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煌皺起眉頭，挑了劍法中一個空門，探指而入，擊落溫凝手中長劍。
    流霜落地，發出愴然淒鳴。
    溫凝呆呆佇立。此刻隻恨自己雖然師承鬼聖，卻學藝不精。
    南宮煌黑眸凝視著她，隱有怒意。
    客人找了托詞，落荒而走。
    報仇無門，逃離無望。溫凝心如死灰。
    “穆青已死，你當為他殉情。”
    溫凝抬首，望進那雙黑眸。南宮煌回望著她。
    她錯了。本以為他為人雖然冷漠，但溫良無害。現在才知道，貌似無爭的表象下，是一顆霸道偏執的心。
    她未曾想操控於誰，最後卻被他操控。
    “我不會殉情，”溫凝啟口，“因為，我要殺了你，給他陪葬。”
    “你殺不了我。”
    “今日殺不了，便明日。明日殺不了，就明年。總有你懈怠的時候。”
    南宮煌默然。
    “我期待那天到來。”
    ……
    溫凝憤然離去。
    溫凝想過無數種法子逃跑，卻總在最後一刻被南宮煌識破。
    他像是一隻冷眼看著獵物掙紮的貓，舔舔爪子，再將她按在腳下。
    南宮煌負手站在遊廊下，壞脾氣的皺著眉頭，一身玄衣無風自動。
    溫凝懊惱的從牆頭跌落，肩上受了一劍。
    那個武林高手冷漠的看她一眼，再次隱身於陰影中。
    “你到底給了他們什麼好處，讓他們心甘情願做你的看家狗？”
    南宮煌不答她的問題，走到她身旁，彎腰扶起她：“我說過你逃不出去的。”
    是逃不出去。隻好另想辦法。
    毒殺，暗算，機關……
    他已經對她有了防備，根本不能得手。
    幾十個回合之後，溫凝漸漸有了疲態。
    南宮煌順手把杯中青碧色的茶水倒進桌上的一盆蘭花中。蘭花葉子瞬間枯黃，花朵凋零落敗。
    “可惜了上好的龍井。”他道，眼中卻沒有一絲惋惜。
    溫凝眼睛都懶得抬，“南宮煌，我們休戰吧。”
    “好。”
    自此，兩人各自往返於書房臥室之間，生活再無瓜葛。
    隆冬落雪的時候，南宮煌來看溫凝。她一身薄衫，站在院中，仰頭望著冬日晦暗的天空，怔怔出神。
    一樹梅花賽雪，爭香逐豔。
    南宮煌恍然記起與溫凝、穆青三人漫步桃花林中的情景。
    那時正逢揚州四月，玉淵潭的桃花開的爛漫。漫天的花蕊搖曳，落紅鋪滿地。
    有樂府聲嫋嫋傳來，伶人悠揚婉轉的唱著相思調。
    三人神情都有些恍惚。
    溫凝牽馬走在落英繽紛中，笑道：“相伴相護，初心不負。如此美景，我們明年一定還要再來。”
    那些無關風花雪月的相思，說來幾人能知？
    怪隻怪他執念太過以塵網自縛。
    南宮煌走到她身後，靴子踩上新雪，簌簌作響。
    溫凝悵然回身。
    “屋內為何不生火？”
    本就不是熱鬧的地方，空氣清冷，流蘇垂地，更顯寥落。
    “南宮煌，”溫凝喟歎，“你放我走吧。”
    成親三年，兩人之間既談不上相敬如賓，也沒有舉案齊眉，琴瑟和鳴、魚歡水暖更是奢望。
    相識至今，仍是陌路。
    她不過是騙了他一次，為此，她付出了太大的代價。
    失去了可廝守終生的良人，背負上負心薄幸的罵名，就連餘下的一生都要在這高牆後度過。想一想就無限淒涼。
    “溫凝，”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你一直是個很自私的人。”
    玄衣帶雪，冷然離去。
    自私。
    或許吧。
    學藝九嶷山，師成之後，卻未曾回去拜訪過。
    遊戲江湖，不問溫府事宜，對父親的孝道似乎也多有欠缺。
    害死穆青，本應為他殉情，卻憐惜自己的生命。雖然自己本心從未負他，但無論如何，他是因她而死。
    她按自己的方式活著，恣意且隨性，愛便是愛，恨便是恨。不想被世俗的條框所約束。說她自私，也並不為過。
    她是三月的暖陽，如她的名字一般給人溫和的感覺；也是清冽的雪山之水，看似透亮灑脫，卻也會令人心傷。
    南宮煌最終還是放她離去。
    溫凝剛開始還不明白，後來才知道原因。
    從祈王府出來，恍如隔世。從世人口中得知穆青並未身死的消息，溫凝欣喜不已。
    她迫不及待的想去找他。他卻早她一步，在一個雪夜來到了她投宿的客棧。比她還要心急。
    溫凝推開木窗。穆青站在對麵的屋脊上，一身暗紫衣衫，如同開在白雪之中的魁麗曼陀羅，美麗至極，肅殺至極。
    “許久不見。”他道。
    “穆青……”溫凝眼中現出淚光。
    “還在演戲。”穆青眼中的怒意一閃而過，慢慢浮現一層碎冰。
    他有著世間最美麗的眸子，隻要他願意，所有的女人都會為他俯首稱臣。
    現在，這雙眸子裏隻有恨意。觸目驚心的恨意。
    溫凝微驚。不等她開口，紫電已經風馳電掣的卷著寒意而來，她隻好迎戰。
    原來，南宮煌同意她離開，是因為知道外麵有人迫不及待的等著取她性命。
    隻要她踏出祈王府，穆青就一定不會放過她。
    他知道穆青沒死，隻是沒有告訴她，由著她自投羅網。他坐收漁翁之利。
    溫凝一直在逃。從京城到洛陽，從江浙到長安，從漠北輾轉又回了京城。春夏更替，身心俱疲。
    “你為何不信我？”溫凝避開紫電雷霆一擊，退後三尺。
    “信你？”穆青一襲紫衣如妖魅，冷冷睇視著她，“成親那日，府兵闖進我家燒殺屠戮之前，我都還相信你。”
    溫凝痛心：“我沒有想到他會那樣做。”
    “阿凝，”穆青右手輕撫紫電，“我了解南宮煌遠多於你。你若不是許諾過他什麼，他不會那樣做。我那樣愛你，不惜為你生為你死，你卻負了我。”
    溫凝微微一顫，搖頭，“不，我沒有負你……你相信我。”
    “我無法再信你。”
    紫電凝成一團光圈，再次將溫凝籠罩。
    溫凝隻好逃離。
    她不想死。如果穆青可以放下仇恨，他們仍舊是神仙眷侶，過平常人羨慕的生活。
    可是，他誓要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