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半天試題，顧之暉起身伸了個懶腰，踏步來到窗前。窗外春光明媚，陽光透過大樹射入他們的小院中，圍牆上的紫藤不知啥時悄悄開了花，他閉上眼使勁吸了一口，空氣中有陽光的味道，有花的芬芳，還有一股姐姐抹的雪花膏香氣。他睜開眼，踮起腳，果然看見姐姐坐在牆角下洗衣服。
    “香兒，替媽去地裏摘點馬蘭頭和辣椒啊，再挑些菠菜，回來的路上順便買幾個雞蛋回來。”
    “哦，知道了。”林香兒將最後一件衣服從水盆裏撩了出來，裝了衣架子，掛在用麻繩做的晾衣杆上，將濕手往身上的圍裙上擦了擦，然後脫了圍裙，將它掛在牆上轉身進屋拿錢包，菜籃子和農具。
    “姐，我跟你一起去。”顧之暉從屋裏跳了出來，叫道。
    “你這孩子，湊什麼熱鬧，進屋寫作業去。”
    “媽，您就讓我出去透透氣吧，整天寫作業我都快變傻了。”顧之暉邊說邊跑去院子推自行車，還催促林香兒：“姐，你快點，我騎車帶你過去。”
    林香兒準備妥當跑出去時，見他已經將自行車推下台階，在馬路邊上等她。
    一路春風和煦，顧之暉的心跟著鳥兒一起歡唱。盡管林香兒一是怕他單手騎車不安全，二是怕被人看見，極力勸阻，他還是時不時抓著她的手逗她，害她不得已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他這才規矩些。
    菜地在他們住的房子西南方向，沿著房子前的大馬路往西騎一公裏，往南穿過一座橋，再穿過一條鐵路便到了。因為修築了鐵路，鐵路兩旁的地成了荒田，母親才在這裏開墾了一片菜園。
    到了目的地，林香兒拿著竹籃去地裏摘菜。母親很會種菜，地裏長的蔬菜一點都不比集市上賣的菜差，而且自己種的菜不用農藥，吃著放心。
    “小暉，知道這是啥菜嗎？”林香兒指著綠油油的香椿問他。半天沒人應答，她一抬眼，卻見他人已跑到遠處玩去了。到底還是個孩子，林香兒嘴角泛起一絲笑意，低頭摘菜。
    “小暉，我好了。”過了半晌，林香兒摘完菜，見他在遠處不知在弄啥玩意，便招呼他。
    “哦，就來。”
    她收拾好菜籃和工具，拿到了自行車旁，一轉身，卻被他遞過來的東西驚得瞪大眼睛。
    那是一個全部用蒲公英花編出來的花環，黃色的蒲公英花被他連梗一起采下，然後一朵一朵紮在一起，編成了一個美麗的花環。林香兒知道花盲的他未必識得這是什麼花，但這樣別出心裁的紮法，這樣精致的花環，就算是女孩也未必能編得出。這就是她弟弟啊，一個聰明得讓人疼惜的孩子。
    “漂亮嗎？”顧之暉見她發愣，從她手裏拿過花環，替她戴上：“大小剛好，姐姐戴上更漂亮了，就像花仙子一樣美。”
    林香兒笑笑：“嘴甜，你知道這是啥花嗎？”
    顧之暉搖了搖頭，隨後緊張得問道：“是有什麼不好的寓意嗎？”
    “。。。不是，是蒲公英。”
    “蒲公英？”顧之暉愣了一下，突然臉色一變，拿起花環扔向了遠處，嘴裏嚷嚷著：“呸呸呸，真是晦氣，我可不想姐姐變成蒲公英。”
    “你發什麼神經啊，好不容易做的，扔了多可惜啊。小小年紀，怎麼這麼迷信啊？”
    林香兒伸手想去撿回，被他一把拉在了懷裏：“香兒，我們要生生死死在一起，永不分離，好不好？”
    林香兒紅著臉，推開他，故意說道：“我們怎麼可能永不分離，到時候你娶了老婆，我嫁了人，我們彼此就過自己的生活了，哪還能像現在這樣。。。”
    “你怎麼還不明白我的心？”顧之暉一聽這話就急了：“你是不是不喜歡我，或者是覺得我太小了？我會長大，我會變得成熟。”
    “。。。那就等你長大了再說吧，說不定，到時候你遇到了更喜歡的。”
    “我不會，我就隻會喜歡姐姐一人，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我很肯定。你是不是還不能接受我對你的感情？”
    “不是啦。”
    “那你還說要嫁人的話。”
    林香兒見他氣得臉都白了，笑了：“傻子，你娶了別人，還不讓我找個男人嫁了？好了，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了。”
    “不回，我不高興了，這兒受傷了，好疼。”顧之暉受了驚嚇，心中委屈，用手捂著胸口，撅起嘴叫道。
    林香兒沒有辦法，返身踮起腳在他臉上飛快地親了一口：“這下好了嗎？”
    顧之暉將她順勢拉在懷裏：“香兒，以後別說這樣的話好嗎？這輩子，我隻娶你林香兒，你也不許嫁給別人，好不好？”
    “嗯。”林香兒羞澀地點頭。
    顧之暉開心地在她額頭輕輕一吻。
    這時一部火車開過，幾個年輕人探出腦袋，衝著他們吹口哨，把林香兒羞得使勁往顧之暉懷裏鑽。
    顧之暉一看更來勁了，衝著那幾個年輕人一陣大喊：“我喜歡林香兒！我喜歡林香兒！”
    “你要死了是不是？”林香兒氣得朝他胸口一頓猛捶。
    顧之暉嬉嬉笑著，拉著她上了自行車。
    兩人回到家，卻意外地發現母親躺在床上。母親的房間，因為家裏沒有儲藏室，半間已經自然而然成了雜物間，有一股淡淡的發黴的味道。
    “媽，您怎麼了？臉色看上去不太好。是哪裏不舒服嗎？”母親從來不在這個點睡覺，林香兒有些擔心地摸了摸她額頭。
    “媽沒事，隻是累了，想睡會兒覺，晚飯你做一下。”
    林香兒應聲來到廚房準備晚飯。
    顧之暉從一旁又跳了出來，捋起袖子自告奮勇道：“姐，我幫你打下手。“
    “一邊呆著去，別在這添亂。“林香兒推著他往外趕。
    見林香兒嫌自己煩，顧之暉有些失意，抱著她撒嬌道：“那你親我一下。“
    林香兒推開他，壓低著嗓音惱道：“你這煩人精，怎麼變得越發粘人？撒嬌也不挑個時候，不怕媽發現啊。“
    “誰讓你剛剛說什麼嫁人的話，我現在心中特別沒有安全感，就親一下嘛。“顧之暉委屈地嘟囔著，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她。
    林香兒拗不過他，踮起腳在他唇上親吻了一下，隨後下命令道：“快去寫作業去。“
    顧之暉這才摸著被她親吻的嘴唇，微笑著跑進房間用功去了。
    中午，製衣廠食堂，林香兒打好飯菜，目光環視了一圈沒有發現陸思思的影子，便走到辦公室同事那桌，與他們坐一起吃飯。
    “今天的菜不錯啊。“
    任孟正的聲音傳來，她猛抬頭，這才發現同事們三三兩兩吃完都走了，這桌隻留她一人了。
    蘿卜燒肉，烤臘雞腿，茭白肉絲，豆腐蘑菇肉片湯，一個紅富士蘋果，雖然依然是三菜一湯，但這菜品可比之前提升了不少，而且每天還有水果吃。
    “嗯，是不錯。“她笑著應了一聲，看了一眼坐到她對麵的任孟正：”大夥兒都說，自從任經理來了之後，食堂的夥食越來越好了呢。“
    “是麼？“
    見任孟疑惑的目光落在裝了雞腿的小飯盒上，她下意識地將飯盒往旁邊挪了挪。
    “你弟弟他今年要參加高考吧？“
    “嗯。“
    “我聽雨婷說他想讀政法專業，將來當律師。“
    這是林香兒第二次聽到雨婷這個名字，不由麵露疑色，抬頭看他。
    “哦，是我表妹，跟你弟弟在一個學校，今年也高三了。“
    林香兒腦子裏閃過那個在校門口，拿著手絹給顧之暉擦拭雨水的漂亮洋氣的女生，呆呆回了一句：“這麼巧？“
    “是啊。。。”任孟正鏡片後的一雙深沉的眼睛捕捉到了她臉上的微妙變化，頓了頓繼續道：“你弟弟他想不想出國念書？我認識一個熟人，她是哈佛大學的讚助商，可以有一個在裏麵就讀的名額，隻要高考成績達到他們要求就可以入學。如果他有興趣的話，我倒是很願意牽線搭橋。哈佛法學院可是世界上最權威的法學教育機構之一。“
    林香兒雖然不知道哈佛法學院是世界上最權威的法學教育機構之一，但她聽說過哈佛大學，那是世界級的名校，如果弟弟能在裏麵就學，那當然是好的，隻是。。。
    “去那裏讀書的話，很貴吧？“
    任孟正笑笑：“是不便宜，學費30萬，加上生活費一年大概要50萬人民幣吧，但是哈佛大學獎學金很多，你弟弟要是能拿到全額獎學金的話，那學費基本可以免了。”
    林香兒心裏快速算賬，她每個月工資2500，不吃不喝一年也就隻有3萬塊，就算顧之暉能拿獎學金免了學費，那20萬塊的生活費對她來說也是天文數字。
    “太貴了，我們窮人哪讀得起啊。”
    “如果隻是錢方麵的問題，我可以資助你們的。”
    “那怎麼可以？”林香兒想都沒想，一口回絕。
    “怎麼不可以啊，我說句實話你不要生氣啊。這錢對我來說不算什麼，但對你們來說卻好比是雪中炭，你弟弟今後的仕途可就不一樣了，我這也算投資，將來讓大律師給我公司兼職當個法律顧問就可以了，這錢等你們以後有了錢可以慢慢還的。相信我，我是商人嘛，不會做虧本買賣。”
    “這。。。”一席話解除了林香兒前前後後的顧慮，她的心中有了幾分動搖。
    “別急著回複我，這是好事，也是大事，你先回去跟家裏人商量一下吧。”
    “那好吧。。。謝謝你啊，任經理。”
    任孟正笑了笑，便將話題聊到了工作上。
    母親是沒有什麼主見的人，林香兒吃過晚飯便直接跟顧之暉說了這事。顧之暉一聽就從凳子上蹦了起來。
    “我不去！天上哪有掉餡餅的事？他這是在釣魚呢，當人家都是傻子嗎？”
    “釣什麼魚？反正錢咱要還他的，又不會欠他什麼，最多也就算欠他個人情。我今天上網查了一下，從哈佛法學院畢業的律師起薪一年就能賺一百萬呢，我們第一年就能把錢還清了。我仔細想了一下，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咱不應該錯過的。”
    “姐，你是真傻還是裝傻？他明擺著是想對你圖謀不軌，先放了糖衣炮彈讓你嚐嚐，然後再一點一點占據你。”
    “又胡說！人家是身家億萬的富二代，比我漂亮條件又好的姑娘也多的是，人家圖我什麼呢？”
    顧之暉急得一把按住她的肩，恨不得將自己的思想通過他嚴肅的目光傳輸到她那單純的腦袋裏：“姐，你這樣我真的很擔心你啊，像他這樣有錢的大叔，專門玩弄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世上哪有這麼多壞人？”
    “人在被騙之前都不會承認對方是壞人，要不然怎麼還會被騙？”
    林香兒看著他一臉想要說服自己的決然，頓了頓道：“你是在擔心你出了國我會變心嗎？小暉，姐姐相信你會一直對姐姐好，你能不能也像我相信你一樣相信我？”
    顧之暉想了想，認真地說：“不是我相不相信的問題，是我根本不想和那大叔牽扯上什麼關係，我也不想讓你欠他什麼人情，咱不稀罕，姐你放心，憑我自己的本事將來也一定能飛黃騰達，讓你和媽過上好日子。”
    林香兒看著他自信滿滿，又有些傲氣的臉，內心欣慰又深感驕傲。一直以來，她以他為榮，他就是她工作和生活的動力，再苦再累從不抱怨。
    “好啦，不想去就不去，我也不是非要讓你去，看把你急的。”林香兒轉身去疊晚飯前收下來的衣服。
    顧之暉坐回凳子上，嘟囔道：“我又不是急這個，你以後能不能離那大叔遠一點，我現在想到他就心煩。”
    林香兒又好氣又好笑：“他是我上司，我能離他有多遠？”
    “煩人！”顧之暉想了想道：“姐，你現在多學學設計，別老給人打雜，等我畢了業，你就不要去那廠子了，咱自己開個裁縫店吧。”
    林香兒抬頭衝他笑笑：“想法不錯啊。。。”本來想問他，上次邀請他參加生日會的女同學是不是就是在校門口遇見的那個女生方雨婷？但話到嘴邊又給咽了回去，“快些寫作業吧，別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