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709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午後的陽光愈加耀眼,即便是隔著窗欞,二人也不難覺察窗外那份炙熱是何其的濃烈。
惑心額頭上還殘留著點點餘溫,雖遠遠及不上窗外陽光一分的熱度,卻攝住了惑心的心神,因為那是澤鐮的吻,是澤鐮的溫度。
此時的惑心算不上心亂如麻,但也相差無幾,腦中也閃過許多畫麵,盡是與澤鐮涉足之地,神界、人界、魔界、甚至是混沌境內,無一不是美景如畫。
二人相伴如此之久,也一同去看過那麼多的美景,卻從未言明心意,此番降臨現世,反倒有了勇氣表明了心意,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思及此惑心無奈的勾了勾嘴角,一抹會心笑意躍然臉上,當真是顏如玉,如琉璃,一抹笑意醉人意。
澤鐮見著惑心笑意如此醉人,不由的打趣道:“鏡兒果真是人如其名,這惑心二字倒是不曾辜負。”
惑心聞言也淺笑著打趣道:“來了現世,澤鐮倒愈發的像個凡人了,此行倒是不虛。”既明了彼此的心意,惑心便不再那麼拘束,直言了當更甚從前。
澤鐮聞言開懷一笑,然後雙手抱拳向惑心作了一輯,他道:“幸得鏡兒垂青,此行自是不虛。”
惑心見狀不由一愣,不無好奇的問道:“澤鐮何時也懂得這些了?”這些現世的繁文縟節。
澤鐮直起身來不以為意的笑道:“鏡兒以為,這天下間還何事是我不知的?”倘若此話出自他人之口,定會惹人恥笑,笑這未免也太過妄自尊大和目中無人了些,但出自澤鐮之口則另當別論,因為,這天地間,除卻矗立於三界之巔的澤鐮之外,就隻有三人還能出此狂言,隻可惜,而今那三人皆是投胎輪回,失去了記憶。
惑心還未開口,就聽澤鐮又繼續說道:“倘若這世間還真有我不知的事,就無非是這情愛二字。”情愛亦是愛情,這種有別於其它任何感情的情感,見不到,摸不著,時而讓你心花怒放,時而又令你悲痛交加,能暖三寒雪,亦讓六月寒,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萬般變化。
佛語有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需放下紅塵之事,才可得通天大道,忘卻一切煩惱。
但佛語又雲:己不知愛,何以愛他人,何以愛眾生。如此,便要自己先懂得愛,才能愛他人,愛眾生。
亦有道是,善一念起,惡一念起,坐亦禪,行亦禪,是非善惡與情愛無關。春來花自青,秋至葉飄零,心若自在,一切無礙。
惑心點頭應道:“澤鐮不知無妨,我們一同走下去便知了。”這情什之事,飄渺無形,但能與人一起向前走去,就總是好的,雖不能保證之後一定能說個頭頭是道,但總歸能得到一些什麼的,畢竟,每一次的領悟也都是收獲,惑心一直如此堅信著。
澤鐮道:“鏡兒說的是,我們一同走下去看看便知。”彼此相伴,走過明日的明日,無論是荊棘叢生還是繁花遍地,隻要鏡兒伴於身旁,澤鐮想,必是不成景也別致。
澤鐮轉過身下意識地牽起了惑心的手,動作並不突兀,像是早已多年形成的習慣那般,猶如行雲流水般自然無比。
二人回到幾案旁,澤鐮本欲取杯斟茶,卻在抬手間瞥見了惑心正有意無意地看那並未取用多少的金櫻子,銀眸中的銳利就瞬間化作了春水,嘴角揚起寵溺的笑意,又拿過數顆果實一一去蒂,重新取一方絲帕抹去還未殘留著的水珠,看著惑心那猶如孩童般的表情,澤鐮無奈的揺了揺頭,隨即將鮮嫩的金櫻子遞出,接道:“喏,鏡兒快吃吧。”
惑心一把接過就放入口中,含糊不清的說道:“還是澤鐮最懂我。”
澤鐮聞言忍俊不禁,心道惑心這不知活了多少年了,卻還如一個孩童般,著實讓人無可奈何。不過。。。澤鐮轉念一想,又覺著這樣其實也不錯,畢竟他是惑心鏡,對自己而言,他有什麼模樣都應是最好的才是。
澤鐮還未來得及回應惑心的話,便被方才用完午飯回來的月兒接過話茬,月兒點了點頭道:“當然,最懂惑心的人自然是澤鐮無疑。”
循聲看去,隻見月兒與雪兒一前一後向兩人走來,卻不見辭離,應是去打點出穀事宜了罷。
月兒白衣勝雪墨蓮如生,雪兒紅裳似血麵若冰霜,此番景致,一般人見了或許隻會感歎一句”真是兩個精致的娃娃”,但落入澤鐮和惑心的眼裏則是另一番滋味。
“既是如此,那惑心也定是最懂澤鐮的人了。”雪兒聲音原本是稚氣無比,但許是因他的語氣過於清冷,其間又夾雜著些許揶揄轉而便變得有些高深莫測起來,真真是與他副嬌小的身子不符。
惑心將口中的金櫻子咽下,而後才故作生氣的道:“好啊,你們兩個小娃娃竟然敢消遣起我來了?”話雖如此,但惑心還是向那兩個精致的娃娃招了招手,接道:“都過來這邊坐,可有好好用飯?不多吃點將來可長不大。”
澤鐮目光如水並未說話,隻是不時的抿一口清茶,靜靜地看著惑心與雪兒、月兒二人鬥嘴玩鬧,要知道,此番景象可不多見,雪兒和月兒兩個孩童再加上一個不是孩童更勝似孩童的惑心,其中兩人輪回轉生沒有記憶,一人本性如此玩心大起,光是想想就覺著很有趣,更別說這般看著了。
“師傅教誨的是,雪兒與月兒自是時刻謹記。”雪兒眨了眨澄澈的紅眸,一臉認真的模樣,隻是,如果那唇角沒有那絲淺笑就更像了。
事實上,除了如此時這般玩鬧之外,雪兒從未稱過惑心或是澤鐮為師傅,因為在他們開口能言之跡,澤鐮便告訴過他們,”今生都隻需以名相稱,倘若有緣,日後你們自會知曉其中奧妙。”也好在聖櫻穀內的人本就不多,所以也就勉受現世繁文縟節所擾,也是正因如此,月兒亦是顯少稱辭離為師傅,那個因前世之恩,今生便注定為月兒師傅的人。
也同樣是注定要陷月兒於薄情寡義的人,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惑心將手裏餘下的金櫻子放於盤中,隨手取了一方絲帕,抹去指間的汁液,然後一指點在雪兒鼻尖,故作肅然說道:“調皮,這可不是雪兒該有的模樣,再如這般為師可要罰你了,”
雪兒聞言立刻起身,煞有其事的向惑心鞠了一躬,嘴裏說道:“惑心說的是,雪兒知錯了。”而後又見雪兒重新坐回圓凳上,話鋒一轉繼續問道:“那依惑心之見,雪兒該是什麼模樣?”水色薄唇微微勾起,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隻是那字裏行間卻透著許的揶揄。
前生,已成過去,今生才剛剛開始,或許今天的歡笑終將成為日後的泡影,會崩塌,會消逝,但那又如何?至少此時此刻的笑意不曾摻假,不是嗎?
惑心笑意清淺,開口無不自豪,他道:“雪兒自當是耀眼如朝陽,璀璨如辰光,炙烈如火焰的模樣啦。”也應是冰冷嗜血,無心少情,宛若一朵絕世毒花蠱惑世的模樣!
惑心心道,雪兒,你說今生既然注定前路曲折,注定日後滿是傷痛與荊棘,那麼,是不是就應該趁現在飽享歡愉?
還有七個月,雪兒就將離開這幾乎與世隔絕的聖櫻穀,真正踏入那充斥著七情六欲並且浸淫在暴戾之氣中的現世,待到那時,你會如何做?雪兒。
澤鐮眼見惑心臉上笑意漸漸散去,自道應是惑心想到了雪兒和月兒多波折的前路,便狀似不經意的說道:“鏡兒放心,雪兒自會長成他應有的模樣。”
月兒卻這此時開了口,他道:“不論雪兒長成何種模樣,我都會陪著他。”月兒的聲音不似雪兒那般童稚軟糯而是初顯少年的清脆,盡管此時他說著半是任性的話語,卻也令人不敢心生小覷之意,隻見他狹長的蓮瓣眼微微眯起,絳紫色的眸子漾起點點水光,引得人不禁的想要窺探,他那藏於紫色深潭之後到底是如何景象,亦讓人忍不住的期待,要是能被他投以目光該有多好,哪怕隻是一眼。
隻可惜,能被聖蓮伊月投以目光的人,要麼是極其有幸的人,要麼。。。則是何其不幸的人,而這紛擾不斷的現世,怕是不幸的人比較多。
雪兒聞言頓住動作,而後放下正欲舉杯就口的茶盞,轉過頭看著月兒意味不明的開了口,他道:“我也會陪著月兒的。”紅眸澄澈流光內斂,視線冷若劍鋒仿如實質,就唯有落在月兒身邊時才會顯露出幾絲暖意。
惑心見狀便道:“雖然你們眼下還是年幼,以後的路也還會很長,也將會遇見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人,也會見過不同的美景,但惑心還是希望你們日後能記住你們今天的所言。”惑心修行至今,曆經劫難無數,在他眼裏,劫難,就不過是一場走馬觀花的旅行罷了,雖說途中會有種種令人眼花繚亂的景色,極易使人困乏墮落,但倘若你篤定信念,不改初心,那麼那些能迷惑你的心意的表相又能奈你如何?
雪兒和月兒都是聰明之人,自然能明白惑心的話中之意,而後二人所有的話都在一個視線交織過後就沉澱了下來。
兩人同時起身,雙手抱拳對惑心作了一輯,而後齊聲說道:“雪兒記下了。”
“月兒記下了。”
異口同聲,亦擲地有聲。
“月兒,辭離可是明日出穀?”澤鐮突然開口,麵上仍如平日一般淡漠,看似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嗯,辭離確是明日出穀。”月兒微微點頭神情不變,似乎對於澤鐮是如何知曉辭離明日出穀一事的,毫不驚訝。
“既是如此,待辭離出穀之後,你與雪兒可願隨我們出穀進藥神山?”澤鐮雖不似惑心那般擔憂惦念,但也有自己的一番考量,他既不能替他們免去此劫,那他就將他們鍛造得無堅不摧!
不等月兒和雪兒答話,澤鐮又繼續說道:“你們應當知曉,一旦進了藥神山,就再無路可退,甚至稍有不慎就會有淪為野獸果腹之險。”
惑心似欲開口,卻被澤鐮一個噤聲的手勢攔下,他問道:“你們意欲如何?”
月兒沒有馬上答話,隻是扭頭看向雪兒,而雪兒也正好轉頭看他,刹那間四目相對,雖未言語,但卻已有定論。
“雪兒願意!”
“月兒願意!”
再一次異口同聲,就決定了兩人不再平凡的現世之路。
自此,他們會拋下怯弱,摒棄無能,這劫,何俱?這結,亦何俱?哪怕是蒼穹呼嘯亂了這世間秩序,他們二人仍無所畏懼!
其實雪兒和月兒無需回答,澤鐮便已經知道他們二人的心意,因為他們二人那眼中的堅定之色就已足夠能證明他們已決的心意,澤鐮見狀暗自點頭,心道月兒和雪兒果然未讓自己失望,更是不枉自己與惑心來這現世走一遭,雖然澤鐮在上神情未變仍是一片淡漠之色,說出的話卻滿是讚賞之意,他道:“好,那你們就提早準備一下。”
惑心聞言神色暮然一鬆,一抹醉人的笑意自嘴角處暈開,好似剛剛被春雨洗滌過的翠竹般,清雅之至,而後又聽他悠然輕歎一聲,才說道:“雪兒和月兒快去準備一下罷。”
雪兒和月兒聞言齊齊點頭,然後轉身向外麵走去。
待再看不見那兩道身影之時,惑心才略帶揶揄的說道:“我還以為澤鐮你會袖手旁觀呢。”
“原來是早有準備。”
澤鐮聞言唯有無奈搖頭,心道,自己和鏡兒本就是為了雪兒和月兒此劫才臨於現世,又哪會袖手旁觀?更何況。。。澤鐮又開了口,他道:“鏡兒可還記得他們二人此劫的由來?”
惑心雖不明澤鐮為何有此一問,但還是老實答道:“洗塵硯上洗塵池,一顧傾心再見傾情,可惜了兩人幾千萬年的修行,仍看不透一個情字,他們擅自斷了修行,更任性妄為棄了界主之位,不顧兩界秩序和生靈性命,固天道才降此劫懲戒他二人。”
澤鐮聞言頷首道:“鏡兒說的不錯,但他們此劫,乃是天降情劫。”澤鐮雖從未受天劫所迫,但卻知天劫之威,他接道:“鏡兒可知,倘若雪兒和月兒此生不能了卻此劫,將會後患無窮,怕是要受困於百世情劫。”
惑心聞言神色一震,竟然是百世情劫!
一次又一次的輪回新生,一次又一次的相戀而不得相守,如此反反複複兜兜轉轉至百世之久,那將是何等的痛楚,又是何等的折磨?!
忽地,惑心就想到方才還與自己打趣玩鬧的雪兒和月兒,那仍猶存於耳邊的歡顏笑語,他們,那他們知曉他們即將麵臨的痛楚嗎?滿腔的疼惜和不解衝撞著惑心的理智,隻見他長臂一揮,青衣袖口寬大頓時獵獵作響,奮然開口言辭激蕩,他道:“不說他們轉生之後本就異於常人,單單是那尤為多舛的命數恐怕就足以令他們難以招架,為何,他們為何又偏偏輪回在這汙濁不堪的現世?”
自私,懶惰,謊言,貪婪,妒嫉,宵小,懦弱,腐敗,天生奴役性卻了不自知,欺人更欺己!
惑心此時隻覺能將所謂的劣根性詮釋得如此淋漓盡致,怕是隻有現世的人了罷?
如此可笑之境,雪兒和月兒為何會轉生到此!
惑心道:“就算是妖界也好,魔界也罷,為何偏偏是現世?”一直以來,惑心皆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雖然談不上心如止水但也算得上平和二字,即使是親吻澤鐮之時,也不似現下這般,猶如置身在懸於旺火上壺中備受熬煮的沸水般蒸騰,翻滾,悶屈,卻無出口宣泄。
滿腔酸澀憋悶成痛楚,揮之不去,輾轉反側,身置於困境,無法自救亦無人相救,與這現世之人何其之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