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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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雪兒早早醒來,剛打開門,就見無痕與無傷二人已然立於門前。
“少爺。”無痕躬身。
“少爺。”無傷亦是。
“嗯。”雪兒輕輕頷首,然後退回了房裏,道:“你們都進來。”
“是。”無痕領命跟上。
無傷亦是。
雪兒坐在放有銅鏡的矮桌前,無痕會意的上前替他束發,無傷則候在一旁。
墨黑順垂的發絲在無痕指間婉轉成髻,紫玉紫蓮琅寰簪貫穿發間,雪兒透過銅鏡瞥見了發簪,有片刻的失神,腦中像是有什麼一閃而過的異樣,眉目不覺輕蹙。
“少爺,可是發繞得太緊了?”無痕以為是他下手太重,弄疼了雪兒。
“沒有。”雪兒抬眼認真的看了看,還是未能抓住腦中那一前而過的異樣,便決定暫時不再去想,轉而舒展開顏,接道:“無痕束的發,一向很好。”
無痕看了看雪兒,發現他蹙眉的緣故確實不是因為自己,才放下心來轉言其他,道:“少爺,屬下與無傷過來之前,聽有的侍衛在說,說尊主準備給少爺你辦個接風宴。”
雪兒沒有答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麵色如常看起來和平常也沒有什麼不同。
其實,這些世俗雪兒雖然沒有見過,但因他感知有異,也並未覺得大驚小怪,何況就算是尋常人家孩子生辰,都還是要慶祝的,何況他爹幽冥赫,還是幽冥宮的尊主呢?
雪兒向來喜靜不假,但他卻並不打算阻止幽冥赫替他做這些,他也隻是在心裏暗自的告訴自己,到那時候,自己一定要更討喜一些。
幽冥宮霸居伴江城一方,幽冥赫又貴為幽冥尊主,他若是設宴,不管是江湖各路俠客,還是與他手下坊市有來往的城內外商賈,都應當會前來賀喜。
雪兒想,他應該已經能預想到宴會當日是何種盛景了。
束了發,換了衣,待一切收拾妥當,雪兒才帶著無痕無傷出了臥房,前往餐室。
卻不料撞見了在回廊間談話的庚五和幽冥赫。
“尊主,少爺的接風宴。。。真的隻當做家宴來設?”在庚五看來,幽冥赫大可借雪兒的歸來之由,大肆設宴請四方,也好順勢將雪兒的少尊主的身份公之於眾,以免得日後雪兒行走江湖,被那些不入流的鼠輩纏上,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嗯。”幽冥赫淡淡頷首,道:“但你的意思本尊也明白,但是。。。庚五啊。。。本尊雖護得了雪兒一時,卻護不了他一世啊!這江湖路遠,到頭來,還是要靠雪兒他自己走的,所以還不若趁現在本尊還在的時候,讓他多見識一些、多體會一些。”江湖路亦如人生路,幽冥赫或許給得了雪兒一時的幫扶,但最終如何走,走哪個方向,還是得看雪兒自己如何抉擇。
“再者說,庚五你與本尊,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幽冥赫靜靜地看了庚五一眼,黑眸幽深,像是透過了時光,讓兩人又回到了多年前,在那動蕩不堪的江湖中,與宵小賊子一場又一場的並肩廝殺裏,端的是一腔熱血,和抵背將性命托付的信任!
庚五沉默了一瞬,然後才抱拳稱是,道:“屬下明白了。”
“去準備吧。”幽冥赫點了點頭。
庚五應聲退下。
幽冥赫又靜靜的站了一會,然後回過身,就看見了回廊另一頭的雪兒,頓時一抹笑意暈開,卸了一身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淡,隻見他向雪兒招了招手,道:“雪兒過來,來爹爹這裏。”
雪兒這才往幽冥赫走去,無痕與無傷識趣的沒有跟上。
“雪兒剛剛可有聽見爹爹說的話?”幽冥赫蹲下身將雪兒單手圈在懷裏,一雙黑眸眨也不眨的看著雪兒,認真的模樣,像是怕錯過那張精致小臉上任意表情。
“嗯。”雪兒點了點頭,道:“聽見了。”
幽冥赫見雪兒神色未變,還以為他是生氣了,便連忙開口解釋道:“爹爹不是那個意思,爹爹隻是想。。。”
幽冥赫的話還未說完。
“爹爹不必多言,雪兒都知道的。”雪兒淺笑著打斷幽冥赫的話,接道:“惑心曾與雪兒說過,爹爹與娘親都很愛雪兒的,所以雪兒也相信,爹爹與娘親所做的也都是為了雪兒好。”
別說惑心從未說過這些話,縱是惑心想說,雪兒也從未主動提起,提起想要知曉與他的爹娘有關之事。
可能是因月兒的身世之故,雪兒還在聖櫻穀時,就從未表現出想要知曉他自己爹娘,他原本的家。
雪兒似乎,從來都不在意來處,也不在意去處,他隻在意眼下腦海中被抹去,卻仍滯留在心底最深處的那抹纖塵不染的蓮白身影。
“。。。。。。”幽冥赫聽了雪兒的話,愣了愣,又有片刻無措,然後才抬手撫了撫雪兒的發頂,道:“乖,雪兒最乖了。。。”老實說,雖然雪兒眼下已經能言會道了,但於幽冥赫這個當爹爹的而言,他也隻才做了數日的父親。
而這對父子錯過的三載,又無法彌補,幽冥赫隻能在日後的日子裏,盡快學著如何成為一個稱職的爹爹。
“夫君、雪兒,該用飯了。”在膳廳左右等不見人的玄機彤兒沿著回廊尋來,眉目溫婉,發間銀鈴脆吟淺唱。。。
晨光正好,風也溫柔。
而另一邊,澤鐮與惑心在雪兒離開福源山菩提禪寺的前一天,就連夜返回了聖櫻穀,且第一時間就將”雪兒已經被他爹娘安全接回了家中”的消息告知了已經眼巴巴在藥齋等了大半日的月兒。
月兒聽到消息的時候神情倏地一鬆,然後又向二人問了安,才獨自回了臥房,靠在軟榻上,感覺這揪了一天的心,在這片寒月下,真的是無時無刻,都泛著疼。
翌日,月兒如往常一般,早起練功,用飯,然後去藥齋。
然後在心揪疼的厲害的時候,就尋惑心問雪兒的爹娘是如何模樣,對雪兒的又是如何如何。
惑心知道月兒問雪兒的爹娘是假,想雪兒想知道關於雪兒的事才是真,所以也耐下心來將那日所見所聞講予月兒聽。
一天。
兩天。
三天。
。。。。。。
一連六天月兒皆是如此。
直到七日過去,辭離回穀,月兒才似將心裏與雪兒有關的心思盡數壓下,整日都待在藥齋煉藥試藥。
起初,惑心還以為月兒是真的放下了,但在後來的一天,月兒又趁辭離去了藥齋裏的書房,又一次提起雪兒,惑心才心下了然。
月兒哪是真的放下了雪兒,他隻是把雪兒藏更深的地方,藏在在了心底,就連提起,都變得小心翼翼。
可惑心並未將那日福源山菩提禪寺發生在雪兒的身上的事告訴月兒,月兒為何眼下能就意識到不妥,從而開始在辭離麵前刻意不再提起雪兒?
惑心不知道,但他也不打算問。
因為人有時候很多事,都不是非要得到印證,才能有所感知的。
就像烏雲密布後,會有雨連綿。
又像夏日驟雨歇,亦有彩虹候。
而辭離的心思,也從剛開始還怕月兒會因為雪兒的離開而難過擔憂,轉變成了一心想要開啟古墓和勢必要從禦月晧塵手裏奪回原本屬於月兒的東西決心!
不得不說,辭離與月兒兩人的心思,還真的是從未相通過!
但或許也正因如此,兩人之間的關係才難得的不再充滿試探和探究。
兩人各自都將滿腹心思,花在了眼下看起來最恰當的事上麵。
至於辭離之前傳回的消息,他會由”香山轉廬陽城再回聖櫻穀”一說,現在看起來也就是個笑話!
就像辭離以為月兒正在漸漸忘記雪兒一樣。
都不可信。
可什麼事都有可能是假的,但流逝的日子一定是真的。
這一轉眼又是兩月餘過去,已是年關將至。
伴江城雖然地理位置特殊,但較於四季如春的聖櫻穀而言,還是差了許多。
雖然伴江城的午時還是能見到些許灼熱的陽光,但大多春夏才可見的繽紛終是絕了跡,整座城遠遠看去,就像落在常綠與秋黃間的白紅煙火,不出彩,卻也燦爛。
雪兒的接風宴定在臘月初八這天,眼下已至初六,幽冥宮上至庚五蝶柒,下至打掃清洗的女婢都忙得團團轉。
而幽冥赫今日,幾乎大半的時間都在書房整理帳目,這年關將至,幽冥宮下的坊市除了賣些年貨與吃食的,大多都要關門歇業,少則半月,多則一月,這帳目的清算自然放在首位。
玄機彤兒主內,但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小到接風宴當晚回廊掛的燈飾,大到賓客當晚往處的布置都得她一一過問。
但也倒不是說這些瑣碎之事離了玄機彤兒就做不好,隻是這是雪兒歸來的接風宴,她作為一個娘親,她想要親自安排,也想要把一切她認為最好的最妥帖的呈現給她深愛著的,唯一的兒子。
這可能,就是為人娘親的天性吧。
如此一來,整個幽冥宮最清閑的,就要屬雪兒了。
但好在玄機老怪在幽冥赫送去的書信的第二天,就迫不及待的,帶著他的愛妻和親自為雪兒準備了數載的禮物趕來了,所以他也不會無聊。
且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雪兒也與老倆口日漸親密起來,這不,雪兒才剛剛用過飯,就往玄機老怪的小院走去,不高的人兒,手裏還拎著一個玲瓏白瓷壺,壺裏裝的,是玄機彤兒親手釀的梨花釀,步行動作間,白瓷壺裏的佳釀叮咚響。
“雪兒來啦?”玄機老怪坐在回廊間的藤蔓椅上,遠遠看見那一身紅衣的小人兒,就起身迎了上去。
“爺爺~”幽冥赫的爹娘早逝,雪兒這一聲爺爺喚的玄機老怪,倒也不算為過。
“爺爺用過飯了嗎?”或許是因記憶的缺失和忘情蠱的衝擊,雪兒也漸漸的學著像他爹幽冥赫一般,將一身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寒,練得收放自如。
“嗯,爺爺用過飯啦。”玄機老怪牽著雪兒的手往回廊上走,笑得一臉慈祥,哪還有半分江湖上盛傳的古怪狠辣——玄機堡堡主該有的樣子?
“奶奶還在睡嗎?”雪兒乖巧的跟著玄機老怪,問道。
“嗯,睡下不久,還沒醒呢。”玄機老怪點了點頭,他的愛妻原本是名門望族的大小姐,隻識琴棋書畫不知柴米油鹽,本來美豔嬌貴,若不是徒遭家道中落,想來,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和他這個當時還是初出茅廬的傻小子有交集。
但歎世道無常。
又有誰能想到,也正是當初那個一無所有傻小子,憑著一腔熱血與愛意,硬是讓她這個家道中落的大小姐又重新過上了比之前更加惹人生羨的日子呢?
“既然奶奶沒醒的話。。。”雪兒將手中的玲瓏白瓷壺遞了過去,道:“這是娘親讓我帶給爺爺的梨花釀,爺爺要藏好,可別讓奶奶發現了,不然奶奶又得說雪兒偏袒爺爺了。”
雖說玄機老怪功力深厚,但也終究是上了年紀的人,這臘月晝夜溫寒不定,偶感風寒,也屬正常。
但也正是如此,他的愛妻才下了命令,讓其滴酒不沾,算起來,玄機老怪已有半月不沾灑,這可真是要憋壞了他這個嗜酒如命的人了。
“好好好!”玄機老怪連連稱好,他從雪兒手中接過瓷壺就聞了聞,甘甜清冽的酒香一下子填滿了胸腹,他頓時歎道:“真香啊!”
“爺爺你不嚐嚐看嗎?”雪兒見玄機老怪雖是欣喜,卻無就口之意,就問道。
“不能喝呢,一會你奶奶就要醒了,她聞得出來的。。。”世人都說情愛如風不可捉,來得快,去亦快,可卻不料,有人將情愛釀成了酒,曆久彌新,讓人甘願沉醉在那甘冽的醇香裏,不願醒來。
玄機老怪與他的愛妻就是如此。
“。。。。。。”雪兒聽了玄機老怪的話,怔愣了一瞬,似想要說些什麼,末了,卻又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等這勞什子的風寒痊愈啦,你奶奶就不管老頭子我了,到時候,爺爺再同你爹爹喝個痛快!”玄機老怪將瓷壺收在他的鑄造鐵箱裏,然後又拿起來一個雪兒從未見過的小玩意,道:“雪兒你來看,這是爺爺昨天才想到的。。。。。。”
拋開諸多身份名利不提,玄機老怪倒像個老頑童,他能將腦中所有的千奇百怪都做成東西呈現在你麵前。
大到名兵暗器,小到玩偶風箏,玄機老怪總是能鑄造出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東西。
可能也這是為什麼,他能一手創立玄機堡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