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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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晨間早早的醒了,他靜默的用過小廝送來的飯,然後就在靠坐在門前的地上,似等人來。
    雪兒從回廊那頭走過來,似因身上穿著紅衣之故,男子便愣愣的看著他,看著他一步,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來。
    廊外有光,可那光線卻未在他身上留下半點陰影,那光。。。那光的存在予他而言,似乎隻是為了讓他那身紅衣愈發鮮亮。
    為什麼會這樣呢?男子想不明白,他以為隻要有光,就會有暗影,光明和暗影是共生的,他身上怎麼沒有呢?不,男子搖了搖頭,不止他身上沒有,還有一個人身上似乎也沒有暗影,自己,自己明明見過的!隻不過。。。隻不過那個人現在。。。。
    一聲哀歎轉於男子唇邊,很輕,頃刻便逝。
    “你怎的坐在此處?”雪兒停在男子麵前,澄澈的眸子裏映出男子那瘦削的臉,見男子不答,他也不惱,抬手推開了男子身後的門,“吱呀——!”一聲。
    男子才似乎被驚醒,見他站起身來,學著無痕與無傷的樣子,對雪兒躬了躬身,道:“少爺,您說的七星棺。。。”
    雪兒抬手打斷男子的話,徑直邁進了房內坐在了矮桌邊,他看了眼軟榻上毫無生氣卻貴如公子的男子,再看向房邊那個有些木訥落魄男子,一時間竟喟歎出聲來,而後才聽他開口,他道:“你先進來,把門闔上。”
    男子聞言照做了。
    “在論七星棺之前,你就未曾打算過,予我說說你們這是怎麼一回事嗎?”雪兒麵色如常的看了眼軟榻上的男子,然後又將視線移到男子身上,接道:“你盡管放心,我既有意救你性命,便不會戲弄欺瞞於你。”
    聽雪兒如此說後,男子一直強撐著的肩膀終於是鬆了一鬆,隻見他點了點頭緩步地走向軟榻邊,待將那男子的手握在了手裏,才開了口,他道:“我叫硯秋。”
    雪兒聽見這硯秋二字便挑了挑眉,似不信如男子這般。。。高愈七尺的模樣會取一個如此書生氣的名字。
    男子見了雪兒略有懷疑的神色,也不解釋,而是接著說道:“硯秋這個名字,是他給我取的,因為他喜歡聽曲。”
    “我本出於北疆,是個孤兒,後來被義父撿來養大,取名——都部鴞。”男子低垂著頭,凹陷的眼中一片死寂,他道:“我本是個殺手。”
    相傳水雲國北疆外,有個叫都部族的部落小族,他們待人親和友善,世代皆以遊牧為生。
    “而他。。。他卻是香山鄭家的公子,名喚修染。”男子扯了扯嘴角,似想笑,卻怎麼都笑不出來,他道:“我能遇見他,實屬意外。”
    在香山城,曆來都有“北香陸、南香鄭”的說法,其中的北香陸,指的就是香山北城裏的陸家,陸家世代經商,各行各業都有涉獵,而現又出了陸尋安這麼個才子,其勢自不可小覷。
    而南香鄭,指的便是香山南城的鄭家,鄭家曆來也經商,但其向來隻做珠寶買賣的生意,也算是一心無二用,鄭家行事作風很是低調,傳聞也無甚特別,隻鄭家家主得了個愛妻寵妻的美名。
    “意外?”雪兒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在雪兒看來,所謂意外,便是命定的因緣輪轉。
    “是意外!”但都部鴞卻如此堅信,他和他的相遇,隻是意外,他道:“那日若不是我收到的消息有誤。。。我便不會身受重傷遇見他,而他便也。。。便也不會落得此般模樣。”
    憶海泛波瀾,時光似倒退至兩相遇那一載。
    那一年,那一月,那一日,天色醉人如同昨晚,繁星當空,暖風徐徐。
    都部鴞腦海裏那些被他刻意塵封忘卻的記憶,此刻想來,仍舊清晰如往。
    那是昌曆二十年,夏至前夕。
    都部鴞受令於義父,從塞北趕往香山刺殺一人,聽紅葉樓的消息說,此次刺殺之人,與自己尋常的目標沒什麼不同,也是個愛財無道的失德之輩。
    都部鴞也一直以為,這次刺殺,和以前的次次無甚分別。
    那日晚,都部鴞一人一槍,趁著夜色獨自潛入刺殺目標所宿的別院中,本欲伺機下手,豈料,豈料這別院竟是個陷阱!
    而此刻都部鴞也來不及去細想,到底是紅葉樓的消息有誤,還是傳信之人的有意為之,他眼下隻得疲於奔命。
    身為殺手,都部鴞的身手自不必說,但縱然任他身手不俗,也架不住別院中暗裏埋伏的大批護院的輪番拚命,才一個不慎,他右手臂便受了傷,隻見利刃從他肩膀劃至手肘內側,溫熱的血便霎時湧了出來。
    鮮血的腥甜與疼痛使得他眉目緊蹙,都部鴞此時已然明白,自己若負傷再戰,怕是要凶多吉少,隻見他一個轉念之後,就旋身便銀槍轉至左手自向前橫空劈過,就欲戰退,但那些從雇主那收取了高額傭金的護院豈會放他安然離開?
    護院不止不會放都部鴞離開,還都從懷中取出了迷煙,迷煙絲絲縷縷逝於風中,都部鴞即刻閉氣不再戀戰轉身就走,見他足尖點地,七尺愈高的身子便似那輕盈的風箏般向別院高牆外落去,護院們幾個對視,領頭的便低嗬一聲:“追!”
    這些護院並非尋常護院,而是個個都身懷絕技又受雇於人的打手,此次他們的雇主,不止出手大方,還放出狠話,隻要能擒得這個殺手,不論死活,都可換取百兩黃金!
    打手們一窩蜂似的往別院外追了出去,其中有個別人不甚小心,踩到了躺倒在地的同伴還熱氣未消的屍身上,又狀若無異的小跑著跟上前行之人。
    無情之極!
    麵目可憎!
    真是好一出有錢能使鬼推磨的大戲,直教人感歎,古人真是誠不欺我也!
    負了傷的都部鴞絲毫不敢停留,他出了別院一路就往東逃入城中。
    他從城樓上躍下,輕若鴻毛的落入深巷中,深巷裏竟盡是青樓楚館,鶯鶯燕燕絲竹小調不斷,來往或是消遣抑或買醉的人影幢幢,都部鴞在此幾經輾轉,才尋了個還算陰暗的角落停了下來,他將銀槍背於身後,用嘴撕下衣擺草草包紮了手臂上的傷口,又不敢多作停留,往深處行去隱了蹤跡。
    一眾打手也追進了城,他們循著血跡一路找來,隻見到了都部鴞包紮傷口時留下的殘跡,再欲追,卻沒了方向。
    領頭的打手思了一瞬,便朝手下打了個手勢,一群人這便四下散開,想來,應是兵分幾路查探。
    打手們放出迷煙之時,都部鴞閉氣得很是及時,但飛身運功之跡,難免多少還是吸入了一些,當然,若是在平常,這等迷煙他自不放在眼中,但奈何他眼下受了傷,還失血過多。
    奔逃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深邃的眼視物也已有了重影,“嘭——!”的一聲,朗朗蹌蹌的都部鴞終於是驟然的栽倒在地,失了知覺。
    此處燈火不及,很是僻靜,偶有絲竹小調隨著陣陣香風而來,淒淒切切,悲悲慘慘,縈繞不散。
    繁星當空欲墜,上弦月皓如鉤!
    沁音會館名流,高座雅室不休。
    沁音會館——乃是香山城內最久負盛名,且獨屬於權貴公子們的風月消遣之地。
    館內正中央,一十餘見方的華美花台拔地而起八尺餘,花台正對著二樓雅室,雅室裏處處精致貴氣,一個清雋秀麗的公子哥兒慵懶的靠在椅背上,半眯著眼聽著曲兒。
    他似乎聽得很入迷,時而搖頭,時而晃腦,更到興時,甚至輕聲附和花台之上的伶兒唱道:“你予我滿紙荒唐,多可笑。”
    “我予你真情無雙,任憑嘲!”
    “常言道花無春好,冷自凋。”
    “它也笑我癡愚早,便罷了。”
    “。。。。。。”
    這吟風弄月之地,真情錯付之事,自是不少。
    台上的伶兒貌若黃鸝鳥,身段姣好,蘭指高翹間,碎步聲聲杳,聽她唱罷了這哀怨婉轉的曲兒,又見她媚眼四處拋。
    特別是那正對著花台的雅室裏,清雋慵懶的公子哥兒,就頻頻受那花台上嬌媚的人兒視線所擾。
    “會館今日的曲兒,聽著著實哀怨了些。”隻聽原本半闔著眼的清雋公子哥兒開了口,聲聲明朗。
    “公子說得是。”躬身侍候在一旁的小廝答話道。
    “過來。”公子招了招手。
    “公子有何吩咐?”小廝躬身上前。
    “你把這些,送去給玉鶯姑娘。”隻見公子哥站立起身,隨手從一旁的紅木匣子裏摸出數個銀錠拋在桌上,“就說她今日的曲兒,甚好。”
    “公子這是要回去了?”小廝將銀錠一一收好。
    “嗯,今兒有些乏了。”公子哥兒伸了個懶腰,轉過身欲走,又道:“你將銀子送罷之後,就去馬車旁等我罷。”
    “是。”小廝躬身應了。
    公子哥兒便出了雅室往樓下走,一樓懸梯旁站著個跑堂小倌,見清雋的公子哥兒下來,便堆著笑哈著腰道:“哎呦!~鄭公子這就要走了?不再多玩兒一會兒?晚些時候的曲兒,可還更精彩呐!”
    鄭公子——便是鄭修染,就是那個“北香陸、南香鄭”裏的南香鄭家大公子!
    “不了。”鄭修染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又從腰間掏出些碎銀子拋過給跑堂小倌,道:“賞你的。”!
    “小的謝過修染公子!”跑堂小倌一臉喜意更甚,接道:“修染公子您慢走,改日常來啊!”
    鄭修染往外走,並未回頭,隻是揮了揮手,示意他聽到了。
    出了沁音會館的大門,鄭修染就渡著閑適步子往停著馬車的方向走,漸漸地,會館內的絲竹曲調聲變得消小了,反倒是耳畔拂過的暖風,絲絲清晰。
    鄭家的馬車停在沁音會館後門一側不起眼的角落裏,這倒也不是說會館後門緊俏的位置不讓他停放,而是他鄭修染向來不講究這些個場麵事,他覺得這些可有可無還瑣碎累人,便罷了。
    可鄭家做的是珠寶首飾的大買賣,縱是他鄭修染驕縱一些,別人也說不得他什麼,畢竟放眼這整個香山城裏來看,家世比不得鄭家,人卻比人家鄭公子更眼高於頂幾倍的公子哥兒可也不少見。
    許是今兒個的曲兒過於傷懷了些,鄭修染的心思便有些沉,往日裏聽罷曲兒輕快的步子,眼下看來有些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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