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珀安靜地臥在無心身邊，不眠不語，眼睛泛著綠瑩瑩的光在黑暗中幽幽地浮動。無心用手指輕觸動吳珀的眼皮，眨動著，綠光忽明忽暗，就像逗弄著夏夜的螢火蟲。弄得正有趣，吳珀輕輕地拉下了無心的手。
    “怎麼了，睡不著？”無心轉而去撥弄兩隻毛茸茸的耳朵，“在擔心素？”
    “沒有，爹爹說讓我放心，就不擔心了，在想別的事。”
    吳珀說得正經，在無心聽來卻十分有趣，也太黑，看不見他的眉眼都樂成了月牙的彎，“你還能有什麼事可想，是想明天吃什麼嗎？”戲謔地撫弄著吳珀的頭。
    吳珀猛地翻起身，跪趴在無心身邊，“爹爹，你喜歡我麼？”他自己想不明白，想要從自己最重要的人那裏尋找答案。
    被這樣猛地一問，無心有些錯愕，吳珀光亮的眼神剛才還是有趣的玩具，現在卻想逃開他的視線。他討厭喜歡這個字眼，聽著都那麼刺耳。對自己來說吳珀就是一隻撿來的小狗，一種習以為常的存在，和素練、力霸無異，不討厭。說不喜歡麼？他怕傷了這隻小狗的心，還是在乎他。
    無言以對，無翻過身，背對吳珀側臥著，“誰告訴你這些奇怪的東西，不要想，想了腦袋會壞掉，快睡覺！”
    向來聽話的吳珀這次卻不依不饒，努力扳著無心的身體，想讓他轉過來：“不是奇怪的東西，爹爹，我不想要做兒子，我想要糖球喜歡三爹那樣的喜歡！”
    該死的秦傾！無心在心裏憤恨地咒罵，就覺得吳珀這種空空的腦袋怎麼會冒出這樣的念頭，都怪自己引狼入室，當初收拾了他倒幹淨了。
    “你本來就不是我兒子，哪由得你想與不想！”稍用力彈了下吳珀的腦袋，悶悶地小小響聲，看來還是裝了一點東西的。
    揉著額角，吃痛的吳珀反而有點高興：“真的不是麼？”太好了！那他和心就不會像糖球說的那樣斷了、散了！光顧著高興，他倒無暇去想、去問自己的生身父母又是誰，或者他對這樣問題還沒有什麼清晰的概念。
    “恩。”無心現出了銀白色的狐尾，蓬鬆柔軟，輕輕地搭在了吳珀的身上，“你看像麼？”
    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再回頭拽了自己的狗尾巴，不論顏色還是樣子都不像。認真回想一下，自己叫心爹爹也確實是被夫子勒令的。
    開心之餘，吳珀咧著嘴，甩起尾巴，可還是對核心問題緊追不放：“那心喜歡我麼？”
    改口改得還真快，不過怎麼又繞回老問題上了，無心皺著眉覺得有點頭疼，沉默了一會兒給出了一個自認為還滿意的答案：“我誰都不喜歡。”
    “誰？我也一樣麼？”吳珀失落了，他一直把無心看做自己的全部，心無旁騖。當他懵懂地明白這種情感叫做喜歡的時候，很自然地認為喜歡是相呼應的。他不奢求自己也是無心的全部，在他眼裏無心太完美，自己太渺小，但他仍希望自己能在無心心裏一個叫做喜歡的柔軟的角落有一個個小小的容身之地。怎能想到，對無心來說竟壓根沒有喜歡這回事，自己也不過混跡在“誰”之中，並沒有什麼多麼特別。
    吳珀把頭埋得很低，他難過地想哭，可又不想心看見，沮喪地耷拉著耳朵，卻又不死心地問：“為什麼呢？”聲音小得就像是在問自己的鼻尖。
    輕輕搔著吳珀的耳朵，一樣毛茸茸的手感，無心卻覺得沒有平時那麼好玩了。把吳珀攬在懷裏，覓一點溫暖，另隻手伸進衣襟，拉開領口，拉吳珀的手掌覆在胸口正中的位子，“摸到了嗎？”
    “恩。”吳珀掌心貼著無心胸口的傷疤，雖然夜太黑看不清，可是光潔白皙的胸口上，赫然刻著一個碗口大小的鮮紅新月樣的痕跡，任誰看過都不會忘記。微突起的觸感，讓吳珀每次都會猜測那是多大的傷痛，心痛得感同身受。卻不敢主動向無心問起，他覺得回憶也是一種難挨的痛。但今天卻再也忍不住了：“心，會疼麼？”
    “嗬嗬，傻瓜，早就不疼了。”總說時間是最後的藥，自己能夠這樣輕鬆說起，笑出來，應該、確實是不疼了吧，“珀，裏麵沒有心了，所以我，不會喜歡任何人。”
    “！所以叫無心麼？”從來沒想過還有這樣得關聯，沒有心不就不能活了麼？可是無心就這麼活生生得地在自己麵前，可是掌心下確實沒有心跳，往左邊挪挪，還是隻有溫熱的平靜。“那…心到哪裏去了？”
    “撕碎了，吃掉了。”無心說得輕巧就好像這是一件微乎其微的事。
    吳珀震驚，瞬而轉為不可遏止得憤怒，瞳中的火光灼燒起來，身體不可控製地顫抖，“是誰？！可惡，我要殺了他！殺了他！”心痛和憤恨夾雜著淚流下來，嗚嗚地抽泣，緊攥著拳頭用力捶打著石塌。是誰，傷害了無心，在自己不存在的時候，不知道的地方。
    “別哭了，真是傻得可以。”輕拍著吳珀的背，為他平覆情緒，無心在好笑中又覺得被在意得溫暖，“是我，我自己吃掉的。”
    “為什麼？！”驚詫不亞於之前，吳珀直勾勾地看進無心得眼裏，看不透。
    “因為它很礙事。”捏了捏吳珀的鼻子，扳他躺下，“快睡，再問東問西，我也要把你吃掉了哦。”
    不再做聲，摟住無心得手臂，不明白他的想法，不過比深究原因更在意的是：心會不會再長出來了？心會不會有喜歡上自己的一天，隻要一點點也好。
    在自己眼裏一直很強大的心，突然看起來這麼脆弱。用手背輕輕摩過他得睡臉，靠得更近些，就著心的呼吸聲入睡，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