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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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聽到這段掌故,瑩歌輕笑。這尹雪翎卻是奇人,世人誰不是希望自己的兒子可獨享富貴榮華,而她卻將韓府傾國財富拱手送與自己夫君妾室所生的兒子。真不知她是看透了這虛華還是真正地為韓府打算。不過不管是那種,這樣的女子都應該受到他人的尊敬。可歎世人,他們想到的卻盡是些鄙劣齷齪的可能,再也看不到其他。
至吟竹院,入西庭,見韓母。奉茶請安後,韓母執了瑩歌的手細細端看其眉眼。瞅著瑩歌生得標致,亦打心底兒喜歡。半響,才鬆開手,命其入座,輕聲喟歎道。
“旅途勞頓,可有歇息?”
“承母親關心,瑩兒不覺勞累。”垂眉順目,回答亦無不妥。
“瑩歌嫁入韓府亦有兩年了吧,你終日羈遊在外,閑賦在家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數。我知你誌遠於四方,但莫要忘了為人妻者的本分。”
韓母語氣輕緩,雖是責備的話,從她口中說出也是仁慈之極。
瑩歌亦已明了。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自己成日奔波,在韓母看來便是無心為韓家續香火,添子嗣。可她又怎知自己與韓家大公子雖有夫妻之份,卻無夫妻之實呢。
唇角微勾,成竹已在胸。
離了座,瑩歌徐徐拜倒,道:“罪在瑩歌,讓母親如此勞心費神。正如母親所言,瑩歌嫁來已有兩年之久,仍無所出,錯亦在瑩歌。然不能因瑩歌之錯、罪誤了母親含飴弄孫之樂,所以瑩歌私以為若能為夫君添上幾名妾室,亦不啻為喜事一樁。”
瑩歌的話說完,韓封言有片刻怔仲,他的目光看向瑩歌,無言的沉痛似研開了的墨,濃的再也化不開。心裏先似有怒火燃燒,後又隻餘火滅後的無限淒涼。
自己於她真的什麼都不是麼?
韓母愁眉頓展,似是沒料到瑩歌這般開明,欣喜之餘,又說了些體己話兒,方才放其離去。
在韓公子小妾進門之前,瑩歌收拾了行裝準備前往漠北瑤城。其時韓府正張燈結彩,仆眾下人進進出出,均為婚宴忙碌,樂此不疲。
瑩歌出了府門,正欲持韁上馬,一小廝慌慌張張朝她跑來。
“夫人慢走!”隨了喊聲,人已跑到馬旁。
那小廝遞上一張素白紙箋,顧不上歇息,急聲道:“公子吩咐交給夫人的,說夫人路上會用得到。”
紙箋上印有韓氏家族的章紋,是可到韓家各地銀裝當鋪提錢的憑據。瑩歌展開紙箋,一行清秀飄逸的墨跡映入眼簾,“吾妻左氏,憑此箋,可於任一韓氏產業尋得幫助。各處掌櫃當家,如遇所求,不得相拒。韓封言。”
瑩歌看著素白紙箋上的字,不覺有些失神。人說字如其人,韓公子的字亦如他的人一般清貴俊朗。隻是為何有一種莫名熟稔的感覺縈繞心中呢?
小廝連喚了幾聲,瑩歌才回過神來,叮嚀了幾句,揚鞭策馬離去了。
待到馬蹄揚起的塵土亦已不見,韓封言才轉身離去,腦海裏揮之不去的卻是瑩歌看到紙箋時的神色與揮鞭離去時的絕然。
瑩歌,我的妻,何時才能將這顆心交與你,讓你明白我的愛……
瑩歌一路向北,遇到城鎮打尖歇息,去鬧市街區打探奉顏蹤跡。遇到山林胡澤便撐帳安營,尋覓於林野草莽之間、湖沼深壑之中。
這日,行至春堤,找人詢問之後,瑩歌牽了馬行走於紫竹林中。這春堤,雖名為堤,確實無築堤之所,隻是一片茂密叢生的竹林。緣何得名春堤,卻是無從知曉。
天已漸晦,隱隱有歡笑之聲從林中傳來,男女交雜,聽不甚清,卻似極是喜鬧。瑩歌得了奇,遂引馬超密林深處走去。
不多時,眼前豁然開朗。林中有一塊無竹空地,在那空地之上竟建有一座翠竹小屋,輕紗簾幔,織錦帷幄,典雅之至。屋前鋪一翠席,席上有一紅檀香木矮幾,玉饌瓊瑤、瓜棗桃果擺了滿桌。一年輕男子側臥席上,身旁擁倚著三名美貌女子,笑聲顯然是由他們發出。
那男子似已微醉,星眸半合,俊美麵孔隱隱有媚態顯現。
瑩歌卻已瞧得癡了,她看著那俊俏男子,目光似再也無法移開。內心有個聲音在呼喚,奉顏,是你麼?我終於找到你了麼?
仔細去看他眉目,隻覺再熟稀不過,自己曾經無數次在心裏描繪過的這張臉如今就在眼前,瑩歌隻覺心痛似已無法呼吸,早已泣不成聲。
翠席上的男子聽得有人哭泣先是有些驚訝,看到瑩歌後又似很是疑惑。他猶疑不定的開口。
“姑娘為何哭泣?”
姑娘?他竟稱自己為姑娘?難道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了麼?瑩歌隻覺悲從心來,淚又止不住湧出。
那男子似慌了手腳,翻身站起,行至她身旁。另外三名彩衣女子亦收了笑聲,不解地朝她看來。
“姑娘可是遇到什麼傷心事了?為何看到在下就泣不成聲?”他到了瑩歌身旁,帶來一陣微涼的清竹香味。
瑩歌抬頭看向他,顫聲道:“奉顏,你不認得我了麼?你以前待我的一切都是假的麼?”
男子秀眉微顰,疑惑道:“姑娘怕是認錯人了,在下姓紫名丹,並非姑娘口中的奉顏。”
三名女子中著橙色衣衫的亦插口道:“是啊,我們也可以為丹公子作證。況且,公子一直在紫竹林,不曾去過別處。看姑娘的行裝,怕是從遠方來的吧。”
瑩歌哪裏肯信。尋了兩年時光,走遍了如許多的地方,心早已在顛簸行程中變得傷痕累累。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又有人告訴她他並不是她所思之人,這讓她如何會信,如何能信?
“不可能的!你一定是奉顏!你不想認我了是不是?你甚至早已不想見我了是不是?”瑩歌悲聲道,用力拽住丹公子的衣角,似是這樣他便不會再否認自己就是奉顏。
丹公子輕歎一聲,似有憐憫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