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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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隻有在曆經了常人所不能承受的虛實變幻過後,才能真正的領會到靈魂歸宿的意義,那是無關修行正道之外似情非情的存在,當癡狂歸於平靜,迷惑歸於清醒,繁華化為灰燼,試問,還有什麼是長生不滅?
可能是那滿目瘡痍的眼底,鮮血淋漓的心底深處仍然存著微弱的信念才是真正值得付諸所有去守護的,也許正因如此,前世雪兒才能那般灑然的跳入冥焰海,棄冥界帝位不顧,棄千萬年修為不顧,真正的放下一切也不過如此。
放下一切?曾幾何時自己也是那般,不顧一切放棄所有,卻意外的收獲了無可比擬的珍寶,澤鐮抬眼,映入眼瞼的是惑心那張清麗無雙的臉龐,一雙琉璃眼,如同一麵映照萬物還不受其沾染的鏡子般,似能將所有情緒中的靈動都呈現了出來,忽地,一抹笑意自那沒有絲毫弧度的唇角漾開,柔了周身縈繞著的肅然正氣,淩厲的銀發在那一瞬間似乎也不在那般冰冷。
澤鐮由衷的笑意就算是惑心也不曾多見,在惑心的記憶中,澤鐮的情緒並不多,除了對自己慣有的溫柔之外,就是他本身與生俱來的出塵超然。
惑心狀似不經意的開口,卻帶著不自覺的笑意,他道:“澤鐮可是想到了什麼悅心之事?”
“嗯。”澤鐮笑意退去,隻剩下對惑心貫有的溫柔。
“何事?”惑心那雙琉璃眼中盡是疑問。
不知怎地,澤鐮罕見的想要逗弄惑心一番,隻聽他故弄玄虛的說道:“在告訴鏡兒之前,鏡兒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哦?什麼問題?”饒是惑心,此刻也有些摸不清澤鐮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了。
“那時候,鏡兒可有一絲的後悔?”澤鐮原本隻是想逗弄惑心而已,卻不料在話音落地之時就變得無比的在意,在意那時不顧神形俱滅之危仍以惑心鏡原形承載著自己即將消逝的神識的鏡兒會給出怎樣的回答。
情難結,更難解,能令將一片混沌的時空締造出秩序井然三界的澤鐮如此在意,還真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現世古人誠不欺啊,或許這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越在意,就越看不清。
惑心聞言燦然一笑,一雙琉璃般的眸子中好似泛著銀光的湖水般清透,又似泛著天青時的薄霧般朦朦朧朧讓人難以捉摸,眼瞼開闔間靈氣乍現,他道:“澤鐮如此,可真是愚問呐。”
澤鐮暗自一聲,而後又追問道:“鏡兒可是真的後悔了?”眉頭微蹙,銀發垂落,想不到如同仙人般的澤鐮也會有受挫的模樣,真是罕見。
“要是我那時便知澤鐮而今會如此捉弄人,我倒真是該悔了。”說到此處惑心不由的看了看澤鐮,銀發,白衣,冷凝的正氣仿若實質,記憶中的他明明淡漠如斯,究竟是從何時開始,他對自己有了這與現世人一般無二的神情?這樣的澤鐮是惑心不曾預料,亦覺無比珍貴的,一陣悸動從心底升騰而起,讓人措手不及卻不意外,所以惑心話鋒一轉,又接著說道:“我隻是後悔我當時沒能早一步出現在你麵前,那樣,你就不會置身於那般危險的境地之中了。”
澤鐮聞言輕歎一聲,道:“鏡兒。。。。”
惑心看著澤鐮,徑直又道:“那個時候是因為有了你,才有我,而現在,我的存在仍然是因為有你在。”惑心垂了垂眸子,而後似定下了心般,很是直接的將自己心中所想表露了出來,他道:“何況那個時候的你麵臨著的是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叫我又如何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在我麵前消逝不見?”
不待澤鐮回答,惑心又道:“我不能的!”
“澤鐮你可知道,即使我惑心鏡承受不住,即使我會神形俱滅,我亦會護你,願為你求得一線生機。”惑心一直以來都是人如其名,迷惑人心,但己靜。或擔憂,或玩鬧,或認真,皆是表象內裏卻平靜無比,心緒如此刻這般激烈還未曾有過,好似蓄積已久的泉水終於找到了泉眼噴湧而出般,歡呼雀躍。
而在此之前,澤鐮自以為他已經足夠了解惑心,惑心的一舉一動,惑心的一顰一笑他都了如指掌,但此刻他才驚覺,不夠,他對鏡兒的了解和溫柔永遠不夠!
澤鐮道:“鏡兒,我澤鐮何其有幸,能得你如此相待。”說完,澤鐮又幽然一歎,心底陡然生出一股說不清的心動道不明的感動,他想,在沒有鏡兒之前,自己就從未覺察這寂寞二字是為何物,但得鏡兒相伴到現在,自己才恍然醒悟,原來,原來沒有鏡兒相伴的時日,那便是寂寞。
縱使他澤鐮屹立於三界之巔,與天地同壽曆經混沌荒蕪,亦曾看過無數的緣聚緣散、花開花落的滄桑變換,仍隻覺這世間存著的一切,不過是冬去春來、周而複始的輪回罷了。
但唯獨一個寥寥數筆的情字,讓人看不透,摸不著,既討人歡喜,又惹人憂愁,不經曆過,也絕不會懂,但有時經曆了,也未必能懂,反正在澤鐮此時看來,情,大概是維係著這存著的空間中人與人,或人與物唯一的關連。
月兒與雪兒的劫,因情而起,緣,亦因情起,這究竟是好是壞?亦或是真實或是虛幻?
誰也說不準確。
澤鐮接過惑心斟好的清茶,輕抿一口,微微的苦,接著是甘,然後竟覺稍稍有些回甜,待飲盡過後,味道又漸漸消散,隻留下滿口的幽香,除卻懂茶之人,再無人知曉這杯清茶的妙處。
情亦如此,唯有自知,方能體會其之妙處,也不可言傳,畢竟其是苦是甘,人盡不一。
惑心待澤鐮將手中杯盞放下,才說道:“澤鐮還未告訴鏡兒,方才所想是何事呢。”
澤鐮本就無意隱瞞,便徑直道出心中所想,他道:“難道鏡兒不曾覺得,前世的雪兒跳下冥焰湖隻為取得紫元弓贈於月兒的這種做法,有些似曾相似?”
一瞬間,惑心有些愣然,似曾相似嗎?
不禁的,惑心回想起雪兒和月兒的前世,忽地恍然大悟,清透的琉璃目彎成好看的月牙般,一絲清淺的笑意浮現在他的唇角,繼而蔓延擴散,本就清麗的不像話容貌因為這清淺肆意的笑意變得越發明媚,隻聽他朗聲笑道:“哈哈~還真是如此!”
“澤鐮不說,我都還未發現呢!”
澤鐮同樣回以淺笑,他道:“所以鏡兒不必為此擔憂,雖然雪兒和月兒輪回轉生於現世,但他們仍然是赤焱與紫元的主人。”
“更何況,倘若他們真遭不測,鏡兒再出手相助也是來得及的。”
惑心略一沉吟,而後點頭應道:“也是。”然後許是又想到什麼,便挑了挑清秀的眉,似不放心的問道:“若真到那時,澤鐮還會不會顧忌現世之則?”
“若真到那時。。。”澤鐮的話說了一半便沒了下文,又見澤鐮拿起一方絲帕向惑心探去,雪白的絲帕撫過惑心的唇角,拭下了一絲絲盈綠,那是聖櫻子的汁液,許是不小心沾上,惑心卻並未察覺。
惑心也並不在意,恍若未覺般的伸出舌頭隨意的舔了舔唇角,好奇問道:“真到那時如何?”
“真到那時啊。。。天機不可泄露。”澤鐮緩緩勾起嘴角,一臉的高深莫測的模樣。
現世之則不可逆,芸芸眾生皆知,而於澤鐮而言,不可逆不過是表相罷了。
三界確實需要一些規則條例來維持彼此之間的平衡,使其間相互製約又能互不相幹,他締造了這個平衡,自然知曉何為亂,何為散。
惑心聞言一愣,滿臉的疑惑,澤鐮這般,究竟為何?
澤鐮也不在意惑心的疑惑,反倒一臉溫柔的自顧自的拿起了幾顆金櫻子,待擦去表麵的水珠後又一一去蒂,而後才遞給了惑心,又再惑心接過之後,才打趣般的說道:“鏡兒無需疑惑,我這不正就是世人常說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嗎?”
惑心聞言怔愣了片刻,心下卻是是五味陳雜,一時他竟不知該做何反應才好,青色的琉璃眸又忽地泛起追憶之色,惑心瞬間就想起了他們相識之初,那時的澤鐮銀眸淡漠眼底一片荒蕪,再到後來,他們慢慢相知,那時的澤鐮亦是一身淩人的正氣、不可撼動,再到後來二人慢慢相惜時,澤鐮的神識碎裂幾近消逝,澤鐮也從未露出過一絲異樣的神情來,他仿佛生來都是從容不迫且沉穩的,即使而今臨於現世,澤鐮也未遭到這世間的七情六欲的浸染,他澤鐮,無論置身於何處,都不同於凡人。
所以惑心覺得這整個時空中都似再無人有澤鐮那般傲的人,不錯,傲,有別於自視甚高藐視他人的無知,澤鐮的傲沒有形,無論是他憑一己之力締造三界的無上尊崇,還是憐憫眾生疾苦的慈悲,他的傲都無人睥睨亦無人能揣測,他澤鐮,至始都是不同的,於自己,或是雪兒和月兒都不同。
其實惑心本體乃上古神器之一——惑心鏡。於他而言這浮生流年千萬載,也不過是彈指之間,但即使如此,他亦不及澤鐮,不論是修為亦或是心境,所以,他曾想,澤鐮是否真為澤鐮。
不知生於何時,何地,亦不在五行之內,以一己之力締造三界恩澤眾生,而自己卻不在三界之中,也不被天劫所縛,澤鐮,當真隻是澤鐮?
不待惑心理清思緒,澤鐮空幽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澤鐮道:“鏡兒可是生氣了?”澤鐮唇邊依舊吟著清淺的笑意,銀眸如水,映照著惑心若有所思的臉龐,一會兒又消失不見,隻餘於下慣有的似水溫柔,他又重新取過一方絲帕,一邊擦著惑心沾著金櫻子汁液的指尖,一邊說道:“看來鏡兒真的是生氣了,如若不然,不會連時常惦記著的金櫻子都不顧。”
雪白的絲帕沾染上金櫻子盈綠的汁液,猶如雪地中的青草,看著有些怪異,澤鐮狀似無奈的搖了搖頭,悠然又輕歎道:“都是澤鐮的不是,才惹得鏡兒不快,這可要我如何是好?”
澤鐮的話,惑心聽在耳中,卻響在在心裏,猶如清風拂過竹海,打破了原有的平靜,翠綠的葉子太過輕盈又有些細碎,一片緊挨著另一片,層層疊疊,似經不起清風的撥弄,就與他此刻的心湖一般無二,他抬眼看去,映入眼瞼的是澤鐮似水溫柔的臉,些許困擾,些許打趣。
惑心便不禁的想,這就是他,至高無上的他,卻唯獨對自己這般溫柔,此刻的他,是真實的,真實的伴於自己身旁,既是如此,他是或不是澤鐮又有什麼關係?
惑心抬起手,手中是澤鐮剛剛去蒂的金櫻子,蒂口的汁液晶瑩欲滴,原本沾著汁液的指尖隻殘留著絲絲的瑩綠,而多餘的汁液也已被澤鐮用絲帕抹去,將金櫻子放於口中,薄薄的皮,齒尖一觸即破,豐盈的汁液流連於舌尖,帶著些許的幽涼,些許的清甜,百般滋味獨特無比,卻又因太過鮮豔的色澤不受人所喜,而他就偏偏喜歡。
就如澤鐮一般,立於高處,眾生敬仰,卻不勝寒,他人諸般畏懼,卻無一人敢靠近,而自己卻偏偏接近了他。
澤鐮見惑心咽下金櫻子,便又遞過來一顆。
惑心接過,並未就口,而是兀自輕歎一聲,然後意味不明的開了口,他道:“澤鐮你啊。。。。”便沒有了下文。
惑心起身,將盈綠的果實放於口中,又拂了拂沒有絲毫褶皺的衣角,然後一步步向澤鐮走去。
惑心那無比清麗的臉龐在澤鐮銀色的眸子裏放大,放大,還未來得及反應,澤鐮便覺唇上印上了一片溫潤。
惑心閉上眼,並未去看澤鐮是何種表情,隻是伸出濕熱的舌將口中果實推至澤鐮口中,而後方才對那並不熟悉卻也不陌生的溫度稍有所覺之時,惑心便起身退開了。
這個吻,過於突然,又一觸即分,就如蜻蜓點水般清淺,所以兩人都未來得及細細品味,便已消失無蹤。
惑心轉過身背對著澤鐮,迎窗負手而立,不知在想些什麼。
而澤鐮隻是注視著惑心,神色不明,銀眸中貫有的溫柔也不知在何時消失不見。
偏室霎時就沉靜了下來。
不過片刻,就見澤鐮站起身,他舉步朝著惑心走去,僅與那青色身影僅一步之遙時,又暮然頓住腳步,他道:“鏡兒,你。。。?”
惑心暗自抿了抿唇,原本殘留的溫潤也早已散去,而後勉強的扯出一抹笑意,無比的苦澀,千萬年來早已不曾體會的滋味,倏的湧上來還真讓人無法接受,他心道,果然,自己還是過於急躁了嗎。
盡管心中方寸大亂,但惑心麵上還是一派鎮靜,而後他裝作不甚在意的模樣,道:“澤鐮莫怪,是鏡兒。。。。”惑心本是想說,是鏡我唐突了。
卻不料話未說完就被澤鐮打斷。
隻聽澤鐮徑直問道:“鏡兒可是覺得不該?”
不該?他惑心鏡乃上古神器,雖不敢說什麼大徹大悟,但也確實是曆經過洪荒虛實變換之人,他不過是忠於心中所想,腦中所思,何來的不該?又為何不該?
惑心倏地轉過身,直直的看著澤鐮,他道:“我惑心鏡何曾做出不該之事?”
惑心話音剛落,便被澤鐮擁入了懷中。
胸前與腰間傳來的體溫有些陌生,卻溫暖得讓人晃若置身於夢境,惑心瞬間就怔愣住,他僵直了身體一動不動,似是怕驚擾了擁著自己的人,又似怕驚醒了自己。
惑心試探著又開了口,他道:“澤鐮。。。我。。。。”開口都這般小心翼翼,這樣的惑心,令澤鐮無比的憐惜。
澤鐮聞言鬆開環在惑心腰間的手,隨即又在他那一片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個輕吻,而後他才應道:“鏡兒你說,我在這裏。”說完,澤鐮便自顧自的伸手撫了撫惑心的發,他似乎早就想這樣做了般順手,待惑心那暗青色的發絲柔而順落在澤鐮掌心中的時候,觸感是不出澤鐮意料的好,好到足以令澤鐮喟歎,而後澤鐮便沒有再追問惑心沒有說完的話,隻是了然般了點了點頭,他道:“有的話鏡兒不必言明,我都知道的。”
無論是神秘、清透的惑心,還是飽經殺戮之後依然沉靜的惑心,或是映照過萬物仍然不改初心的惑心,亦或是不惜形神俱滅也要護自己周全的惑心,甚至是降臨於現世之後逾加鮮活肆意的惑心,他都是懂的。
澤鐮懂惑心的猶豫,惑心的不安,惑心的深情,惑心的期許,甚至是惑心擔憂與痛楚,他都懂,但,也正因為懂,所以未曾言明。
惑心的那個,很輕,卻足以令澤鐮確信惑心那從未訴諸於口的心意,竟是與自己一般無二!銀眸中流光閃爍,一抹堅定沉於澤鐮心底,他心道,那麼自此以後,鏡兒你就是我的了,你終究還是我的了。
但其實在此之前,澤鐮本也是想尋一適時的良機來將心中的所思道與惑心聽,隻是不曾想到,惑心竟先澤鐮一步表露出了心意,這倒真是應了那句這人算真不如天算。
隻不過,這人要是不是”人”而這天亦不是”天”,那誰又說的清楚到底是人算還是天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