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問君能有幾多愁 【第十二章】棋逢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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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馮旭領著一人站在鑒英齋外,“葉公子來了。”
“嗯。”聽到程弦的首肯後,葉知珩推門而入,笑眯眯地走到他身邊,“大晚上的,殿下怎麼突然叫我來啊?”
程弦靜靜地坐在一方茶案前,手邊的小爐子燒得正旺,紅彤彤的火焰舔舐著漆黑的壺底,映得他的眼睛都是一片亮色。
“殿下?”見程弦不理他,葉知珩又喊了一聲,對方這才慢悠悠地朝他看來,微笑著點頭,“坐。”
“月上中天,夜近子時。”葉知珩吟了八個字,一對剔透的眸子在爐火的光輝中流光溢彩,他放緩了聲音說道:“殿下召我過來,是想我了嗎?”
“恬不知羞。”程弦回了他四個字,見壺嘴處已經冒出了騰騰白霧,手一抬就提起隔熱的壺柄衝燙茶具,又從一旁的罐子裏倒出些許茶葉來置於蓋碗中。
葉知珩托著臉看他泡茶,兩人均是一言不發,直到程弦雙手奉了一盞茶到他麵前,葉知珩才笑盈盈道:“知珩何德何能,竟然能夠喝上一口太子殿下親手泡的貢茶。”
程弦給自己斟了一盞,漫不經心道:“孤隻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心中很是好奇,想要你來為孤解解疑。”
“那我一定知無不言。”葉知珩如牛飲般一口吃完,被茶水燙得齜牙咧嘴。
“喝茶靠品,”程弦小抿一口,“哪有你這樣的。”
葉知珩扇著嘴裏的熱氣,嘀咕道:“窮人哪有這興致。”
“罷了,言歸正傳。”程弦看了他一眼,開門見山,“你到底是誰?”
“葉知珩。”
倒沒想到程弦這麼直接,第一句話就開始了博弈。葉知珩笑意不減,心中鎮定下來,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殿下幹嘛明知故問呢?”
“別在孤麵前揣著明白裝糊塗,”程弦端著茶盞,吹了吹暗黃色的茶麵,“你聰明機靈,不會聽不懂孤的意思。”
葉知珩收起臉上的笑,故意不說話。
程弦道:“孤這個人不喜歡用刑,也不喜歡屈打成招,所以你不如老老實實地交代了,孤留你一條性命。”他慢慢地放下茶盞,青花的脆瓷在案麵上發出一陣清亮的響聲,在這幽靜的書齋裏顯得格外清晰,像是銀瓶乍然迸裂,濺起了一地的水漿。
葉知珩問他:“那殿下想聽什麼?”
“你不覺得你之前的證詞疑點重重嗎?”程弦道,“第一,聽聞荊家養的這群舞女裏麵,有個叫連佳的姑娘與秦歌相交甚好,而這個擊鍾的位置,本來是她的,隻是不知怎麼會莫名其妙地變成秦歌。第二,秦歌既然知道荊南要將她送給孤,為什麼會臨陣變卦?又怎麼敢臨陣變卦?她就不會想到這樣做的後果嗎?第三,你代替秦歌成了荊南送給孤的禮物,你就沒有想過這樣做的後果嗎?萬一孤大發雷霆,你又想怎麼自保?”
葉知珩臉上陰晴不定,他之前編造謊言時沒想過自己會被程弦扣在東宮,因此也沒有仔細深思這謊話中的邏輯關係,此時舊事重提,他的一顆心再次被吊起,飛快地想著該如何回答。
他早該意識到,程弦沒那麼好唬弄。
逐漸收斂起目光後,他望著自己手指上的指甲蓋沉思時,突然瞟到麵前空下來的杯盞,後知後覺中猛地一驚,瞳孔幾乎渙散,很快便聽到程弦道:“孤不是那種小人,你放心,茶裏沒藥也沒毒。”
葉知珩抬頭看他,見他的杯盞裏也見了空,心裏微微放鬆了些,背上的虛汗卻還未散,“殿下怎麼又把這個翻出來了?該說的我不是都說過了嗎?”
“可孤要的是實話。”程弦淡淡道,“爾虞我詐的那一套孤向來厭煩,咱們今夜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你交代清楚一切,孤保你一命。”
葉知珩疑問一聲:“哦?”
“就從你為何要避人耳目告訴孤稅改一事說起吧。你明知孤不好男色,卻還要這樣,就是為了不動聲色地上訴民情?還有,你特地在孤麵前提起李漢文,又有什麼用意?”程弦說著搖了搖頭,“孤覺得沒這麼簡單,你的主子到底是誰?你們究竟想幹什麼?”
“我說過啊,那些話就是李先生說的。”葉知珩裝作一臉無辜。
“當真是李漢文嗎?”程弦撐著頭看他,雙眼深邃若淵,看不見底,“那又是誰授意你告知孤這些的?大半夜的來爬孤的床,就是為了跟孤談國事?天底下有這種追男人的方式嗎?”
“還不是投其所好嘛。”葉知珩麵上笑嘻嘻地與他周旋,說話顛三倒四,牛頭不對馬嘴,心中開始思量起計策,“沒辦法,誰叫殿下你不喜歡我,我就隻好從殿下在意的地方入手,慢慢地引起殿下的注意了。”
“那你還真是好手段啊。”程弦哼笑一聲,“青樓的妓子都是這樣勾引嫖客的嗎?”
“殿下過譽了。”葉知珩臉皮比天厚,裝著糊塗唉聲歎氣:“色誘不行,隻好另辟蹊徑了,哎——天底下怕是隻有我這種可憐蟲會想到用國事來追男人,殿下真是……嘖嘖,好狠的心。”
“好啊,你若是不說——”程弦見他不知悔改,拉長了聲音緩慢道:“那孤隻好從秦歌那邊下手了。”
“你想幹什麼?”葉知珩的怡然自得在聽到“秦歌”二字時戛然止住,他的目光在這一瞬間都狠戾了起來,嘴角吊兒郎當的笑頃刻間蕩然無存。雖然十裏春周圍一直守著謝氏的舊部,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絕不能連累到秦歌。
“狐狸露出尾巴了,”程弦一笑,“肯招了不是?”
葉知珩諷笑,咬牙切齒道:“沒想到殿下這樣的君子,也會使這種小人之術。”
程弦道:“那你說不說?”
葉知珩閉了閉眼,“我說。”
外麵遠遠地傳來梆子聲,微小得有些聽不大見。鑒英齋內兩人隔案對坐,半人高的燭台靜靜地燃著,橘色的光芒浮躍在空中,照耀著二人變幻莫測的臉。
“在我說出真相前,我希望殿下相信我的一顆心。”他正視著程弦,心中已有一計,一字一句道:“殿下要相信,我是真的心係殿下,不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害殿下。”
程弦點頭:“好。”
爐子上的火已經小了很多,壺嘴裏的熱氣卻還在氤氳地繞著,葉知珩直直地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懼,“我確實對殿下隱瞞了一些事情,稅改的那些,其實是二爺教我說的。”
程弦指尖一顫,“荊南?”
“是。”葉知珩點頭,“先說說連佳吧,殿下所言不假,最初排舞的時候,連佳確實是擊鍾的,隻是二爺後來突然將姐姐換了進去,預備將她塞進東宮。可是不巧啊,當初他將我送給殿下時,並不知道我與姐姐已經對換了。二爺他的的確確是想將姐姐送給殿下,讓她得到殿下的恩寵,日後方便奪權。”
“按理,她就算生再大的病,也應該替二爺來到殿下身邊,而我不該插入其間。可她那天實在是病得太重,若是在宴會上獻舞不成,反倒會讓二爺生怒,倒不如找個人替了,能瞞多久就瞞多久。”葉知珩道,“我當時雖然並不知道太子是誰,也不知道太子的脾性如何。但我想著,隻要我實話實說,太子或許會留我一命……至少,能夠活著就不錯了。”
“可誰曾想……”他說著說著就對程弦輕輕一笑,烏黑的眸子在火光下如流螢般熠熠生輝,“誰曾想我竟然早就見過殿下,於是在宴會上時,我越發肯定我的決定。殿下,我之前並未對你說謊,唯有第一次大著膽子親你時,有公也有私。”
程弦便問:“那麼,公是什麼?”
葉知珩道:“我隨殿下進了東宮,二爺肯定會差人打探消息,我若是與殿下親近些,他一時半會也不會懷疑送給殿下的是個冒牌貨,隻會誤以為姐姐極得殿下的寵愛。所以我想著,不如以公謀私,正好……”他稍稍偏頭望向黑暗的角落,補充完剩下的話,“讓我如願一次。”
“你……”程弦聽得氣竭,卻又不知該說什麼,隻好壓著燥氣,“接著說。”
“我知道移花接木的事情遲早會被二爺知道,於是主動買通了一個內官,讓他替我給二爺帶話,說……說……”葉知珩眼睛一閉,橫著心一鼓作氣地說了一通:“我說殿下其實更好男色,喜歡我喜歡得緊,當夜就偷偷派人將我接到寢宮寵幸了,還給了封號。為了保護我,更是不惜找了個宮女來遮掩事實。”
“什、麼?”程弦拳頭一捏,臉上立刻帶怒,葉知珩立刻求道:“殿下不可能永遠護住我和姐姐,我沒有辦法,隻能用這種辦法先穩住二爺。”
程弦麵色鐵青,“然後呢?”
葉知珩見他麵前的那盞茶已經沒了熱氣,忙給他換了一盞,“二爺信以為真,讓我繼續取悅殿下,還教我……教我說了稅改的事情。”
程弦看著新換的茶水,卻半點飲用的興致都沒有,隻是問他:“荊南為什麼要教你說稅改的事情?李漢文也是他教你說出來的?”
葉知珩連忙點頭,“他要我千萬記得帶上李先生,至於為什麼,他沒跟我細說。一開始我不懂,也沒細問,隻知道照辦就好。直到昨日聽聞皇上因稅改之事斥責了殿下一頓,才道聽途說著知道了李先生從前與皇上是敵對,二爺此舉就是想挑撥殿下與皇上之間的關係。”他臉上一片歉意,對程弦道歉說:“是我讓二爺當槍使了,害得殿下憑白被皇上責備了一頓。”
不想竟還料了個正著。
程弦克製著心底的翻騰,對他道:“繼續說。”
“白天的時候,我一直在想二爺的用意。但是想來想去,隻想到了一種可能。”葉知珩趴在茶案上,往程弦那邊夠了夠,故意壓低聲音道:“若是按照他原定的計劃,我姐姐這會子怕是已經有孕了。可偏偏事與願違,來到殿下身邊的是我,加之我這麼一說,他便決定將計就計,利用我來挑唆殿下與皇上的關係,進而父子離心,他就能做皇上當年做過的事情了。外麵不是都說二爺對他的那些下屬極好嗎?到時候他若是要起事,連烽營的軍士會不幫他嗎?”
程弦挺直著背,坐得一動不動,此時反倒平靜了下來,臉上沒有任何起伏,問他道:“既如此,那他傳話給你的信件還在嗎?”
葉知珩早有準備,搖頭道:“二爺囑咐我看完就燒。”
想來也該是如此。
“殿下,”葉知珩見他陰著臉不說話,小心翼翼地去扯了扯他的袖口,“稅改的事情我也是後知後覺,當時隻覺得二爺提的這些可以為殿下分憂,並沒有多想。殿下若是要罰我,我絕不推卸。”
“孤如何信你?”程弦總算開口,看著他問道:“你敢起誓未說半句假話嗎?”
葉知珩想也不想就豎起右手三指:“蒼天在上,厚土在下,若我葉知珩今日說了半句假話,就叫我死在殿下手中,絕無半句怨言。”
作者閑話:
第二次立flag了,真的,flag真的不能隨便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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