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莫失莫忘 四、戰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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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戰禍(下)
天色陰沉沉的一片,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下雪了。
沿著來時的路,香寶一路放鬆韁繩策馬緩緩走過,經過一片斷崖的時候,她忍不住勒住韁繩,望著崖下那無底的黑,茫茫然不知所措。
待香寶策馬回到留君醉的時候,那裏已經因為找她而人仰馬翻了。
“為什麼還是找不到!你們怎麼那麼笨!”莫離在庭院裏大吼大叫,全然沒了平日的風範氣度。
香寶沉默了一下,抱著馬脖子以一種極其扭曲可笑的姿態慢慢從馬背上滑了下來。
落地的時候,腳踝上便是一陣鑽心的痛。
聽到聲音,文種回頭,正好看到香寶滑稽的下馬全過程。
“香寶回來了!”沒有取笑香寶,文種隻是一臉的如釋重負,忙伸手將莫離的身子轉過來對著香寶。
香寶一抬頭,便對上莫離又喜又怒的眼睛。
“這麼冷的天,你還出去,不要命了嗎?”莫離咬牙道。
愣了一下,香寶一跛一跛地走到莫離麵前,做好了挨罵的準備。
莫離這才注意到她滿身狼狽,鞋子也丟了一隻,晶瑩的雪花映襯著她緋紅的麵頰,即使身著粗衣,狼狽不堪,香寶也依然漂亮得不可思議。
注意到她臉上異常的緋紅,莫離忙上前扶著她,抬手一撫她的額,滾燙。
“還愣著幹什麼,還不準備熱水!”莫離回頭對一直站在一旁看熱鬧的春喜大聲吼道。
被莫離嚇到的春喜忙應了一聲,匆匆跑了出去。
解下自己外袍罩在香寶身上,莫離有些吃力地扶著香寶回房。
“要不要我幫忙?”文種忙上前。
“不需要。”扶著香寶後退一步,莫離搖頭,聲音疏遠而有禮。
文種伸出的手落了空,僵住。
“為什麼?”文種輕聲開口,他不明白,明明之前還好好……明明她已經答應了給他一個機會的。
“我要照顧香寶,我不會給自己任何一點脆弱的機會。”莫離輕聲道。
“我不明白!”文種皺眉。
“範大夫說,他不會舍棄香寶,可是在死亡麵前,所有一切的誓言都是那樣的無力呢……”莫離低頭,看著靠在她懷裏神智已經有些模糊的香寶,“我那樣保護著香寶,她如今卻要承受這樣的痛楚……”
“我是文官……我不會上戰場,不會讓你有傷心的機會的!”文種匆匆辯白。
“小姐,熱水準備好了。”春喜喘著氣跑上前道。
莫離沒有再看文種,有些吃力扶著香寶回房。
“無論什麼事情,似乎隻要關係到你,莫離就會失去理性呢……”看著她們的背影,文種喃喃開口。
香寶病了,病得很重。
莫離便天天在床邊陪著她。
會稽城裏的名醫來了一批又一批,都說香寶好不了,說香寶挨不過冬天……
文種推門進來的時候,便看到莫離倚在床頭睡著了。
香寶就那樣躺在床上,那樣的嬌弱,仿佛隨時會斷了氣息……
看著躺在床上滿麵潮紅,神智不清的香寶,文種有些不可思議,那個愛財如命又貪小便宜的香寶,那個總是大大咧咧又傻頭傻腦的香寶,居然如此脆弱?
平時看她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總讓人覺得她是超級強悍,怎麼也整不垮的。
一直以為少伯用情很深,他還曾經感歎過少伯命苦,竟會看上這樣一個傻乎乎不懂情為何物的小丫頭。
卻原來……她用情比誰都深。
“把門關上,香寶受不得寒。”莫離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看到文種站在門口,淡淡地道。
文種忙反手把門關上。
“香寶她……”文種不知道怎麼開口,如果失去了香寶,莫離會瘋吧。
失去了香寶,莫離一定會瘋的……
“她不會有事。”莫離替香寶將被子捂嚴實,輕聲開口,仿佛怕驚擾了香寶的好夢。
“那些名醫……”文種張了張口,感覺聲音很澀。
“他們懂什麼,我的香寶……會活過來的。”看著躺在床上神智不清的香寶,莫離的眼睛十分溫柔。
文種在一旁坐下,沒有開口,隻是靜靜地看著莫離,眼中有著不容錯辨憐惜。這個女子……該有多麼堅強,在目睹母親被殺之後帶著妹妹逃離,全心全意守護著妹妹,縱然犧牲一切也在所不惜。
“你在可憐我嗎?”莫離回頭看向文種。
文種忙開口欲解釋。
“你以為我在欺騙自己?以為香寶會死?”莫離搖頭輕笑,“不會,她不會死。”
文種眼中的心疼更加清晰了。
她輕輕握著香寶的手,悠然開口,“母親被殺死的那一日,正是嚴冬……那一日之後,香寶發了高燒,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個冬天,我抱著她從吳國逃了出來,沿途看了無數大夫,所有人都說香寶沒用了……說她快死了……可是我不信……”
文種微微怔住。
“然後忽然有一天,她清醒了過來,叫我……姐姐呢。”莫離的眼睛越發的溫柔了起來,“她知道的,我隻有她……不管怎麼樣,她都不會舍得丟下我一個人的。”
“莫離……”
“有時候我在想,究竟是我在保護她,還是她在保護我呢?她……當真像她表現得那麼快樂和天真嗎……那一回清醒之後,香寶便變得極其畏寒……所以,這一回,她也一定會醒的,一定會。”
“嗯,我相信你,她會醒的。”文種驀然微笑,他輕輕扶起莫離,“可是香寶醒來,看到你如此憔悴傷神,定然會心痛內疚……你要保護香寶,還有好長的路要走,自己怎麼能先倒下呢?”
莫離怔了半刻,點頭。
文種暗自心疼,這個女子嗬……遠不如她所表現的那麼堅強,保護香寶和報仇……是她唯一生存下去的動力了嗎?
聽了文種的勸告,莫離總算回房去歇息了。
阿福一直在院子裏劈柴,一根又一根,一根又一根,仿佛不知累。
“阿福,夠了,你……”秋雪站在一旁,皺眉勸他。
“阿福,莫離小姐讓你把柴拿到香寶的房裏去,她說香寶畏寒。”春喜一路小跑了過來,道。
聞言,阿福立刻放下斧子,彎腰抱了柴轉身便跑。
秋雪站在原地,看著他急匆匆的背影,有些苦澀地揚唇,她磨破了嘴皮子,也抵不上“香寶”兩個字。
抱著柴,阿福小心翼翼地推門進了香寶的房間。
仔細關上房門,不讓一絲風透進來,阿福在火盆裏添足了柴,屋子裏立刻溫暖了起來。
火光跳躍間,阿福緩緩走到床邊,看著香寶,她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香寶……”喃喃地,阿福伸手想去觸摸她的臉,卻在發現自己兩手髒汙的時候猛地縮回手去。
站在一旁,阿福替香寶守著火盆,不讓火盆熄了。
直到滿滿一抱的幹柴都燃燼了,阿福才開門走了出去。
阿福前腳剛走,窗戶便微微動了一下,一道紅影從窗口跳了進來。
“他對你而言……真的那麼重要嗎?重要到……沒了他,你就會死?”
衛琴看著躺在床上病弱的香寶,輕聲喃喃。
他一路從夫椒山悄悄護送她回到留君醉,看著她病倒,卻一直沒有機會接近她。
門“吱呀”一聲,又開了,是那個討厭的少年又抱了幹柴回來,衛琴下意識地握劍,他討厭那個家夥看香寶的眼神!
回頭看了香寶一眼,握劍的手微微僵住,那一日香寶死寂的眼神在眼前浮現,衛琴把嘴唇咬出了血,最終無聲無息地跳窗離開。
時間一天天過去,院子裏的樹開始長出第一抹新綠。
雖然天氣漸暖,阿福依然雷打不動地在香寶的房間裏守著火盆,仿佛那火盆就是香寶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