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滿城春色宮牆柳 【第十一章】怨鴉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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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少儀揮著匕首刺下時,黑霧發出了一陣低啞刺耳的聲音,尤為難聽。
雲微估摸著陸務觀已經脫了險,慢慢地將之放倒在榻上後,趕來少儀這邊一瞧,隻見匕首牢牢地釘在地上,上麵還插著一隻黑色的鳥,正冒著稀稀疏疏的黑霧。這黑鳥的外形與烏鴉無異,連發出的聲音也幾乎如出一轍。
“這是何物?”雲微見黑鳥還在地上撲騰,仔細一看,匕首的尖端隻是刺穿了黑鳥的翅膀,避及了要害。
“怨鴉。”少儀淡淡地掃了一眼,又返回陸務觀的身邊,在他的眉心處探查一番後,放下心來,“沒事了。”
“這是魔族的東西?”雲微又看了看那掙紮的黑鳥,心有餘悸,“還好你發現的早。”說完馬上又意識到一事,看向少儀:“你如今與晚聿君都不怎麼見麵,如何知道這東西附在他身上的?”
少儀道:“你方才給我講的那件史事,他不可能知道。”雲微雙手抱臂,聽著他的下文:“怨鴉此物,乃是魔族獨有之物,可以悄無聲息地附於人身,進而控製人的情緒及行為。”少儀的目光中透著涼,他指尖隔空捏訣施法,那隻被匕首釘在地上的怨鴉哀叫一聲就斷了生氣,“這一隻應是專程豢養起來的,得到過訓練,所幸還是隻幼鳥,控製人的能力也有限。”
雲微看了看昏睡未醒的陸務觀,問道:“那你怎麼會知道這個東西?又怎麼知道他不可能聽說過這則野史?”
少儀的雙唇抿成一條線,睫毛撲簌幾下,張了一下口,卻沒發出任何聲音。他的目光偏向別處,手指緩緩地去攀雲微的手,說道:“我……因為這則野史……是我之前講給晚聿聽的,他現在隻是個凡人,也沒有做神仙時的記憶,不可能知道這事。”
他的聲音起初飽含著不安與焦急,漸漸地倒是說得順暢起來,“我跟你說過的吧,之前為了升一升階品,我來凡間曆過一次劫,這野史也是我在凡間的時候聽到的,後來回了天宮,便跟晚聿講過一二。因此他如今把這個講給你聽,我就覺得不對,想來是因為怨鴉剖出了他之前的記憶。”
“少儀君,”雲微喊他,“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哪有?”少儀掩飾著眸間的倉皇,牽了牽嘴角,摟住了他的腰,側著臉貼在雲微的肩上。
雲微拍拍他的肩,安靜了一會兒後又問:“不對啊,那怨鴉既然是魔族獨有,你又怎會知曉它的厲害?”
少儀的臉跟著一白,聲音有些古怪,“我來凡間曆劫的時候,曾吃過它的虧。”
這話倒讓雲微有些好奇他下凡的經曆,追問起來:“這東西怎麼對你了?難不成也附在你身上了?”
少儀把頭埋進他的頸窩,悶聲道:“都是些無甚趣味的事情,沒什麼好細說的。”
想來是曆劫的遭遇不大好,說出來臉上無光。雲微略略猜了一番,給他留了個麵子,也不再問了。
軟榻上,陸務觀還閉眼未醒,雲微盯了他片刻,拍了拍懷中的少儀,“你不覺得奇怪嗎?野史一事,不就是故意要告訴我們,晚聿君被怨鴉附了身?還是說……這隻是魔族在無意中的一個差錯,他們其實並不知道我們守在晚聿君身邊?”
少儀放開他,麵色徹底凝重,搖頭道:“現在還不好論斷,搞不好這陸府之中,還有魔族的人像我們這樣插在其中,偷偷地觀察著動向。”
“那……隻能繼續等?”雲微以手撐頜,鎖緊了眉,“可這陸府這麼大,誰知道他們還會對誰下手……”話音剛落,他立刻想起了一人,“唐氏!”
少儀解了仙罩,離開之前又抹去了陸務觀腦中與野史有關的全部記憶,隨著雲微快速往夫妻倆的新房走。
唐琬被少儀施了個小法術,自回屋後就一直呆呆地坐在梳妝台前不動。兩人四下顧盼後溜進了屋,給她放了個迷魂咒。
“沒有異常。”少儀探視之後,雲微還是覺得古怪,“既然沒有異常,那她怎麼還沒有身孕?命格星君明明在冊子上說她這個時候已經有一個月的身孕了。少儀君,你會診脈嗎?”
“跟藥君學過一點,略通一二吧。”少儀按他的意思給唐琬號了號脈,初時倒是漫不經心,可是看脈的時間長了之後,他眼中帶上了一絲慎重,換看了她的另一隻手。
“如何?”雲微見他左右手都看了這麼久,麵上又冷峻得毫無神情,心中開始慌張起來,“她的狀況不好?”
少儀收回了手,說道:“她沒有身孕,身體也很好。”
雲微道:“那你還一言不發的,臉色也不好看。”
少儀長眉深鎖,“我總覺得唐氏有點不太對勁,可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裏不對。”
“算了,站在這裏也想不出來。”雲微到窗邊看了看外麵,小院子裏空蕩蕩的沒有人,他將少儀一拉,又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入夜後,二人並躺在床上,同時思索著今日發生的怪事。雲微偏頭看向身旁人,“若是沒有及時發現怨鴉幼鳥,或者附在晚聿君身上的是一隻老鴉,那會怎樣?”
少儀道:“這東西最易在人心緒不寧時侵入,附的時間長了,不但會左右人的情緒,令其喜怒無常,嚴重的還會患上失心瘋,縮減壽命也是說不準的事情。碰上晚聿這種下凡來曆劫的神仙,還會毀其修為,能不能重返天宮都難說。”
“那少儀君你呢?”雲微脫口而出,“你曆劫的時候,是誰幫你揪出了這東西?”
“我那時候……”提及此事,少儀又語塞了。
“你要不想說就算了,我胡亂問的。”雲微幹笑了兩聲,在心裏罵自己口直嘴快,哪壺不開提哪壺。
“是個很重要的人。”少儀沒有跳開他的問題,凝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得很慢:“我當時,遇到了一個對我很好很好的人,他是我的先生,教了我很多東西,隻可惜我沒有好好地對他,後來……後來……”
“後來他氣極了我,也恨極了我,給了我一刀,這一劫就這麼荒唐地曆完了。”他往雲微這邊挪了挪,手臂環住他的腰身,臉頰貼上他的鼻翼,“好在那時,我被怨鴉附身的時間還不長,沒有毀去多少修為,回到天宮以後,也不過閉關幾日就好了。”
神仙下凡曆劫,就不會有什麼太好的經曆,單看晚聿這一世的命盤就知道了。雲微如是想著,摸摸少儀的後背,“我若是能早出生三百年,說不定還能遇上渡劫的你,若是我那時就能陪著你,你的劫應該也會好過很多。”
“嗯。”少儀喉間哼了一下,聲音沒什麼力氣,“是啊。”
次日,雲微特地來了一趟陸務觀的書房,見他渾身清爽,眼中明亮透澈,一顆緊提的心也放下了。自這日起,雲微每天都要找個借口來他書房晃悠一圈,看看他有無異常,風吹日曬,雷打不動。
風平浪靜的一年轉瞬即過。
雲微這日端了一盆菊送來書房,正碰上唐琬進來,問道:“務觀哥哥,可以走了嗎?”
陸務觀理好桌麵,對她點頭:“走吧。”
雲微隨口多問了一句:“三公子,你們去哪兒?”
餘千九自幼陪著陸務觀念書,陸家上下幾乎要把他當成半個少爺,三人年幼時也一起玩過好幾次,因此唐琬也是將他當做自己的兄弟看待。這時聽他問起,倒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笑說:“易安先生回來了,就是我們小的時候,帶我們采菊做過菊枕的那位夫人,你還記得嗎?我們想去拜訪一下,千九你可要與我們同去?”
夫妻倆以前出門,雲微找不到理由跟去,如今既然送了個台階來,他正好樂得往下走,正要一口答應,又怕真的會遇上什麼邪物,自己一個人應對不來,便厚著臉皮問道:“我……能帶上思弦一起去嗎?”
陸務觀夫妻對視一眼,同時笑道:“那我們在門口等著。”
雲微一邊往自己屋中走,一邊借著餘千九腦中留下的記憶理了理唐琬口中的易安先生。
唐琬雖稱之為“先生”,可實際上,這位易安先生卻是個女子。她生於書香世家,娘家姓李,自幼聰穎,才華過人,得到過不少名士的稱讚,曾因一首“如夢令”轟動整個京師。後來嫁與門當戶對的趙家,與其夫趙德甫琴瑟和鳴,又同時致力於書畫金石的搜集。隻是後來宋敗於金,李易安不得已帶著家財南下避難,至建康時,趙德甫又因病而逝。
金人繼續南追,李易安隻好孤身一人攜帶著所剩不多的書帖文物再次輾轉,至山陰時,被一戶好心的鍾氏人家所留,因才名在外,得到過不少士人的拜問。
陸務觀那一年才六歲,與唐琬和餘千九在陸家的秋菊宴上見到了李易安。李易安見唐琬生得精巧可愛,又聰慧懂禮,像極了少時的自己,便收她做了女學生,親自教以詩書禮樂。後來,李易安再嫁,卻所托非人,更是走到身陷囹圄的地步,幸得親友相助才逃過一劫。
唐琬出嫁那日,她代行母職,淚眼婆娑地看著她出門。直到上個月,她才徹底從臨安搬回了山陰,預備守著這唯一的學生度過餘年。
雲微帶著少儀過來時,大門口的馬車已經等候多時了。他三兩步爬了上去,回身又來牽自己如花似玉的小嬌妻,陸務觀看在眼中,玩笑道:“從前問你妻室之事,你都以讀書要緊這幾個字來堵我,如今再看,這話早飛天邊了吧?”
唐琬掩口而笑,雲微立刻反唇相譏,“還說呢,夫人前幾日問你為何日日晚起,你捫心自問,前一晚真的是讀書讀得太遲了麼?”
陸務觀瞬間就坐不住了,偷偷一看身旁的妻子,見她也羞著臉垂了頭,頓時對雲微又好氣又好笑,話不經腦就說了一句來壓他,“傳宗接代難道不是頭等大事?”
此言一出,唐琬的臉紅得更厲害了,氣得要跺腳,瞪他一眼,“呆子!這也是可以隨便說的?”
少儀一直一言不發地瞧著唐琬,麵上風平浪靜,心底裏則一直回想著她的脈象。
唐琬見他盯著自己看了許久,疑惑道:“思弦,我臉上沾到什麼了嗎?還是今日的妝有些奇怪?”
少儀搖搖頭,微笑道:“少夫人生得好,配上什麼妝都好看。”話音剛落,外麵打馬趕車的車夫就道:“公子,少夫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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