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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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掌櫃一邊往樓上走,一邊回想著方才堂中那一幕,心裏還止不住一陣顫栗,更在心裏暗道一聲”那林員當真是有眼無珠,竟敢公然與聖醫叫囂?他到底是真不知,還是似假不知聖醫的威名?”
其實也不怪陶掌櫃會這般想道,而是但凡久居於桃源鎮的人,無一不知聖醫辭離之名,亦無一不識其覆銀色麵具之貌,更無一不曉其之威。
相傳聖醫辭離,上知起死回生的岐黃之術,下通奇門遁甲迷惑人心之法,曾置身於朝堂之上,竟可令聖上作輯行禮,浪跡江湖,亦可讓百賢屈尊。
傳聞辭離他容顏不老,聲色經久不衰。
傳聞辭離他身懷絕世輕功,踏雪尋梅了無痕。
傳聞辭離他與武林第一殺手千山默是至交好友,但凡是辭離所求,千山默必應,若是辭離出穀行醫,也必定是有紅葉樓中的高手護衛。
桃源鎮村民雖未有幸得見辭離動武,但也已知其的武藝必定極高,不然那武林第一殺手的千山默又怎會與之成為好友?
雖說桃源鎮是因辭離的長居而打破了原有的寧靜,但卻也是因他辭離,這桃源鎮才迎來了現下的繁榮,本來最初之時,也有村民很是不滿,但終究也因辭離待人謙和的性情而緩和了下來,更何況,這鎮上的村民若患些疑難雜症,辭離也從未向對待鎮外之人那般淡漠,他總會隔些時日,便派人至患病之人家人尋問個一二,如此久而久之,整個桃源鎮便再也無人不滿,甚至還大多都是感激與敬佩。
陶掌櫃當年本也是慕著聖醫的名號而來,同樣也仗著有些銀兩,便不免的眼高於頂了些,也盡管當時這桃源鎮的很多人都靠著他吃飯,但他在這鎮上口碑一直都不好,下人們平時敢怒不敢言,背地裏卻總也忍不住的詛咒他幾句,或許真是因果報應,陶掌櫃正值而立之年時卻突患惡疾命不久矣,若不是有幸遇著正好外出行醫的辭離,想必他早已駕鶴西遊而去,又哪還能享今日無限風光?
而辭離之所以出手救陶掌櫃一命,卻並非像陶掌櫃以為的那樣,是因為辭離胸懷蒼生,立誌懸壺濟世的高尚,反而是隻因這鎮上許多人靠著陶掌櫃吃飯,若是辭離救了他,或許可以消除那些隱於在那恭謙卑微之後的湧動,這般簡易之由,本就是一石二鳥之計,況且,當年陶掌櫃所患的惡疾或許在尋常醫者眼中屬疑難雜症,而在辭離眼裏不過隻是一副草藥的事罷了,辭離又何樂而不為?
不得不說,辭離很聰明,而又不止於聰明,他深知兵不血刃,而收獲人心之道,亦曉人心深處最為薄弱之處的微妙。
可以說,辭離溫如和煦春風般怡人,亦可以說,辭離淩冽得可怕,就像是那夜裏泛著瑩綠光芒的獸眼,洞察著獵物的一舉一動,強勢得令人由衷的畏懼。
即使披著和善的麵皮,他骨子裏仍是猙獰著的淋漓鮮血,銀光冷麵映照著的他心底深處那經久彌新、滿懷傷痛的記憶,一分明媚,二分和煦,三分謙遜,四分卑劣,這就是名揚天下的聖醫辭離。
陶掌櫃轉過回廊,又稍稍理了理衣裳,這才輕叩門扉,躬身道:“聖醫,您的酒菜。”
“嗯。”辭離端坐於矮桌上方,微微點頭輕聲應道。
陶掌櫃這才跨入進雅閣,利落的將盤中盛著”青龍溜沙灘”的瓷盤取出放於桌上,也並未立刻離開,而是試著與辭離搭話,他道:“聖醫,今日是小的怠慢了,還望聖醫海涵。”
辭離自顧提起紫砂壺,注一汪清茶入杯內,而後雲淡風輕的搖了搖頭,開口回道:“陶掌櫃言重了,辭離並未在意。”
“這就好,這就好啊。”陶掌櫃聽辭離如此道,便喜上眉梢連連點頭,一個躬身後,他又道:“小的那地窖中還珍藏了一壇五十年的陳釀,據說是在三月三日午時取了蒼淩山巔的七寸桃花曆經九釀而成,聽聞是出自小的家尊之手,味及清醇卻尤為醉人,若聖醫不嫌棄,小的這將它取來請聖醫品鑒一番?”
辭離自問品酒無數,卻還聞所未聞那花色極異的七寸桃花能釀酒,當下略微好奇問道:“哦?陶掌櫃還藏有這等佳釀?”
“哪裏稱得上佳釀,不過是山野薄酒罷了。”陶掌櫃滿臉堆笑,雖說言謙虛,但那神色間的自豪之意卻怎麼也掩蓋不了。
“陶掌櫃既已知其味,想必是已品嚐過?”辭離又問道。
“未曾,小的隻是兒時聽家尊講解釀造之法時提及過。”陶掌櫃自不敢欺瞞,如實相告。
辭離聞言微訝,不禁疑惑問道:“珍藏了這麼多年,怎地不好好品嚐一番?”
陶掌櫃聞言止不住輕歎一聲,而後將原委娓娓道來,他道:“這七寸桃花酒可不比尋常佳釀那般開了壇還能保其味不散,但凡開了壇,是要七日之內飲完才可品出其至清至醇的獨特之味,小的本是釀酒之人,又豈有醉酒之理,何況,古語有雲:”寶劍配英雄,好馬上金鞍。”這好酒嘛,自然也要贈予懂酒之人。”言到此處,陶掌櫃作輯一拜,盛情又道:“若聖醫不嫌棄,小的這便去取來。”
辭離雖有些好奇那七寸桃花酒為何物,但他原本無意於陶掌櫃有過多的牽連,所以他沉吟片刻之後,卻也是笑意清淺的拒絕,他道:“辭離在此謝過陶掌櫃的盛情厚愛,但眼下已至午時,在下也著實有些疲餓,實在不是飲此佳釀的良機。”說到此處,辭離又舉杯輕抿了口清茶,放杯之跡瞥見陶掌櫃一臉手足無措之情,便又暗中輕歎一聲”這世間百態,倒也不是全然令人厭惡的卑劣。”就又接道:“不如,待在下歸來之時再來向陶掌櫃討那一壺佳釀如何?”溫而冽的嗓音與那清脆的杯落之聲混在一起,真是令人心馳神往的動聽仙樂。
“好!好!好!那小的這就不再叨擾了,還請聖醫慢用。”陶掌櫃一掃方才的手足無措,滿臉堆笑道,而後又一邊應承著辭離的話,一邊退出了雅閣,末了還將雕花門輕輕闔起,之後才小心的渡著步子向樓下走去,在轉過回廊之時,又正好碰見端著飯菜的跑堂小倌,就忍不住出聲叮囑般的道:“素聞聖醫喜靜,你可得手腳麻利謹慎些,切莫要冒犯了聖醫。”
“是!是!小的知曉了。”跑堂倌忙不迭的躬身應承道。
“去吧。”陶掌櫃揮了揮手道。
跑堂小倌又哈了哈腰,這才起身往辭離所在的雅閣走去,許是剛剛陶掌櫃特地警醒過,跑堂小倌並不似平時那般吆喝咋呼,而是輕扣房門低聲說道:“聖醫,這是您的飯菜。”
“進來罷。”辭離應道。
“是。”跑堂小倌應聲而入,將飯菜一一布至妥當之後,又哈著腰輕聲道:“聖醫慢用。”
辭離並未言語,而是輕點了下頭,待跑堂小倌出了門,這才舉箸取用起飯菜來。
桌上飯熱菜香葷素皆宜,方才還說著有些疲餓了辭離卻絲毫無疲餓之相,他不急不慢的一一取用,看不出所好,亦看不出所惡。
數刻過去。
辭離便用好飯出了雅閣向樓下走去,而原在內院用飯的隨從不知何時已在回廊等候著,見辭離便躬身道:“主人。”
“可已妥當?”辭離腳步微頓問道。
“都已備妥。”隨從答道。
“那便走罷。”話音剛落,辭離便邁開步子往樓下走去,穿過中堂之時無意的瞥了一眼櫃台處,見陶掌櫃並未在那,或許是忙些什麼去了。
辭離徑直出了香滿樓,門外軟轎與隨從似早已候在此處,見辭離出來皆一一躬身,辭離微微欠身便落座於軟轎中,隨從放下轎簾,道了句:“起轎。”一行人這便出了桃源鎮。
是夜。
月朗星稀。
銀月似盤,銀光如瀑。
皎潔的月光從天際灑下,將這無盡的黑夜照耀得如同白晝,襯得那盤旋綿延的官道愈發的長,似看不到盡頭般。
雖是官道,但也畢竟是在山野間,道邊的草叢繁茂異常,一聲聲不知是蛐蛐還是什麼不知的蟲鳴不時的響起,給這靜謐的黑夜添了一抹生機,又或詭秘。
辭離此次出穀,意義非凡,不論於公、於私都不容他有片刻的耽誤,所以即使是眼下已經入夜,他也並未吩咐隨從停留於道邊歇息,而是繼續趕往信件上所說那個天下聞名的繡都。
而惑心一行人則因為雪兒傷了腳趕路慢了下來,直至亥時一刻才見到澤鐮事先備好的那座小屋。
小屋坐落在山頂下的一處山坳中,背有古樹,側伴清溪,青竹作柵,跟聖櫻穀內那竹林中的小屋倒有幾分相似,走近了看,那小屋內外早已被人點好了燈火,似早已等待著他們到來。
惑心與澤鐮跟在月兒身後,一左一右,不緊不慢,直至到了竹扉前,惑心才越過那衣衫盡濕的人兒,他一邊推開竹扉,一邊輕聲道:“月兒小心台階,轉過回廊便是中堂了。”
“好。”月兒一邊應著惑心的話,一邊舉步踏上回廊。
“月兒,到這便好了,放下我吧。”一路無話的雪兒出聲道,因他半張臉都被月兒那盈紫的發絲遮掩,淹沒在了那夜色之中,所以三人也就並未看清雪兒的神色,但若是得以看見,便會被那血色的眸子中燃起的赤焰燒灼到靈魂。
是呢,兩人緊緊相貼,雪兒即使不看,怕也已知馱負著自己的月兒是何種景象,何況那指間的濕滑,胸前的濡濕,無一不昭示著眼下的月兒該是如何的疲累。
“雪兒我不礙事的,何況那麼長的山路都走過來了,眼下也不差這一段回廊。”月兒語帶笑意應道,而後又抬眼看了看那已一隻腳踏入中堂的兩道身影,未了又道:“更何況,我也喜歡這樣背著雪兒。”
或許雪兒自己都未發現,當月兒這話說出口的那一刹那,他那年幼的身子不由的僵了僵。
片刻過後。
“可是月兒這樣,會很累。”雪兒的聲音仍是那麼清冽。
“是累,但卻也值得。”月兒卻聽出了那清冽之後的暖,就好像那山澗中的清泉水被那驕陽照耀過後餘下的溫度,並非有多熱烈,隻是暖,也不會停留太久,卻格外的沁人心脾。
雪兒就未再言語,隻是鬆開了原本攀在月兒項間的手轉而覆上了那頭盈紫的發,他動作輕緩,一下接著一下。
月兒腳步未停,仍舊向前走著,隻是那櫻粉的唇角漸漸揚起,猶如雨後新荷葉瓣滴落到湖的露珠那般,漸漸擴大,消散,直至不見。
此刻,任話語有多百般千變,都訴不清由雪兒指間傳到月兒發間的溫暖。
回廊很短,短到兩人來不及去欣賞那月下的樹影是怎樣的斑駁,夜色裏的風聲是何種的清幽,中堂便轉眼而至。
“眼下夜已漸深,雪兒和月兒稍做休息之後,便去沐浴歇息罷,我與鏡兒明日再來。”澤鐮放下手中的茶杯道。
而惑心則將一側的矮凳挪出,接著說道:“這間竹屋早前本是山下獵戶狩獵時暫住的,但至從辭離來了聖櫻穀之後便荒廢了許久,好在來此之前,先差了人來修繕,中堂往後是書房,書房往後有兩間臥房,臥房再往裏就是山泉邊的浴池。”
月兒小心的將雪兒放在矮凳上,又將雪兒背上的包袱取下放在桌上才答道:“月兒知曉了。”
雪兒一邊取杯,一邊拎過水壺,接道:“那惑心與澤鐮也早些歇息吧,待飲過這盞茶之後,我便和月兒去沐浴。”飲罷了水,雪兒又重新斟滿一杯清茶遞給月兒,月兒亦是接過一飲而盡。
“雪兒在這裏等我,待我將帶的東西拿去臥房之後,再回來接你。”月兒放下茶盞,轉過身重新拎起藤箱輕聲說道。
惑心與澤鐮見雪兒和月兒並無不適,便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便轉身往外走了去,末了還不忘提醒道:“早飯我已命人送上山來,你們可別忘了時辰。”
“雪兒記下了。”雪兒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