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剛過，顧之暉就踏進了林香兒的設計屋，可程青青告訴他老板半小時前便有事出去了。顧之暉在院裏坐下，心想她有可能去買菜了吧，可一直等到晚上六點也不見林香兒回來，這才覺得自己是想多了。
    他給林香兒打電話，林香兒沒有接，發消息也沒有回。他心情極其鬱悶沮喪地沿著馬路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著。
    走上一座橋，他倚在橋的圍欄上發呆。自己這是怎麼了？這是在折騰什麼？軟弱，背叛，冷漠，無情，他想不通這個女人到底有什麼好，讓他這樣癡迷放不下。
    正當他將茫然的視線從遠處拉回，卻一眼瞥見橋墩下，這個女人正在逗一隻流浪貓玩。
    顧之暉的糾纏讓林香兒很是惶惶不安，怕再見到他，所以早早就從設計屋借故離開，來這橋墩下躲一陣子。她以為，顧之暉開著車，絕對看不見躲在這裏的她。
    天色黑了，她從橋墩下走了出來，剛一出來，胳膊就被人牢牢拽住。
    “我的酸菜魚是不是喂了貓了？”顧之暉強壓怒火，悶聲嗬道。
    林香兒掙脫他的手，揉了揉被他拽疼的胳膊，反問道：“我有這義務一直做飯給你吃嗎？”
    “不願意嗎？”顧之暉雙眼噴出了火，又一把將她拽了過來，迫使她的臉對著自己憤怒的臉。
    林香兒沒有勇氣說不願意，畢竟那不是她的真心話，更怕惹怒他，逼他做出瘋狂的舉動來。
    難熬的沉默之後，顧之暉似乎是從她眼中看到了答案，心情稍稍平複了些，放緩了語氣，自言自語道：“沒辦法了，今天就去外麵吃吧。”說是自言自語，那是因為他根本也沒跟她在商量，說完，拉起她轉身往林香兒的設計屋走去，他的車就停在那裏。
    林香兒被他強行帶到了一家餐館麵前，她看了看四周，不是她熟悉的地方。
    顧之暉也不問她想吃什麼，很快點了菜，上了菜後也自顧自吃，對麵的林香兒就是個擺設。
    這家的魚是用黑魚做的，顧之暉從小不擅長吃帶刺的魚，所以林香兒盡量買沒有魚刺的魚，但是沒有魚刺的魚畢竟貴，母親有時買便宜的鯽魚，林香兒總不放心，怕他被魚刺卡住，所以每每都剔除魚刺後給他吃。
    “小心魚刺。“林香兒想了想覺得還是很有必要提醒他。可就在她話音剛落之時，顧之暉突然猛烈咳嗽了幾聲，手捂著頸部，麵色痛苦。
    林香兒的心跟著一沉，慌忙走到他跟前，拍著他的背，急聲道：“怎麼了？是不是卡住了？這可怎麼好？吐得出來嗎？很難受嗎？要不要去醫院？”
    顧之暉看她急成那樣，不由像個惡作劇的孩子般笑了：“知道我吃不了帶刺的魚，還不給我把魚刺剔了？”
    林香兒這才知道自己上當了，不過好像也並不生他氣，心中反而緩了口氣，坐回凳子上，認認真真將魚刺剔除了，將魚肉放在他碗裏。
    “吃的時候還是小心點，可能會有一兩根魚刺沒弄幹淨的。”
    “我才不管呢，我要被卡住了就是你的責任。”
    林香兒歎了口氣，低頭更加認真地找魚刺。
    兩人吃完飯，來到停車場，顧之暉拉起她的手，半開玩笑道：“我們去看電影吧？”
    林香兒甩開他的手，正色道：“我想回家，我累了。”
    顧之暉身子靠在車上，懶懶道：“怎麼辦，我還不想回家。”
    “那我自己打的回家好了。”林香兒說罷，下意識摸了摸口袋，突然腦袋嗡的一下，邁開的腿凝固住了。要命了，自己剛剛出來急，竟然沒有帶包，現在身無分文，不要說打的回家了，就算回了家也沒有鑰匙開門。
    “怎麼還不走？舍不得離開我啊？”
    “那個，“林香兒咽了一口口水，”你能不能開車送我去程青青，就是我店裏的那個女孩家裏？”
    “去她家幹嗎？”
    “我。。。我忘帶包了，錢包，手機，鑰匙。。。”
    顧之暉這才意識到她身上什麼也沒有帶，不由幸災樂禍得哈哈大笑，甩了甩手道：“這麼說，你現在離開了我寸步難行啊？。。。哎呀，剛剛吃得太撐，散散步去。”
    顧之暉說完，大搖大擺徑直往遠處走去，林香兒看了看這不熟悉的，被夜色籠罩下的街景，隻得緊緊跟上。顧之暉沿江走了一陣，在一觀景台處，停了下來，看了兩眼離他兩米處靜靜倚靠在圍欄上眺望遠方的林香兒。
    林香兒今日穿了一件黑白相間大格子棉麻連衣裙，外麵套了一件短牛仔夾克，一根粗大的麻花辮甩在腦後，耳邊細柔的碎發隨風飄舞著。她突然微蹙眉頭，身子向顧之暉這邊靠攏了一些，有些窘意地開口道：“那個，我想去趟廁所，剛剛喝太多飲料了。”
    “去唄，我還沒變態到會攔著你。”
    “你，會在這裏等我吧？”林香兒弱弱問了一句。
    顧之暉看著她猶豫的表情，壞壞地笑了笑道：“這可不好說了。”
    “那我還是憋著吧。。。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嗎？”
    “真是麻煩！”顧之暉嘟囔一聲，拉起她進了一家商場，找到洗手間：“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林香兒有些不太信任地看看他，但也顧不了這麼多了，先解決內急要緊。
    她以最快的速度上完廁所，匆匆洗完手出來，卻發現顧之暉沒在原地等她。她心中一急，四處尋找他的蹤跡未果，不由泄氣又不安起來。早知道他不會按什麼好心乖乖在這裏等她，自己身無分文，又沒帶手機，這下可如何是好？
    正當她焦慮氣餒時，顧之暉突然出現在她眼前，口中還連連埋怨：“你上個廁所怎麼還亂跑？不是讓你在原地等嗎？”
    林香兒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下轉憂為喜，連聲道歉：“對不起，我出來沒看到你，還以為。。。”
    顧之暉剛剛自己隻不過也上了趟廁所，可哪會想到一個女生上廁所的速度比他還快，他完事後一直在原地等她，左等右等不見她出來才發現她已經跑開。
    “你以為？你就從來沒信任過我，對嗎？哎，為你這種人生氣真不值得，算了，無所謂了，走吧。”
    兩人上了車，林香兒望著他有些不悅的臉，怯怯開口道：“小暉，麻煩你送我去程青青家吧，立山東路鎮泰路那裏，我得去她家取下鑰匙。”
    顧之暉沒有接話，陰沉著臉將車子開得飛快。盡管感覺到這好像不是去程青青家的方向，林香兒也沒敢再提什麼。
    半小時後，車子七拐八彎進了一個別墅區，然後在一棟洋房前停下。
    林香兒跟著他下了車，在大門口狐疑地止住腳步問：“這是。。。哪裏？”
    顧之暉依舊陰沉著臉，用手指按動大門上的鍵盤，門嗤的一聲開了，大廳內一下燈火通明：“不想進來就別進來。”
    林香兒看看外麵黑漆漆的夜，猶豫了一下，趁著大門未關上，趕緊進了屋。
    這別墅比她的設計屋還要寬敞些，室內的裝修是現代簡約型風格，當然眼下她也沒啥心情欣賞這個。
    顧之暉沒再說什麼，直奔二樓臥房，脫衣，然後上衛生間梳洗，好像跟在他後麵的林香兒隻是一條小狗。
    林香兒跑到陽台上，呆呆站著，想想有些心慌不妥，這樣做合適嗎？萬一他發起獸性，自己是從還是不從？。。。可是自己也沒地方可去，也不知道自己身處哪裏，還是就在此住一晚，等明天天亮了再說。
    “喂，”
    聽到顧之暉和她說話，她趕忙從陽台上折回身來。
    顧之暉洗完了澡，穿好了睡袍。他從衣櫥裏隨手拿了件襯衣丟給了她：“你穿這個吧。”
    林香兒抱著他的襯衣，諾諾問道：“我睡樓下客廳吧，你有多餘的被子或毯子嗎？”
    顧之暉瞪了她一眼：“沒有，你愛睡哪就睡哪，不過，我忘了告訴你，這房子好久沒人住了，鬧鬼。”
    林香兒從小膽子小，雖然現在膽子大一點了，也敢一個人住在她那聯體疊加小別墅裏，可一聽他這話身子還是不由猛地一哆嗦。她看了看窗前的沙發，無奈道：“那，我就睡這沙發吧。”
    顧之暉沒再理她，啪的一下將床頭的燈熄滅，鑽進了被窩。
    林香兒梳洗完畢躺在了沙發上，將自己換下的衣服蓋在身上禦寒。她看了看躺床上一動不動的顧之暉，伸手想關掉牆上的壁燈，想了想決定還是讓它開著壯壯膽。
    “關了它，有燈光我睡不著。”
    床上那人發出沉悶又不容抗拒的命令，林香兒隻得又伸出了手，但正當她要扳動開關時，那壁燈突然閃了幾下，發出哧啦哧啦的一陣響聲後，自己滅了。
    “鬼來了。”
    隨著顧之暉發出的一聲奸笑聲，魂不附體的林香兒已經哧溜爬上了床，裹緊了被子。顧之暉順勢從背後將她攬入懷中，不懷好意地笑著：“要這樣抱著我才行，我陽氣重，鬼不敢上身。”
    林香兒大氣不敢出，又不敢掙脫他的懷抱，隻得任他抱著。周遭寂靜，隻有二人的喘息聲。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到林香兒熱得冒出了汗，顧之暉鬆開了她，並將她身上的被子稍稍褪去一些，自己躺平了身子。
    “林香兒，別以為我對你的身子還有什麼興趣，你現在就算赤身裸體，我也不會碰你一下。”
    林香兒的心一陣緊縮，自己原本就是殘缺肮髒的身子，竟然還在擔心什麼呢。
    “還記得小時候嗎？你怕打雷，風雨交加的夜晚我也是這樣抱著你，但每次都是我先睡著了。”
    她怎會不記得，那樣的夜晚，就算暴風雨再猛烈，隻要有他的懷抱，隻要摸著他的臉，她都覺得自己無比幸福無比安心。
    “每當我回想起這些我都覺得都是洗刷不掉的恥辱，為什麼我會那麼傻，一直想要保護一個根本無視我的人？十年過去了，我竟然還忘不掉你，舍不下你，我是有多賤？為了這樣一個絕情的女人？我竟然還白癡買下這棟房子，隻因為隔著馬路就能看到你。我他媽的這是中了邪了嗎？林香兒，知道我這十年是怎麼熬過來的嗎？知道我有多恨你嗎？我恨不能讓你陪我一起下地獄。。。”顧之暉說到這裏一下哽咽住，一滴淚水從他眼眶滾落下來。
    林香兒眼裏噙著淚，轉過身來，一隻手輕輕搭在他胳膊上，黑暗之中並未看清他臉上的淚，但她知道他的內心有多痛苦，而她能說的也唯有這三個字。
    “對不起，小暉。。。”
    顧之暉憤然甩開她的手，起身從衣櫥拿了條毯子下了樓，臨了還惡狠狠扔下一句話：“今晚你就好好跟鬼相處吧。”
    早晨醒來的時候，林香兒已經離開，顧之暉發現自己依舊躺在二樓臥室的大床上，他拍了拍腦袋：自己什麼時候竟然又上了樓躺在了她身邊。自從回國見到了林香兒，他就覺得自己的人格徹底分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