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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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藕色羅裙停在瑩歌身旁,丹蔻玉指輕托起她的麵龐。
    真是一張討喜的俏臉呢,商清輕笑,隻是不知道若是毀了它,那個人還會如此眷戀麼?尖尖的指甲用力壓下,指甲下那玉脂似的肌膚顯出蒼白痕印。
    瑩歌麵容平靜,似睡去一般的慵懶安詳令人不忍驚吵。商清盯著這張臉,隻覺心中百味陳雜,似是所有滋味齊齊湧上心頭,一時間心痛、自艾、酸楚如駭浪襲來,柔弱身軀再也把持不住,掩了麵啜泣起來。
    左瑩歌,你可知他有多愛你。你雖遠在天邊,在他心裏卻從未離開過一天。而我站在他的麵前,他的目光卻似透過我看向了心底的你。他予你的情,你自是不知,而我知道,所以我情願做你的替身。每當夜晚他伏在我身上喚你的名字時,我都會應他。他閉了眼不願看我,將我當做你,我也不怨,亦是加倍地迎合他。可我知道,他所有的激情與歡愛都是予你的,我雖然承受著,卻是依了你的名。可是你現在卻連這些都不想讓我擁有了,你終是要回到他身邊了。人回來了,但是心呢?左瑩歌,你的心在哪兒?你真是殘忍,明知夫君寧可要你這無心之人也不會再多看我一眼。你甚至連做替身的機會都不給我呢。
    啜泣之聲漸止,斜挑媚眼雖泛著微紅,眼底流光卻綻放著另一般光彩。商清站起身子,俯視著瑩歌。
    “你為什麼要回來呢?留在外麵,尋不到他就永遠不要回來不是很好麼?”商清突然放低了聲音,嘴角微動,在瑩歌耳邊說道,“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你要找的那個人一直都在韓府呢。奉顏是吧?很好聽的名字,我這樣叫夫君的時候,他都有好半天沒回過神呢。嗬嗬,你說這是不是很有趣,他就站在你身邊,而你卻尋他不著,滿世界都找遍了卻不知道回頭看看那被自己遺漏的人。我的好姐姐,你就安心的睡吧,我會好好的帶你服侍夫君的,不會如你一般令他傷心,平添愁緒。”
    頭痛欲裂,似是有人拿了鐵錘一下一下地敲擊著,瑩歌呻yin一聲,努力睜開雙眼。
    天光正亮,是正午時分。瑩歌輕揉著額頭,坐起了身子。自己竟睡了這麼久麼?
    木扉“吱呀”一聲被推開,一青衣少年手托食盤走了進來。瑩歌細瞧那少年眉眼,隻覺甚是熟悉,待其行至身前,方才想起是那日雨中相迎的童子。
    那少年見瑩歌坐起亦不感驚訝,將食盤放在床邊矮幾上,微笑道:“師傅料著今日夫人便該醒了,遣了青衣前來送上些吃食,說是夫人醒來必定餓得很。山上食宿簡陋,請夫人將就著點兒。”
    瑩歌環顧四周,驚覺自己並不是在韓家行館,沉吟半響方才問道:“這裏是哪兒?你所說的師傅又是何人?”而自己又為何會在這兒?
    青衣先未答話,盛了碗黍米粥遞給瑩歌,道:“這裏名為渚麓山。青衣的師傅是位世外遊仙,人稱吟墨道長。夫人也許不識得家師,青衣卻是依了家師所托將您救來的。因那煙消散委實毒猛,家師道如若夫人幾日不醒便是願長眠沉睡了。”頓了頓,又輕笑繼續道,“但青衣私以為夫人定會在今日醒來,如今看來並未猜錯。”
    輕啜幾口米粥,卻是食而無味。瑩歌輕聲喟歎。商清果真還是對她使了心計,做了手腳。然而她終究是要醒過來的,在聽到那番話之後,自己怎麼可能願意死去。在那迷蒙空幻間,她分明聽得,她的奉顏並沒有離去,不曾離去,他一直都是在自己身邊的啊。
    一時之間,隻覺百感交集,手中米粥再也吞咽不下,瑩歌掀被起身,恨不得馬上回到韓府,去見那所思之人。錦衾撩動,一素白紙箋緩緩飄落。
    瑩歌拾那紙箋入手,俊逸墨跡展現眼前,心卻突覺酸楚,惶惶淒淒,百口莫言。
    纖纖手指撫過署名之處。韓封言,這應該是他的名字吧。自己以前聽韓母喚他作“言兒”,卻從未想過去問他的名字。奉顏,封言,真的很像呢。自己緣何竟不曾看出?數月以來的東庭彈曲,那種曲意神合、信念相通之感,連同這無二的字跡為何不曾讓自己想到些什麼呢?
    是真不知,還是不想知?難道自己愛的隻是他的貌,而非他的人?怎麼會?怎麼可能?難道執著了那麼久,到頭來並非他負心,而是自己並未付出真心。自己看重的是那份歡愛,還是韌如蒲葦的情愛呢?
    那片許紙箋突似重逾千斤,濯濯素手仿若失了力,再也承托不住。瑩歌滑坐在床邊,雙臂抱住膝蓋,埋了素顏,嬌弱身軀如風拂殘荷,嚶嚶啜泣。
    青衣眼見瑩歌如此神傷,似是知她所想,低歎一聲,行至床旁。素羅絹帕輕拭玉顏,少年特有的清脆聲音似也帶了些輕愁。
    “早聽師父說過,世人之苦在於其不知自身之苦。因不知自身之苦,才不曉如何去療治,苦在苦中,反而更苦。浮世繁華,大多時候人們的雙眼被表象迷惑,看不到事物的質本,待到鉛華褪去,虛實彰顯,雖悔卻未晚,若因悔而悲而退,那便是真的晚了!”
    語聲舒緩輕倦而止,是熨帖,亦是撫慰。
    瑩歌抬了淚眼看來。青衣笑溢唇角,清淡如風。她本就是聰慧的女子,自然會懂得此番言中意。
    “山下有馬車可送夫人回京。此地離皇城雖遠,連日趕路,一月之內亦可到達。桌上飯食,夫人還是吃些的好,莫要待重逢之時相見互憐。”話音仍在,人卻已走得遠了,一尾青衣,輕揚飄逸,似隱了那雲深不知之處。
    夜色輕柔,風攜了海棠的愁緒、木槿的悲涼,吹得人心也落寞寡合。
    如水夜,清涼夢,人花難眠。
    商清就坐在這夜色院中,沉寂亦如同這暗夜,竟似要融入無邊墨色,讓人再也尋不著一絲淒苦、一線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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