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問君能有幾多愁 【第十章】落子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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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弦笑笑,欣然接受了他的追捧,道歉說:“你姐姐的事,是孤一時不慎。”
葉知珩有些心虛,低下頭小聲道:“人沒事就好,殿下不必自責。”
“你方才的一番話,讓孤受益良深,這獻策之情,孤記下了。李先生的這套長篇大論你能記得如此清楚,想來也是聰穎之人。你若是想,孤可以給你謀一個合適的差事……”程弦還沒說完,葉知珩就搖頭打斷他:“我不要。”
“為何?”
“我不想讓人覺得我是托了殿下才有了職位,若是可以,我想自己考取功名。”葉知珩情緒低落,“況且殿下,我不是為了求差事才告訴你這些,也不是為了差事才想方設法來爬你的床,我……”
“行了。”程弦快速阻止他,若是放任他繼續講下去,還不知又會說出什麼淫穢之詞。
葉知珩隻好訕訕地住了嘴。
“不過說起這個,你倒是提醒孤了。”程弦揉搓著杯中的碎茶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是如何取代了邵盈,偷偷潛入孤的寢殿的?”
葉知珩在這一刻想起床上的那個熱吻來,他當時故帶挑釁和勾引,放縱著自己想怎麼來就怎麼來,若是程弦反抗得沒有那麼厲害,他估計已經霸王硬上弓了。可是此時再想,他自己都羞恥得不大敢回憶,幹咳了咳嗓子後,支支吾吾地編著謊話:“宜……宜孺人的封號本來是我的,我不過、不過是想讓殿下把這個封號給坐實了。反、反正我還是那句話,殿下既然能夠接受一個陌生的宮女,為什麼不能試著與我在人前商討國事,人後巫山雲雨?”
“強詞奪理。”程弦話雖這樣說著,卻沒了之前怒發衝冠的口吻,兩相一對比,他的聲音聽起來已經好了太多,“父皇若是知道你說這話,隻怕連孤都護不住你。”
“那就不讓皇上知道,”葉知珩托著臉對他笑,“我不想變成內官,但我想留在殿下身邊,殿下你能不能幫我想個辦法?”
程弦給了他兩個字:“不能。”
葉知珩半趴在桌上,聲音不甘:“殿下真是心狠啊,不知以後哪家的女兒能入得了殿下的眼。”
“憑她是誰,也不會是你。”程弦說完這句,又問他:“方才的那些應對之策,都是李先生說的?”
“殿下三句話不離國事,也不知未來的太子妃心裏會不會失落。”葉知珩故意這樣說,程弦眼神一掃,他馬上又道,“好好好,我知道反正也不會是我。”
“你這性子若是不加收斂,日後得罪了人也未可知。”程弦看著他這副賴皮相淡淡道,“你屢次在孤麵前放肆,究竟是誰給你的膽子?”
“當然是——”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半撐起身子往對麵夠了夠,雙手捧著臉道:“殿下你啊……”
程弦不知為何忽然一個哆嗦,心裏警鍾響起。
“殿下。”葉知珩這一聲剛落,程弦就猛地往旁邊一閃,叫他親了個空,隨即冷言起來,“孤不會殺你,但你若再敢這樣,孤即刻就叫人閹了你,說到做到。”
葉知珩撇撇嘴,坐回原來的樣子,道:“其實那些應對之策,也不全是李先生一人說的。比如征收遊商的稅款,就隻是我個人的想法。殿下在深宮裏不知道,這些人吸起血來可是一點情分都不講,往往還夥同了官府一起魚肉百姓,可恨至極。”
程弦道:“所以你現在是借孤的手,要整治整治這些人?”
“狐假虎威的道理誰不懂呢?這世上的事情都是掌權者說了才算,我們這樣的螻蟻小民都是敢怒而不敢言。”葉知珩聲音激昂,像是真的生氣了,“難道他們不該得到懲罰嗎?不過是征收稅錢,又不是讓他們送上性命。再說他們家財萬貫,拿出一點來扶助窮人又怎麼了?”
“你錯了。”程弦嚴厲地糾正他,“他們夥同官府魚肉百姓是該受罰,可是你最後那句話,實為大大的不妥。你不能覺得自己弱小無助,就強迫比你富有的人來幫助你,別人樂意幫你,是別人心善;不願意幫你,也隻是本分罷了。”
“殿……”
“行了。”程弦一個眼神按壓住他想說的話,“官商勾結一事,孤會擬了折子上承父皇,你方才所說的五點,孤也會一一整理成字,等早朝時奏請父皇改革稅製。”
“是。”葉知珩縱然有一萬個不服氣,也隻能先依了他。
程弦見他服軟,態度也好了一些,“快醜時了,你今日獻策有功,孤許你歇在此處。”
葉知珩馬上問:“殿下去哪?”
“不去哪。”程弦扶著桌案起身,理了理交錯著的領口,“趁熱打鐵,先擬一份稅改的內容。”
屏風後很快就燃起了一盞新燈,程弦提筆落字,昏暗的剪影落在屏麵上,直直地射入葉知珩眼底。他仍坐在原處,瞧著程弦認真的影子,毫無半分困意。
他在複國的使命中長大,卻在這一刻萌生了放棄的想法。
葉知珩回到床上,抱膝蜷縮在床中央,他看到屏風後麵的孤影時而奮筆疾書,時而停筆靜思。整整兩個時辰,那道身影坐在屏後一動不動。葉知珩幾乎是數數等到了一縷晨光,外麵的殿門“吱呀”一聲響,馮旭聲音驚訝:“殿下您怎麼……”
“噓——”程弦掃了屏風一眼,馮旭立刻會意,壓低了聲音道:“殿下,該早朝了。”
“嗯。”他伸了個懶腰,對馮旭做了個口型:“替孤更衣。”
葉知珩從屏風上看到程弦站起,馬上翻身向內裝睡,等了半晌反倒沒了任何聲音。他小心翼翼地爬起來一看,偌大的寢殿不知何時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稅改之事果然沒那麼容易,程弦將葉知珩所提之議加以整理,又另添了幾處細節,當朝呈送上去時,立刻引發了朝臣們的熱議。
這裏麵樁樁件件都觸發著這些人的利益,若要實施下去,怕是極為困難。可程弦就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他在朝會上舌戰群儒,兩方你來我往,聽得靖遠帝頭疼,散朝後找他下了一局棋。
“兒臣知道父皇想循序漸進,可眼下國庫空虛,米價飛漲,軍糧都成問題,若不從根上改革,那邊疆的將士們吃什麼?”程弦落下一子,攔住靖遠帝進攻的路,順帶撿了兩枚對方的死棋。
“太過著急,隻會適得其反。”靖遠帝橫出一子,伸手殺下程弦後方的一片領域,撿起六枚白子。
程弦夾著一枚晶瑩剔透的白棋,思忖片刻後落在了另一塊無子的角落,“所以要退居幕後,養精蓄銳嗎?”
靖遠帝繼續自己的路線,頷首道:“正是如此。”
程弦慢慢地將自己新占的空地連成一片,朝棋盤中央黑白交雜的地方進擊,“可若是一昧的容忍,他們就會越發放肆,邊線的供給就會不足,最後苦的還是百姓。”
“成大事者,總得先舍棄些什麼。”靖遠帝的棋子落下後,程弦久久沒有動靜,他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聲音不滿,“可他們都是您的子民。”
靖遠帝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朕的子民千千萬萬。”
這句話觸發了程弦心中的火,“若是父皇子嗣眾多,那是不是也可以隨意舍棄?”
“放肆!怎麼說話的?”靖遠帝將手中的黑棋往外一甩,嚇得侍候在旁的一幹宮人接連跪下。
程弦不為所動,迎著他的目光看去,稍微軟了聲音道:“兒臣聽聞李漢文先生就在乾州,兒臣想請他……”
“住口!”靖遠帝勃然大怒,跪地的宮人們齊刷刷地伏磕下了頭顱。他氣得一拍桌子,將棋盤上的黑白棋子都震得錯移了位置,“是誰跟你說的?徐冰?”
“不關徐太傅的事,”程弦怕他遷怒旁人,立刻起身解釋,“是兒臣在擬寫稅改時,看到了前朝的典籍,便記起了他。”
靖遠帝眯著眼睛看他,“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李漢文身在乾州?”
程弦怕他查到葉知珩身上,連累無辜,不假思索地撒謊:“兒臣前幾日去民間,聽外麵的百姓隨便說了說,也不知道這個消息是不是真的。”
不怪靖遠帝突然發脾氣,實在是因為程弦一貫的溫和順從,不敢忤逆他半分,如今突然提到自己當年的政敵,他擔心有人故意在中間挑撥離間,破壞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
“這種道聽途說的話你也信?”靖遠帝氣衝衝地往椅背上一靠,招手要他坐下,邊擺正棋子邊說:“鄒帝偏居一隅貪圖安樂,這種不思進取的做法難道還要繼續下去?”
“是,兒臣知錯。”程弦怕再次觸及他的逆鱗,隻能斂下眼順從地認錯,重新執起白子落下。
靖遠帝從他的走勢中看出了屈服,氣焰跟著下去了不少,“李漢文除了紙上談兵,旁的一概不通,你莫要信了那些傳言,覺得他天文地理無所不能。”
“兒臣記住了。”話音落後,一枚白子突然殺到黑子麵前,靖遠帝難得地笑了,“衝勁不減就好。”他指了指程弦右下角的那塊領土,“偏安一隅,終會消磨鬥誌。”
程弦配合著笑了一聲,伸手去斬殺黑棋的大龍。靖遠帝跟著來了興致,父子二人廝殺得如火如荼,落子飛快,似乎同時忘卻了方才的不快。
一盞茶的時間過後,程弦淡笑著將手中未出的白子拋回棋盒,“兒臣輸了。”
“不過是一子而已,朕算是險勝。”靖遠帝看著黑白局域相差無幾的棋盤,讚賞地看著程弦,“落子無悔,既然已經決定了要開疆拓土,那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是。”程弦點點頭,看到殿外由遠及近地來了一個紫衣身影,笑對靖遠帝道:“父皇又有口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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