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6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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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白的身影在層層疊疊的殷紅中幾經躍起落下,當真是身輕如燕,最後翩然落地時,周遭殷紅已經悄然隱去,映入月兒眼瞼的是一片嫩綠,青翠的竹林間清風不斷,細碎的竹葉相互碰撞,沙沙聲不絕於耳。
    這片春意盈然的綠,就猶如停泊在那片殷紅花海中的孤舟,與那漫天襲地的殷紅血櫻花海融合成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景,這片竹林清幽空靈,令人見之心曠神怡。
    且如果說坐落於花海中的蓮形藥齋是殷紅與血紅的溫情旖旎,那麼,坐落在這片竹林間的竹屋便是靜謐出塵。
    隻見一幢暖黃色的竹屋被一排竹柵欄圍在中央,月兒停在竹扉前,攝人心魄的紫目漫不經心的打量著竹柵欄邊上,那簇正開得如火如荼的彼岸花,那血紅的色澤竟在無意間撫平了月兒那連日來有些焦躁的心,月兒便不由心道,到底是誰說紅花一定要綠葉來相襯才更顯美麗?這彼岸花花葉永不相見,不也依然紅緋豔濃烈美不勝收嗎?
    月兒一直覺著這世間所有色彩,都不及眼前這如同淬了鮮血,紅得有些妖異的彼岸花,它比火紅更炙烈,比鮮血更濃重,是極端的紅,沒有一絲多餘的雜色,純粹的紅,紅得蠱惑人心,引得他那顆已然無望的心,竟隱約燃起了絲絲希冀。
    月兒抬手將散落在額前的碎發往後撥了撥,隨後便推開竹扉走了進去,他亦步亦趨的走在院子裏,任由竹林間,不間斷的清風吹拂亂他方才剛撥到耳後的發絲,置身在這片盈然翠綠的竹海中,就更襯得他身上的潑墨白衣更顯得纖塵不染了。
    月兒的步子很輕,即便是踩在竹屋懸空的回廊竹板上也沒有發出什麼聲響。
    在月兒身上,你看不到跟他同齡的孩童身上應當有的吵鬧和稚氣,他那少年般的身形承載著一顆因為無望而變得透徹和沉穩的心,魅人的容貌下掩藏著的是淡漠的性情,所以常常就讓人忘記他的年歲。
    走過回廊,映入月兒紫眸中的就是一幅絕美的畫卷,畫中人兒著著紅色的衣,長著紅色的發,是比窗外的彼岸花都還要烈上三分的紅,是能透過月兒那雙攝人心魄的紫眸印上他靈魂的,亦隨能著他血液的流轉而刻入心尖的紅。
    美。
    美到了極致。
    當真能足以令人感到窒息。
    所以哪怕日後時光荏苒滄海桑田,哪怕月兒孤獨十數載,心被時光塵封,月兒也還能清晰的記得,記得這時還是年幼,便已然美豔得不似凡人的雪兒,也仍舊記得眼前這幅如同畫卷的美景。
    門扉敞開著,屋內的陳設也及其簡單,左右兩邊是幾乎占了整麵牆的書櫥,正前方的窗欞邊擺著一張很長的書桌,書桌靠著窗欞,桌洞下放著三把木椅,此時其中兩把木椅都空著,隻有右側的木椅上座著一個穿著紅衣的小娃娃。
    小娃娃不過三兩歲的模樣,此時正趴在書桌上睡得正酣,他頭偏向右邊枕在自己的藕臂上,邊上觸手可及方硯上還擱置著一支墨汁未幹的筆,而硯底下,還鎮著數幅丹青畫,許是不想吵醒他,月兒就靜靜的站在門前,他沒有離開,也似不想走近,一雙魅人的紫眸就直直的、認真的看著那抹嬌小的身影,似再也無法容下其他般。
    小娃娃的紅發僅用一個紫色的玉簪綰成一個童子髻,身上紅袍緋紅絢爛與他那瑩白無暇的臉龐相襯,當真是膚若凝脂!略長的眉色淺如畫,眼瞼略長,長而濃密的睫羽就如同兩把小扇子,在闔起的眼簾下影映出一片淡淡的暗影,眼角微微上彎不笑也見媚惑,鼻梁嬌小,唇薄淡如水,無疑,這個小娃娃是美的,而且是那種讓人辯分不清是男子還是女子的美。
    但往往就是這種美,才更能予人一種不詳之感,就像那能蠱惑人心的彼岸花般,令人明明知道他危險,卻還仍舊止不往的想要靠近,近一些,再近一些,直至萬劫不複,又那像那存在於曲兒話本中的妖精人,令人讚歎,又令人無比的期待,期待他長大之後會變成何種傾世的模樣!
    許是因為屋內靜謐、清幽之故,所以即使是靠在書桌上睡覺,小娃娃依然睡得很是安然。
    可月兒注視的目光雖然談不上有多炙烈,但也決不會能讓人忽視至此,所以當月兒那雙攝人心魄的紫眸微動之後,他便已然察覺到了不對勁,他正要舉步進屋,可就在這時。
    隻聽“啪——!”的一聲,一隻鳥兒就落在窗欞上,它爪如彎鉤,喙細而長,似鷹,卻又非鷹,它全身的羽毛呈豔麗的火紅色,有風拂過,它全身的羽毛都隨之舞動,恰似一團正燃燒著的火焰般,它尾翎極長,此時恰好落好落到了小娃娃的手上,方才還熟睡著的小娃娃就立刻醒了過來。
    隻見就在那小娃娃睜眼的瞬間,籠罩在他身上的那層介於睡夢和清醒之間朦朧和慵懶之態就盡數退了下去,而後就露出了他那雙猶如秋風拂過寒潭般澄澈而冷凝的紅眸來,此時眸中水光流轉,連同他的視線都是與他年歲極其不符的淺淡與薄涼,可就在他那淺淡與薄涼的視線落到了月兒的身上時,又轉而化作了春水般的溫潤。
    這個非同一般的小娃娃,便是辭離口中的那個來自中原的小娃娃——雪兒。
    不待月兒出聲,雪兒就已先一步開口,他道:“月兒,你來了。”雪兒澄澈的紅眸被月兒那抹雪白的身影填滿,冷凝的色澤亦燃起了炙烈的火焰。
    “雪兒,我想你啦!”
    “你有沒有想我?”與雪兒那軟軟糯糯的童音重疊的是月兒清脆的嗓音,月兒望著雪兒,任由那抹緋色身影占據著他自己那顆無望的心,邁開腿,他幾步就跨到了書桌邊,他伸手將那正欲從椅中跳下來的、美豔無比的雪兒擁入了懷中。
    月兒將頭靠在雪兒的頸窩處,鼻間縈繞的盡是雪兒身上獨有的冷香,清洌冷凝的氣息令他那顆浮躁的心瞬間就安定了下來。
    雪兒輕輕的嗯了一聲,而後又點了點頭,他道:“我看月兒的臉色不是很好,怎麼了?沒有好好休息?”
    他們兩人,一人身著緋紅絢爛的紅袍,一人著著纖塵不染的白衣,兩兩交疊,妖異的紫發與魅人的紅發也同樣落在了一起,一大一小的兩具身子相依相偎著,同樣是無比的契合,而這,無一不在昭示著兩人注定要永世糾纏的夙命。
    月兒聞言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常有人道,這一日不見,就如隔三秋!
    沒有想見的人時候,隻覺這詞虛浮誇大,但對於眼下一連三日以來都想見雪兒的月兒而言,直覺這話當真不假,因為他才三日不見雪兒,已是真覺度日如年啊。
    又聽“呿——”的一聲,立於窗簷邊的鳥兒,狀似不滿的扇了扇雙翼,似在向主人宣示存在感的寵物般。
    “赤焰別鬧。”澄澈的紅眸隨意的撇了一眼窗簷邊的鳥兒,波光回轉間溫潤不在,雪兒冷凝的視線成功的讓扇動翅膀的鳥兒抖了三抖,鳥兒隨後便安靜了下來,腦袋也耷拉著,如同一隻被主人遺棄了的寵物般,很是可憐。
    但可憐和寵物什麼的,它絕對是裝的,因為有著九天玄鳥之稱的赤焰怎麼會可憐?
    以劇毒之物為食的赤焰怎麼會可憐?
    靈智全開已算得上是半個靈獸的赤焰又怎麼會可憐?
    開什麼玩笑!
    可話雖如此,雪兒也還是見不得赤焰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也即便赤焰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是它裝出來的,雪兒道:“月兒。”僅此,月兒便知曉了雪兒的意思。
    雖然有些不情願,但月兒還是放開了雪兒,任由他轉過身去安慰那隻欠揍的傻鳥,“月兒,抱好我。”聞言,月兒那抿直的粉唇才向上彎了彎,他淺淺一笑,如同含苞的紫蓮般慢慢綻放,讓人直覺既溫潤又清雅,可才不過一瞬,他臉上的笑意便盡數散了去,似曾未存在過般,讓人隻覺瞧花了眼。
    也是,畢竟對於眼下的月兒而言,還能笑出來,已經是一件莫大的幸事了。
    雖然月兒什麼也沒說,但雪兒已然很清楚,兩人見麵的時間本就不多,他也不想再將這難得獨處的時光浪費在別處,即使一絲一毫他也不願意。
    但是赤焰不一樣,赤焰是靈鳥,它識得世間各種藥草,更不懼劇毒之物,甚至還能驅除蠱蟲,月兒喜歡鑽研藥理,若是赤焰願意奉月兒為主,那月兒豈不是如虎添翼?
    跟著雪兒倒當真如寵物般了。
    其實,月兒也不是不知道雪兒心中所想,但,且不說這隻傻鳥整天黏著雪兒,就說它那見著自己就擺出一副”你別跟我搶主人”的樣子而言,月兒就很不爽,雪兒是他唯一的朋友,盡管他現在還不是很懂這種唯一意味著什麼,但他清楚的知道,雪兒是他的!
    “過來。”水色薄唇輕啟,雪兒那軟軟的童音再次響起,他話音剛落,就見赤焰那方才還耷拉著的腦袋瞬間昂起,它收起爪子上的彎鉤急不可耐從窗簷上跳下來落在了書桌上,雪兒伸出白嫩的手掌撫了撫赤焰那高昂的腦袋,赤焰便諂媚討好般的蹭了蹭他的手,這哪還有半分可憐的樣子?
    澄澈的紅眸淡淡的撇了一眼赤焰,雪兒也沒再說些什麼,赤焰見自己的主人沒有生氣,便更是撒著歡兒在那白嫩的手掌下蹭來蹭去,雪兒便又道:“赤焰。”
    童音一出,赤焰蹭來蹭去的腦袋瞬間就僵了僵,它圓溜溜的眼珠子直愣愣的看著雪兒,也不動作,雪兒也沒有再說話,澄澈的紅眸又掃了一眼赤焰身後那長長的尾翎,隻這一眼,赤焰便知道了雪兒的意思,自己要是再不和那個跟自己搶主人的人示好,主人怕是就要動手拔自己了尾翎了!
    赤焰知道,自己主人是絕對不會跟自己鬧著玩的,不管是前世,還是現在,主人從來都是說一不二,即便是跳下。。。。。。赤焰似不願再往下想,隻是晃了晃腦袋,而後又再次蹭了蹭雪兒的手,雪兒和月兒便都知道,赤焰這是妥協了。
    根本不用雪兒開口,月兒便將左手伸出去,右手依舊紋絲不動的攬在雪兒腰間,粉色薄唇輕啟,“赤焰。”不同於雪兒那軟軟的童音,月兒的聲音清脆悅耳。
    聞言,赤焰不舍的蹭了蹭雪兒的手,才轉向那雙比主人寬大近一半的手掌,“呿——呿——!”認命似的蹭了蹭,赤焰便退開站在一旁,不動作也不吱聲。
    雪兒見狀微不可察的歎了歎,他道:“赤焰,月兒做你主人不好嗎?”白嫩的手再次撫上赤焰的腦袋,他接道“月兒有辦法可以抓到赤蛛,你不是很想嚐嚐看嗎?”雪兒不是很明白,明明月兒比自己更適合做赤焰的主人,為何赤焰就是不肯親近月兒呢?
    赤焰聽了雪兒的話,腦袋立馬一轉,圓溜溜的獸眼盯著月兒,帶著幾分審視的意味,赤蛛嗎?他真的可以抓到五毒之一的赤蛛?赤蛛常年躲在玉林藥神山最深處的濕地裏,行蹤不定且又擅於躲藏,自己尋了幾回連影子都沒見著,他能有什麼辦法?
    月兒也不動作,任由那隻傻鳥盯著自己,琵琶蠍、赤蛛、曼陀苓、藍蜂、蟾王蠱被並稱為五毒,除卻辭離之外,世間怕是再無哪個醫師或是藥師敢論五毒,當然也就更別談什麼捕獲,其實,現在的月兒也沒有十足十的把握能抓獲到赤蛛,但他若以聖蓮族聖物七色千瓣蓮蓮相誘的話,賭上一把也不無不可。
    可片刻之後,赤焰又突然晃了晃腦袋,意思不言而喻,它還是覺著他的主人比赤蛛重要,雖然它也確實想要嚐嚐赤蛛的味道,但自己的主人豈是一餐赤蛛可以替代的?主人也太看輕赤焰了!
    其實也不怪雪兒看輕赤焰,隻是他腦中的那些前塵記憶,早已如同那碎裂的神魂般消逝無蹤,而今生這又才剛剛開始,還有諸多不明之事有待印證。
    見著赤焰那類似搖頭的動作,兩人也沒有一絲驚訝,似在意料之中,雪兒更是輕輕的拍了拍赤焰的頭,輕笑道:“赤焰,你這隻笨鳥。”
    月兒亦沒有露出半點的不滿,依然攬著雪兒八風不動,他心道,赤焰已算得上半個靈獸,有著獸類天生的敏銳,對危險和毒物感知更是無比的準確,有赤焰護著雪兒,自己反倒是安心一分。
    說來可笑,兩人明明都還隻是孩童,卻都一心照護著對方,若不是注定的夙命,又還能是什麼呢?
    。。。。。。
    臨近午時,嬌陽當空,陽光透過翠綠的竹葉,將一片斑駁的竹影映在地上,又有陣陣微風吹過,屋內沒有絲毫午間該有的悶躁,空氣如洗般清新。
    雪兒白嫩的左手自然而然的覆上月兒那攬著自己的右手,就那麼重疊著,雪兒沒再出聲,就靜靜的窩在月兒懷裏,耳邊是月兒沉穩的心跳,雪兒頭偏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雪兒沒出聲,月兒自然也就沉默著,右手不動,左手在雪兒血紅的發絲間流連不去,任那鮮紅的發絲纏繞在骨節分明的指,靜謐的竹屋內有淡淡的溫情悄悄彌漫著,三日未見,兩人都貪戀著這份難得的、靜謐的溫情。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雪兒沒問月兒幾時離開,月兒也沒說,就像月兒見著雪兒眼瞼下那淡淡的暗影,又見著方桌上那不容忽視的一幅又一幅自己的丹青畫,月兒也沒問,雪兒自然也什麼都沒說,沒說他想見他,想帶他出去玩,尤其夜裏更甚,難以入眠,他們都不說,是因為沒有必要。
    他們各自都懂。
    月兒懂雪兒的無依無靠。
    雪兒懂月兒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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