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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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聖櫻穀內是草長鶯飛三月天,驕陽血櫻醉春煙的話,那麼遠在七八千裏之外的銀河川則是晨起日光寒,雲淡蒼山遠。
銀河川城外,雖已入春,卻仍顯料峭,不似冬日那般寒冷卻尤為徹骨,稍不注意,那時而呼呼啦啦的寒風便吹凍得人瑟瑟發抖。
但即使城外呈現出如此凜冽之態也掩蓋不住城內的繁華喧鬧,各種酒肆茶樓客棧沿街而建鱗次櫛比,街邊穿著棉袍的各類小販吆喝聲不絕於耳,眼下雖不過剛至辰時,卻已是熱鬧非凡。
歸熏館地處銀河川城西,樓高五層結構奇特,氣勢雄渾之餘又雕梁畫棟,華麗莊嚴之餘又處處透著些雅趣,其以”群芳醉”和”不思歸”揚名天下,素有水雲第一茶樓的美譽,自其建成以來就備受文人墨客們的推崇。
此時,歸熏館內人聲鼎沸熱鬧非凡,不論是跑堂小倌的招呼應承聲,還是打尖的過客與遊人高談闊論的嘈雜聲,皆是聲聲不絕,層出不窮。
歸熏館共有五層樓,接待的客人也各不相同,一層樓供遊人過客打尖歇腳,二層樓則供文人墨客品茗作對,三層樓可供人小憩,四層樓則隻接待皇族權貴,而五層樓卻拒不待客,所以這越是往上走,便越是靜謐,世井曾有傳言道,這第五層樓乃是歸熏館當家的寢用之地,且不論是客人或是下人都不可入內,皆止步於四層樓,而但凡私自踏上頂層者,就唯有死路一條。
但此刻,五層樓上的環廊檀木矮桌邊,一青一白兩抹身影相攜而坐,看其身形都為男子,雖本是寒風凜冽之時,但看二人確似不覺冷般,仍隻穿著單衣。
“二位公子先請用茶,茶點隨候就到。”來人翠玉簪冠發,麵若三月桃李,嬌而不豔,身著雲紋錦衣外罩銀裘鬥篷,溫文爾雅之餘又貴氣逼人,雖不過弱冠之齡,一舉一動卻翩翩風度難掩,不見絲毫粗陋之態,也斷不是尋常人家的少爺可以比擬之人。
“有勞了。”白衣男子側身道謝,而後接過杯盞,語氣空靈淡漠,不是日前離穀的澤鐮又能是誰?
杯中正是方才沏好的群芳醉,茶湯呈鎏金紅亮鮮明,令人忍不住品其滋味,但澤鐮卻未飲下,而是遞予身邊一襲青衣之人,他道:“還有些燙,要小心一些。”
青衣男子的眸子似琉璃透而淨,他接過茶盞之時深深看了澤鐮一眼,後才放於鼻尖輕嗅,隻覺一股熱而醇的香氣撲鼻而來,唇漸漸勾起,頓了片刻,這才就口。
錦衣少年見此,又斟好一盞遞過,道:“在下這便去將茶點取來。”而後就轉身退出了環廊。
“鏡兒覺著這群芳醉如何?”澤鐮還未就口,便先問道。
青衣男子聞言偏過頭來,正是惑心,隻見他故作細細口味之態,頓了頓才道:“歸熏館的群芳醉,自是極好的。”口感醇厚且甘濃,不似清茶那般帶著些許苦澀之意,但,為何遲遲不見茶點?
澤鐮見惑心那雙琉璃青眸不時瞟向環廊內側,便知其意,不免好笑又無奈,他輕歎一聲,道:“鏡兒你別看了,他都說了眼下便去取來。”語含笑意又略帶打趣。
“怎地點心還未來啊?”見澤鐮如此說,惑心便索性站起身來,向環廊裏間探望道。
“鏡兒先別著急,這愈是好的東西,便愈是要費些心思的。”澤鐮輕輕安撫道,而後將惑心方才用過的茶盞添了茶,又接著說道:“鏡兒不若先看看這銀河川的美景,興許那茶點一會便來了。”
“好罷,澤鐮說的也是。”惑心依澤鐮所言,回過身來舉目遠眺,就見那天邊雲霧藹藹,淒淒切切嫋嫋不散,似將整個銀河川籠罩在內,無論是遠處的蒼山還是近處的樓閣皆不甚真切,宛如那荒漠中的海市蜃樓般,虛無縹緲,令人不由嘖嘖稱奇。
而錦衣少年這才剛回到內堂,正欲往樓下走去,便被一個不知從何處出現的男子喚住,那人道:“主子。”
錦衣男子聞言頓住腳步,回身問道:“何事?”
“主子,這兩位公子來曆不明,冒然請上這擎熏閣怕是有些不妥,若是讓公子知道了。。。”男子神情恭敬,話裏的擔憂之意尤為明顯。
“無礙,我自有分寸。”許是想到什麼開心之事,錦衣男子笑了笑,而後又接著說道:“放心罷,若是兄長之後問起,我會解釋予他聽。”
“可是。。。”男子欲言又止。
“好了,你快替我去看看這二位公子的茶點可已出爐。”錦衣少年徑直打斷男子的話,轉而吩咐道。
“是。”男子壓下心中的擔憂躬身應道,而後便轉身向樓下走去,他心道,千萬可別出什麼事才好,不然自己有幾個腦袋都不夠公子砍的。
見男子轉過屏風不見身影之時,錦衣男子這才吟著笑意兀自輕聲歎道:“真是不知,究竟我是你主子,還是兄長才是。”語罷,少年又搖了搖頭,便向一側的中堂走去。
其實,這市井傳言並非全然虛假,倒也是有幾分真意可尋,就說這歸熏館的頂層,就確是這茶館當家之人寢用之地,名曰擎熏閣,而這擎熏閣的匾額乃是水雲國當今的清軒王爺——水雲擎軒親賜的,而那身著雲紋錦衣的銀裘少年,自也不是什麼尋常人家的公子,而是當今聖上水雲青昊的皇弟——水雲啟熏。
先皇水雲玄天,共有四子,長子水雲擎軒,次子水雲青昊,三皇子水雲啟熏,四皇子啟洛。
清軒王爺水雲擎軒乃是皇後所出,本應以水雲玄天之遺詔繼承皇位,卻不料被水雲青昊和其貴為皇貴妃的母妃設計奪位,三皇子水雲啟熏與四皇子水雲啟洛則是貴妃所出的孿生兄弟,前者擅商經,而後者卻好武學。
這自古以來,皇族子孫莫非太子,及冠之後便需搬出皇宮另賜封地與府邸,若非聖上召見,皆不可回宮。
水雲擎軒早已及冠,獲封清軒王,他亦本無意留於皇城,卻無奈水雲青昊一再要挾,他便隻得答應助其穩固皇權之後再自行離開,而水雲啟熏和水雲啟洛雖還未行及冠之禮卻也早已不在皇城,水雲啟熏自三年前就與他的大皇兄水雲擎軒遊曆至這美不勝收的銀河川,之後,他便決意長留於此,因其擅商經,水雲擎軒便替他建了這座歸熏館,而水雲啟洛則好武,就算說是武癡也不為過,因機緣巧合拜了武林第一殺手千川默門下,相較於水雲啟熏,他還更早離開皇宮。
“主子,茶點已備好。”男子已下樓替水雲啟熏將茶點取了上來。
“給我,你先下去罷。”水雲啟熏接過托盤,然後吩咐道。
“是。”男子應聲退下。
水雲啟熏徑直將茶點送去環廊,一刻也不曾耽擱,因為這剛出爐的不思歸最為軟糯清香,若是冷了便就失了味兒了。
“二位公子,茶點已到。”水雲啟熏輕輕的將托盤中的小青瓷碟取出擺放於矮桌之上,吟著淺笑周身和暖。
“可算是到了。”話音未落,惑心便迫不及待的取了一塊放於口中,軟糯而熱燙的皮兒極薄,包裹著極香卻不膩的果脯陷兒,囫圇咽下之後,他便讚道:“好個不思歸,不枉你我二人不遠千裏來到這銀河川。”極妙的滋味令人讚歎,不愧是揚名天下的不思歸,此行不虛。
“公子喜歡就好,在下這便不打攪了,還請二位慢用。”水雲啟熏微微欠身,吟著笑意說道。
“有勞。”澤鐮點頭應道,也不在意水雲啟熏是否已進了內堂,就將手中剛剛斟好的群芳醉遞予惑心,又輕聲叮囑般的道:“鏡兒不要吃得這般著急,要小心燙著,來,喝點水罷。”
惑心接過茶盞一飲而盡,根本不似澤鐮那般細酌慢品,倒似飲酒那般豪爽,他將空盞放下,又重新取了一塊不思歸徑直送到澤鐮唇邊,笑道:“澤鐮也嚐嚐看,好吃得很。”
澤鐮並未張口,而是靜靜的看著惑心,神情專注又別有深意。
饒是惑心,眼下也不由的有些頭皮發麻,他架不住澤鐮專注的視線,便轉而問道:“澤鐮怎麼了?”
“還記得上次鏡兒喂予東西我吃,可不是眼下這般動作。”澤鐮挑了挑眉,銀眸銀光爍爍,眨也不眨的看著惑心,頗有一副你若不似那般我便不吃的模樣。
“上次。。。?”這上次二字惑心脫口而出,卻又沒了下文,因為惑心此時已然明白了過來,澤鐮這是在逗弄自己,但雖已明白,腦海中卻不由浮現出那般景象,唇齒相帖,柔情旖旎,雪白的臉頰便蹭一下便紅了個透,緋若晚霞燦若櫻花。
“上次如何?”澤鐮狀若未見惑心的臉色,八風不動的問道。
惑心朔州愣住,一時竟沒了主意,他心道,雖然自己與澤鐮已然相伴了千萬年,但自己與澤鐮卻一直視對方如知己,是百般照拂不假,卻也從未有過何種僭越之舉,而當日在聖櫻穀內之時,自己那般舉動,多半是被心中的情意衝昏了頭腦,實屬莽撞之舉,而眼下,惑心眉目輕蹙,又看了看手中的點心,真真是進退兩難。
而澤鐮本就是想逗弄一下惑心,卻不料竟讓那般真誠的人兒眉目輕蹙,當下便收起了玩鬧之心,他輕歎一聲,就張口接過點心,細嚼咽下之後,他才道:“鏡兒以為,你我之間還能似從前那般相處?”
“不是,我。。。”惑心想也不想就否認,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那難道是我會錯了鏡兒的心意?”澤鐮取壺斟茶,銀眸微斂。
“沒有!我。。。”澤鐮眉目低垂,惑心見了愈發著急,卻仍沒有下文。
澤鐮放下茶盞,轉眼看著惑心,神情認真,甚至還有些嚴肅,薄唇輕啟,他道:“鏡兒可知,你那一個輕吻讓我等了多久?”不待惑心答話,澤鐮又接著道:“若不是你我即將帶雪兒與月兒進山曆練,鏡兒以為我如會此按捺?”
“我真的是等了許久了。”空靈又飄渺,淨且冷的聲音撫平了惑心心中的不知所措,焦躁不安的心也霎時靜了下來,他這才發現,那理不出頭緒的結竟然自行散了開來。
收回手,微微垂首,不論是上好的茶或是茶點惑心全然顧及不上,他喏喏開口道:“我。。。我也是等了澤鐮許久,一直未曾言明,隻是擔心,擔心你若不似我這般心意,我怕是再也靠近你不得。”一旦理清了思緒,予心係之人道明心意,其實也不是那般難。
本已是心係之人,若是因表錯了意,連身都近不得,豈不悔哉?豈非悲哉?
澤鐮聞言起身,渡步至惑心身後,他伸出臂膀一把將那青衣之人圈入懷裏,水唇覆於耳畔,道:“那鏡兒這便是允了我?”話音幽幽,情綿綿,意纏纏。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惑心耳邊,微癢,惹得惑心那白皙的耳朵徹底紅透,似那蒼淩山上燃起紅雲的石榴花,而後他又偏過了頭,微不可察的躲了躲。
澤鐮見狀抿了抿唇,似見了花的蝴蝶緊追不放,又往那紅透的耳邊湊了湊,有些不懷好意的道:“既不回答,我便當鏡兒默認了。”
“哎呀,眼下時辰都這般晚了,我們應當回去了。”惑心一臉紅暈,抬手便掙脫了澤鐮的懷抱,起身轉而言其它。
澤鐮本就不願強迫惑心,此刻便輕歎一聲隨他去了,末了他還細心問道:“可還要帶些點心回去給雪兒和月兒嚐嚐?”
“嗯,帶一些回去吧。”惑心思忖了片刻,便點頭應道。
“那好,我去喚人準備,鏡兒你在此等我片刻。”澤鐮溫聲說道,又深深看了惑心一眼,這才轉身向內堂走去。
待澤鐮身影完全看不見之後,惑心才輕呼一口氣,他竟覺自己表明心思之後的澤鐮較於從前要難以麵對得多,那般灼熱的視線,耳後蘊含情欲的話語,無一不在撩撥自己的心弦,自己隻得待他稍微離開一下,才可暗自緩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