊請。”
    遠遠地，風卷人影，毫無人聲。
    司岩瞧了盛宸一眼，盛宸點了點頭。司岩會意一笑，先走進了那原本專門用來安置那位“客人”的小院。
    這個時辰，太陽已逐漸高了，熱度也隨著上來了，即便不是讓人汗流浹背的盛暑天氣，在陽光下站久了，總也覺得累。然而，這一眾逍遙宮弟子站在院中，連一個放鬆打盹的都沒有。
    眼見盛宸隨著司岩也走了進來，一眾弟子齊刷刷納頭便拜：“弟子恭迎主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