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問君能有幾多愁 【第二十二章】苦肉心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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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弦揣著滿腹的怒與疑回來,剛一進帳就看到葉知珩笑臉迎來,“殿下回來了?皇上沒事吧?”
“我剛剛去看了看荊南。”程弦目視著他澄亮的雙眸,緩慢道:“你猜,他說了什麼?”
葉知珩臉上的笑淡了淡,心知事情已經敗露了,嘴上仍然強硬,“二爺會說什麼話,我又怎麼知道呢?”
程弦走到裏間坐下,撐著腮靜靜地看他,“讓你說一句真話就這麼難嗎?我待你還不夠好?竟讓你整日裏想著如何騙我?”
葉知珩遠遠站著,望著他不作聲。
“我記得你當初信誓旦旦地說,若是說了半句假話,就心甘情願死在我的手裏。”葉知珩聽他此說,心裏跟著一沉,程弦又道:“你親口說的話,現在還記得嗎?”
“殿下……”
“別叫孤。”程弦一口打斷,往日裏對他的溫和蕩然無存,“孤險些因為你釀下大禍,你說我們是不是該算一算這中間的緣由?荊南的生辰宴,你究竟是怎麼混進去的?”
“殿下,我其實……”
“還想狡辯?”程弦的聲音忽然抬高,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是不是非要孤將你送到牢裏吃幾天苦你才願意開口?”
“那還不是因為荊南恃強淩弱,由著府中的下人殺人滅口,他不把人交出來也就罷了,竟然還一力包庇!”葉知珩想起一件與荊府有關的案子,正好拿來好好發揮,“這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卻獨獨官府不知道,皇宮不知道,這中間是何緣由,殿下難道不清楚嗎?平民百姓沒權沒勢,就活該被人這樣欺辱嗎?荊南知情不報反作掩藏,難道就沒有責任嗎?他既然做得出來,我就敢拚了命讓他下獄!”
“胡鬧!”程弦猛地又一錘桌案,心中的怒火徹底爆發:“事關國家社稷,百姓蒼生,怎容得你隨意胡來!”
他指了指北邊的方向,“燕州外敵不斷,多年來是靠著荊家父子才能保應都安寧,倘使荊氏含冤而亡,又有誰在燕州吹風喝雪,保大景平靜,保萬千百姓性命?你要申冤,要打抱不平,大可直接在見到孤時就如實相告,卻沒想到你年紀不大,心腸居然已經如此歹毒,竟然想借孤的手鏟除朝廷重臣!”
葉知珩聽到“歹毒”二字時雙眼通紅,不信這話竟然是從程弦口中而出,他的一顆心本來已經冷若冰霜,可在聽到這兩個字時又疼得厲害。
任何人都可以這樣說他,他絲毫不會在乎,可唯有程弦於他不同,他不想聽到程弦的否定和失望,不想他因自己而發怒。
今日才知,他原來這麼在乎自己在程弦心中的位置與形象。
葉知珩掐著自己的後腰,強迫自己否認這種異樣的情感,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不喜歡他,這從頭到尾不過是逢場而作的一出戲。
“殿下竟是這樣想我,竟然用這樣的字眼來說我。”理性占據了上風,葉知珩再如何催眠自己,說出口的話仍與想象之中的偏差甚遠。他的眼睛裏浮滿了紅血絲,聲音裏半是恨半是忍,“你們這種身居高位的貴人們,又哪裏會懂得貧苦人家的悲哀!你讓我一開始就對你如實相告,可我如何相告?殿下自己也說荊家要緊,那麼這種境況下,殿下覺得能討回什麼公道?難道不是草草地以黃白俗物堵住當事人的口嗎?”
“孤在你心裏就是這樣的人?”程弦隻問了這一句便不再說話,痛心疾首地起身往外麵走,經過葉知珩時也不看他,眼底籠罩的悲哀像是落不完的雨線,在泛起的蒙蒙水霧中氤氳得到處都是。
兩人錯身的一刹那,葉知珩倏然記起何叔英說過的那句“路見不平”,再想到前不久理草堂之事時,驚覺自己錯得離譜,轉身就撲在程弦身上,從後麵抱住他道:“對不起,殿下,我說錯話了。”
程弦卻是毫無征兆地回身一截,手指已經緊緊地扼住了他的喉嚨。葉知珩沒料到他說變臉就變臉,腦中一瞬間閃過千萬種辯解,最後卻以賭徒的心態選擇了最平淡的一句問他:“殿下真的要我的命嗎?”
他在這人身上嚐過情愛的歡快滋味,甚至將之當做命定之人托予真心,林間野戰時有多酣暢,他此時就有多恨。往日的歡愉一一從程弦眼前晃過,像是在替葉知珩求情,讓他念著舊情從輕發落。
程弦指尖一鬆,轉身就往帳外走,這裏的氣氛沉悶得讓他喘不過氣。
“殿下!”葉知珩剛喊一聲就被他吼道:“孤回來再跟你算賬。”
他掀開帳簾出去,葉知珩咬緊了牙,似是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一般跟在後麵,撩起簾子時大喊一聲:“殿下當心!”
程弦一個人漫無目地走著,聽到這一聲時不知所以,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葉知珩追上來推了一把,整個人往前麵一個趔趄,聽到背後傳來一陣兵器破空的響動聲。他迅速回身一看,不知何處來了個蒙麵人,正握著匕首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再襲過來。
“來人!”葉知珩替他喊了一聲,又橫到程弦身前趕他,“殿下快走。”
手中沒有兵器,又沒有任何可以護身的東西,這周圍連巡邏的禁軍也不見一人,程弦幹脆赤手空拳地與蒙麵人盤旋起來。他將葉知珩往旁一推,單打獨鬥的拳腳功夫竟然與蒙麵人不相上下。
葉知珩沉著氣站在一旁,對程弦的身手已經有了底數。蒙麵人在短暫的一次避讓後再次揚起寒刀,對準了程弦的心口落下手去。他似乎摸出了程弦的幾招規律,這一次動手時挑中了他護及不來的弱處,這一刀下去正中他的心髒。
“殿下——”作戲是假,心憂是真。葉知珩看得膽寒,生怕程弦真的會受傷,理智在這一刻超越了算計,他在刀落的瞬間撲過來抱住程弦,將沒有防備的後背毫無保留地暴露出來。
這一刀挨上來時,比想象中還要疼。
他自幼雖不像程弦這樣養尊處優,可也是在眾人的嗬護中長大,這樣的皮肉傷疼得他險些昏過去。
“知珩!知珩!”程弦的指間很快也染了血,聽著他低低切切喊著“殿下”二字時,心急如焚又愧疚滿懷。葉知珩用僅剩的力氣裹著他,轉頭看著持刀逼近的蒙麵人,“你……別碰他。”
“太子殿下!”周圍有腳步聲傳來,葉知珩死死地擋在程弦麵前,任背上流了多少血也不移動絲毫,眼前朦朦朧朧地開始發黑。
“追!”
“殿下您沒事吧?”
“傳太醫!”
“知珩!”
“知珩!”
“知珩!”
昏昏沉沉間,葉知珩耳邊聲線錯雜,最後安靜下來時,總算隻剩那一道他想聽的聲音。意識存在的恍惚中,他在心中萬分慶幸,還好之前趁著程弦去見靖遠帝時,他偷偷與藏在附近的謝氏舊部們碰了個頭,暫時想了這麼一出下下之策的苦肉計。背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發燙,葉知珩咬牙吸著冷氣,心道這一刀下手得可真重,若是還有此類的事情發生,他再也不要選擇苦肉計了。
繃帶裹了一層又一層,程弦一直守在床邊看著,心頭的情緒千交百雜。
“殿下……”太醫走後,葉知珩拽住程弦的一截衣擺,趴在床上有氣無力道:“我真的知道錯了。”
“你先養傷吧。”程弦扯回自己的衣裳,剛剛起身往前走了一步,身後就來了一陣響動,隨之雙腿又被人緊緊抱住,“殿下別走。”
程弦回身一看,葉知珩竟從床上翻了下來,下半身正貼在地上,背上的傷口因為這一牽扯又滲出了血來,染紅了白色的裏衣。他的嘴唇蒼白,眼睛裏還泛著血絲,整個人虛得連話都說不清楚,卻固執地抱緊著程弦的雙腿,嘴裏低低念念著“殿下”二字。
“都說了讓你先養傷。”程弦心裏一慌,蹲下身扶住他的雙臂,“血好不容易才止住。”
“殿下聽我說……”葉知珩大口喘氣,多說一個字都困難,可他得抓緊利用苦肉計博取程弦的同情,於是強撐著精神道:“我真的、真的知道錯了,殿下別趕我走……我的命都可以給殿下,但是殿下,我求你不要……”
“我知道。”他這句話聽上去困難又真誠,程弦於心不忍,慢慢地攙起他,“我不趕你走,你好好養傷,這些事情我們以後再說。”
葉知珩趴回床上,覺得頭昏得連天南地北都分不清,但還是咬牙道:“君無戲言,殿下可不許騙我啊……”
程弦解開他染血的裏衣,眼眶也像是被血染了一般開始泛紅,對他半是埋怨半是心疼,“我不騙你,也不趕你走。你別說話,先好好養傷。”
“謝謝殿下……”葉知珩得了他這句話,心裏徹底放心,整個人鬆垮下來後立刻沒了知覺,在昏昏沉沉的夢中一晃渡過兩日。
再醒時的第一眼,他仍覺得身子軟得發虛,背上的痛意也不見減,隻模模糊糊地看到床邊有個人拿著書坐著。他想也不想,張口就喊:“殿下。”
程弦將書一置,忙附身來問他:“身上覺得怎樣?”
“疼。”他實話實說,慢慢看清眼前這張臉後,又露了個蒼白的笑,“讓殿下擔心了。”
“你沒事就好。”程弦探了探他的額頭,鬆氣道:“熱也退下去了。”
“這是……”他忽然覺得周圍的陳設不似之前,問道:“回東宮了?”
程弦道:“你昏睡了兩日,馬車顛簸也沒震醒你。”
“原來如此。”葉知珩牽住他的手,聲音雖弱,但言辭懇切:“殿下,我無父無母,除了認得幾個字以外,並不懂得什麼大道理。可我看不慣那些欺負人的達官貴族,所以……所以才欺君罔上,擅自借了殿下的東風,想好好地懲治一下荊南。我真的是一時糊塗,那時候也沒有想得這麼深遠,如今險些害得殿下與荊統衛君臣生隙,我實在是萬死難辭其咎。”
“這事我已經壓下來了,以後就別再提了。”隔了這麼兩天,程弦的氣也消了個幹淨,他念著沒有釀成大錯,葉知珩又舍命相救,便決定不再追究。可發生了這樣的事,他多少得立個威,遂又板起臉來訓誡道:“若是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情,莫要怪我拿你開刀,你究竟是有幾個膽子,竟然敢這樣誣陷朝臣?”
葉知珩牽著他的手不動,臉上一副乖乖聽訓的樣子,等到程弦數落得差不多了,他才道:“殿下還願意要我,我感激不盡。那些兼濟天下的先人智慧我一概不懂,也沒人教我,我一時糊塗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我也知道我出身低賤,得殿下恩寵的這些日子,才明白活著的真諦。我沒有先生,所以……我請殿下做我的先生好不好?我也想學學那些書本之詞,也想為殿下做些什麼,想堂堂正正地站在殿下身邊,我請殿下教我讀書好不好?”
他的眼睛清澈如鏡,裏頭承載的渴望灼燒著程弦的心,令他不忍拒絕,“好,我教你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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