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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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媽媽一直跟她說睡一覺,第二天醒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盡管媽媽的話有時候不靈驗,但她還是把這句話作為勵誌名言。
那時候雖然日子過得不富裕,但父母很疼愛她,她覺得很幸福。可就在她八歲的時候,父親得了肝癌去世了。母親可能是太愛父親了,父親一走,她整個人都垮了,接下來的兩年就一直躺在病床上,小小的她又是洗衣做飯,又是煎藥照顧病人,沒有一刻喘息的時間。每到晚上躺在床上,她就暗暗祈禱第二天醒來,母親的病會好一些。她的這個願望終究沒有實現,有一天晚上,那是一個雷電交加,狂風暴雨之夜,母親把她叫到床邊,緊緊抓著她的手咽了氣。村裏的人說,那天母親可能是回光返照,也可能是放心不下她想帶她一起走的。
林香兒不知怎的,一晚上腦子裏都是那個晚上的畫麵。那時候她還小,隻能眼睜睜看著母親在她麵前死去,但如今她長大了,無論如何,她都要醫好母親的病。
她幾乎一夜無眠。第二天一早,抽血,大小便送驗,排隊做各項檢查,她一直陪著母親,顧不上吃早餐。等全部做完回到病房母親掛上鹽水,已經是晌午了,她才得空去外麵買了點飯菜,帶到病房同母親一起吃。
下午四點多的時候,來了一堆醫生會診,問了一些問題後,把林香兒叫去了辦公室。
“你母親的病的確是很棘手啊。”
一位年長的醫生一開口,林香兒本就惴惴不安的心又添一陣焦慮,幾乎是帶著哭腔懇請道:“求求您醫生,一定要想辦法救救我媽媽。”
“救死扶傷是我們醫生的職責,這個請你放心,隻是現在看下來,癌細胞擴散嚴重,已經有遠處轉移,目前這個階段不適合做手術,而且她身體虛弱,骨髓造血功能低下,導致長期白血球減少,這樣的身體狀況也經受不了放化療。”
“那可怎麼辦才好?醫生,您一定要想想辦法啊。”
“小姑娘,你家的情況我聽副院長說了,稍有了解,說句你不愛聽的,你媽媽這病拖得太久了,到了現在這個階段,治療對她來說意義不太大,最多也就能維持個半年。”
“半年?”林香兒的淚水一下子從眼眶中滑落,目怔怔看著對方深表同情的臉:“醫生,真的就沒有其它法子了嗎?”
“我們現在能想到的方法是可以讓病人試試靶向藥物治療,這麼跟你說吧,靶向藥能夠瞄準特定的病變部位,並在目標部位蓄積或釋放有效成分。不過並不是所有病人都可以用這種方法,隻有基因匹配的病人才可以,而這幾率隻有5%,隻是靶向藥物價格昂貴,一個月的療程進口的要上萬元,國產的也要六千,這個都是不能報銷的。”
“醫生。。。”
“聽我把話說完,”對方揚了揚手,示意她不要打斷:“一個月的療程之後我們再看效果,用多少個療程得根據病人的情況,這是不確定的,一般來說隻要基因匹配,靶向藥的療效是理想的,但不能排除後期療程的抗藥性,一旦出現抗藥性那就是前功盡棄。靶向藥治療一段時間後,如果病灶減小,癌細胞減少,到時候我們再考慮是否要手術摘除病灶,以及後期的放化療和免疫治療。總之,如果需要治療,這將是個持久戰,病人也會比較痛苦。我說的這些,你都聽明白了嗎?”
林香兒眼中閃著淚光,用力點點頭:“隻要有一線希望,無論如何我都要讓她治療。”
“好,那下午我們就安排給她做個基因檢測吧,檢測結果要一周時間,考慮到你家裏的情況,做完檢查,你們在家裏等消息吧。如果匹配不成功,建議你們就放棄治療吧。”
林香兒走出醫生辦公室,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回到病房,她跟母親說醫生找到了治療方法,就是用靶向藥,其他的也沒多說什麼。母親隻問需要多少錢,其它的也沒問什麼。
下午做好基因檢測,母女倆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顧之暉從外麵跑了進來。
“你怎麼來了啊?下午不用上課啊?”母親看到他咧開嘴笑。
“下午都是自習課,我跟老師請假了。媽,您怎麼樣了?”
“媽沒事,就是子宮肌瘤,哎,跟你說你也不懂,這是婦女病,一半的女人都會得這毛病,沒啥大驚小怪的。”
顧之暉一聽這話,緊張的神經一下放鬆了,從昨晚得知母親病倒,他的心也一直懸著。
“還真是嚇了我一跳,那你們這是要準備回家了嗎?”
“是啊,醫生說肌瘤還小,現在不用手術,回家再觀察觀察。你可來得真巧,再晚一會兒,就該撲空了。”母親樂嗬嗬說著,將一袋東西放在顧之暉手上,催促道:“別愣著了,幫忙拿東西,咱回家做飯去。”
顧之暉接過東西,看著一臉憔悴的林香兒,心疼道:“姐昨晚沒睡好吧?”
“沒事,今晚早些睡就好了。”林香兒將一縷碎發夾在耳後,用手揉了揉眼睛,抹了把臉,似乎這樣可以將臉上的憔悴抹去。
第三天,母親說什麼都要讓林香兒去製衣廠上班,不讓她在家照顧她。林香兒拗不過母親,隻得去了工廠。
去了公司,她才知道科長李麗琴已經辭職。聽同事說李麗琴是當天對她發完脾氣被任孟正訓了之後,一氣之下當場走人,臨走時隻簡單寫了一份工作交接單。這兩天辦公室裏少了她們兩人,整個科室忙得四腳朝天。
她心中十分過意不去。李麗琴業務相當熟練,對任孟正來說是能幫他的一把好手。而任孟正竟然為了她,不惜舍掉這樣一員猛將,更何況,李麗琴負責7月深圳服裝展的事,她這甩手一走,將這一大攤子事丟給了任孟正。
任孟正對她這麼快來上班有些驚訝,他是讓她在家多待幾天,照顧母親的。
“任經理,李科長是因為生我的氣,我可以跟她道歉的,你還是讓她回來上班吧。”
任孟正愣了愣,林香兒來他辦公室,原來是為這事,這丫頭可真是太善良了。
“你沒有錯,為何要跟她道歉?這是她自己的選擇,跟你我都沒有關係。”
“可是,李科長這一走,一大堆事。。。”
“香兒,這個世界沒有誰離開了誰活不了的,你不要擔心這個了,倒是你怎麼今天就來上班了?阿姨她不需要照顧啊?“任孟正這兩天每天晚上與林香兒通電話,她母親的病情他也基本了解。
“是她要我來上班的。我媽脾氣倔得很。。。“林香兒說著,從本子裏取出一張信封,工工整整放在任孟正的辦公桌上:”這個是你幫我交的住院的押金,是三千塊吧?謝謝你。“
任孟正愣了一下,敢情她是為這事來的啊,他隨即將信封拿起來,遞給她:“我說了,我的錢不用急著還,這錢你先拿著,今後要用錢的地方多的是啊。“
“任經理,真的不用了,謝謝你。我先去做事了。“林香兒再三推辭,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吃過午餐,顧之暉和陸俊宇相約來到校閱覽室。按照慣例,他拿了幾份報紙到座位上翻閱。今天各大報紙上的頭條新聞著實讓他吃驚不小。華美大老板華天順昨晚因心髒病突發而猝死,享年64歲。
“這真是爆炸性新聞啊,64歲,還不算老啊,說死就死了?“陸俊宇湊過來瞥了一眼,感歎道:”所以說啊,人有這麼多財富有什麼用,死了還不是什麼都帶不走?如果還未立遺囑,說不定還要在九泉之下看著親人們爭財產爭個你死我活了。“
“的確是,他的現任老婆裴美琪這麼年輕就成為公司總裁,應該不是盞省油的燈,好在她膝下無子,應該會照顧她的繼子和繼女吧。“
“人哪裏會嫌錢多?不過,華天順的一對兒女年紀也不比裴美琪小多少,應該也不好應付吧。“
“管別人這麼多幹嗎?快上課了,我們走吧。“顧之暉起身將報紙還了回去。
兩人邊走邊聊。
“阿姨的病沒什麼吧,看你昨天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今天又生龍活虎了。“
“沒事了,說是什麼婦女病。“
這時從校門口開進來一輛警車,將兩人的目光立刻吸引了過去。
“出什麼事了啊,怎麼會有警察到我們學校?“
“不知道啊。“顧之暉搖了搖頭,記憶中好像這是第一次看到警車開到學校裏來。
兩人在二樓陽台處看著,隻見從警車裏走出來兩位穿製服的警察,在老師的帶領下向教務樓走去。
“走吧。“看了一會兒,看不出什麼名堂,顧之暉轉身向三樓教室走去,在樓梯拐角處卻意外聽到教導主任的聲音。
“雨婷,你別緊張哦,他們隻是例行公事,找你問個話而已,你把你知道的照實說出來就可以了。“
陸俊宇一把拉住顧之暉往後退了幾步,待他們的腳步聲走遠後,突然像解出來一道數學難題一樣激動:“我知道了,一定是和華天順的死有關。“
“怎麼會?“顧之暉一臉疑惑。
“你不知道,雨婷申請去哈佛上大學,靠的是裴美琪的關係。而裴美琪之所以幫雨婷,看中的正是她父親縣委書記的身份,這就叫官商勾結。學著點吧,未來的顧大律師。“
顧之暉看了陸俊宇一眼,人情世故,社會百態,向來是陸俊宇比他懂。
方雨婷麵對兩位警官,一如既往的不怯場,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天真無邪,又不失靈氣。
“昨天我是去裴阿姨那裏送成績測評表的,裴阿姨說對方大學在催,讓我盡快交上去。我去之前給她打了電話,她說她在公司,讓我下了課直接送去公司就好了。
下了課,司機開車送我去了裴阿姨的公司。我因為之前去了她公司,對那裏比較熟,我進了公司直接去她辦公室,卻意外地發現她不在那裏。我打她電話,電話沒人接。於是我隻好退了出去。
我剛想離開,卻發現走廊另一頭有聲響,我心想著裴阿姨會不會在那裏呢。我走過去一看,才發現那裏是董事長辦公室。門虛掩著,裏邊有哭聲,我推門一看,裴阿姨跪在地上,拚命喊著倒在地上的華叔叔,手裏拿著藥像是要喂他服下,但華叔叔已經人事不省。她看到我,趕緊叫我打電話叫救護車。裴阿姨又是替他捶胸,又是做人工呼吸,但華叔叔一點反應都沒有。後來,救護車就來了。裴阿姨跟著上了救護車,我拿著資料回家了。“
“你是幾點到的華美?“
“大概六點半吧。“
“六點半?”較年長的警官目光爍爍,盯著落落大方,從容不迫的方雨婷,似乎想從她表情和眼神中看出些什麼事情來:“根據公司門口的監控顯示,你的車是六點二十到的,而你打120救護電話是在六點四十二分,你進去一趟不用花二十二分鍾吧?”
方雨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我昨天放學後吃了蛋筒,一進公司就感覺肚子疼,就先去上廁所了,發現裴阿姨不在她辦公室裏之後我又去上了一趟廁所,所以耽擱了些時間。”
“你在哪裏買的蛋筒?”年紀稍輕的警官問道。
方雨婷看了他一眼,笑笑:“就在學校小賣部,警官不信可以去查。”
對方幹咳了一聲,意思是這還用你一個小丫頭提醒啊:“有必要我們會去查的。”
年紀稍長的警官衝他使了個眼色,轉了話題:“那你在進門前,有沒有聽到些什麼,比如說爭吵之類的?“
“沒有啊,我就聽見裴阿姨的哭叫聲。“
“那你進門之後,有沒有發現當時裴美琪有什麼異常的表情或舉動?”
“異常的表情或舉動?”方雨婷認真想了想,腦中閃過那灑了一地的藥,華天順用手無力指著地上的藥拚命想抓取,還有裴美琪看到她時一臉驚愕的表情,“裴阿姨看上去十分焦慮,甚至有些慌亂無措,除此之外我沒發現其它的。”
“好吧。”兩位警官起身告辭,年紀稍長的留下一張名片:“你若想起什麼就隨時聯係我。”
方雨婷站在教務樓前目送他倆離開,聽不見他們在談論什麼,臉上露出少有的沉重之色。
“剛剛忘記提醒你了,方雨婷是現任縣委書記方嘉華的女兒,你剛剛說話有點衝啊。”年紀稍長的警官上了車,係好安全帶後開口道。
年紀稍輕的警官一踩油門,滿不在乎道:“那又怎樣?我們隻是例行公事找證人提問,還能問出罪來?”
“小心點總歸是好的。不過方雨婷說的倒是合乎我們掌握的情況,也是,一個小女孩,哪會在這種事情上撒謊,也沒必要。”
“可我總覺得她過於沉著冷靜,一般的孩子應該多多少少會有點緊張。”
“這也不足為怪,她外婆家是世代書香門第,父親又是當官的,家教好,自然不能拿一般的孩子來比。”
“我說,這案子要怎麼結啊,華天順的一雙兒女一口咬定是裴美琪見死不救,謀財害命,局長好像也相信華天順的死不是意外。哎,我聽說局長夫人是華天順的遠方表親,這是真的嗎?”
“你小子,說什麼呢?局長是那個意思嗎?他隻是讓我們查清事實,還事情一個真相,咱不能放過壞人,也不冤枉好人,這是最基本的,你不懂嗎?”
年紀稍輕的警官頭上挨了一下,知道說錯話了,不好意思撓了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