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銷魂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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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中的族老就說,明鬆這娃,隻愛血腥。
對這話,馬明鬆一笑了之。
那些族老知個屁。羅茜心裏想。我老公雖然身材高大,外表粗獷,內心卻十分細膩,十分情感。對它們野豬而言,誰都不願意被圈套套住,那樣的死法,死得多難受啊。因為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等死的過程中,那種孤立無助,那種悲痛絕望,那種靈魂如被刀剮如被油炸如被撕成碎片的痛苦感覺,要多難受,有多難受。被箭打死,雖然血流如注,好像慘不忍睹,其實隻要打得準,靈魂一下就隨血流飄出了體外,飛到了天上。沒有多大痛感,便快樂著到了天堂。
尤其像我老公的箭法,在方圓百裏說一,就沒人敢說二。大腿粗的樹,他一箭射去就能穿。因此,大多野豬都是被他一箭即死,並沒有多大的痛苦。別人不知道,隻有我知道我老公為什麼不愛裝圈套,而愛用箭射。
老蔫時常就在她羅茜麵前說,“你老公壯得像條牛。”
這本是誇人的話。
羅茜卻不太願意聽,心想你老蔫狗嘴吐不出象牙。牛算什麼呀?四肢發達而已。我老公僅僅是四肢發達麼?僅僅四肢發達的人,能天天跟野豬、豺狼周旋?能不時打回虎豹?真是。
我老公那叫充滿雄性。
一想到這雄性,羅茜的心就跳,渾身就流淌著莫名的亢奮。
……
馬明鬆每回扛著野豬,距離寨子還有幾裏地,狗四、爛三、黑牯他們就像長了千裏眼似的,極準時地在必經的山丫口等著他。望著他肩上的野豬,嘴巴笑如南瓜花,大有將他笑上天的感覺。
丟下野豬,他衝他們笑罵,你們這幫狗貨,來得這麼準時,腦後長了鷹眼不成?
嘿嘿,嘿嘿,什麼鷹眼不鷹眼的,你老也太看高我們了。狗四道,真要說啥的話,當是我們長了一副狗鼻,順風就嗅著野豬的血腥了。
真能嗅到?馬明鬆故意問。
當然。爛三答。
絕對是。黑牯說。臉上都顯出得意之色。對話之間,他們是很會做的,這個會遞上汗巾,讓他馬明鬆擦汗;那個會敬上紅薯或雞蛋和一壺米酒,先讓他填填肚子,噴噴酒氣。手中沒物的,雙手也沒閑,會幫他捶捶背,鬆鬆肩,以減輕他奮戰了一天的疲勞。那種殷勤,就像春風撫慰,就像春雨沐浴,令他馬明鬆無法不生出飄飄然的感覺來。他想,帶兵的將軍也不過如此了。但一想到這將軍什麼的,他馬明鬆立馬就避開,不再去想。因為要他去當兵,一將功成萬骨枯地去當上將軍,打死他都不願。而且,要離開羅茜,他更加感到不可思意。
為了令狗四他們有點長進,他時常開口就夾帶著罵,你們這幫狗貨,什麼時候才能跟我一塊去打獵?
唉呀,你老瞧高我們了、瞧高我們了,我們何得何能,能跟你老一塊去打獵的麼?即使去,也是丟人現眼,野豬打不著,反把野豬趕跑了。狗四極會耍嘴皮子。其實他跟馬明鬆同輩,卻偏“你老、你老”地稱呼著,盡讓他馬明鬆往高站。馬明鬆雖然聽著覺得很假,耳朵一鬆一軟之下,倒也沒什麼反感,久而久之,也就默認了。
人,總有點虛榮。
狗四、爛三用一條竹杠扛起野豬,精神就十分抖擻,腳步如風,一數平日軟洋洋的懶勁。黑牯幫你扛箭、挎袋,也是昂首挺胸的走著。他們這麼積極,也就是為了在分肉的時候,能多分二兩肉。多點都沒有了。再多點的話,別人就有意見,嘴裏就嚷嚷著要取代他們。說不就扛扛野豬嘛?有本事跟明鬆一塊打獵去。
狗四嘴皮子再活,此時也不敢有話。比起婆娘們的尖嘴利牙,他隻有俯首稱臣。狗四你也不算算,眼下的一兩肉是幾錢?差不多換半尺麻布哩。那是等於十多斤大米的價值,你一家四口三天的飯糧。二兩肉又是多少?值二十多斤大米哪。這還是通價,賣得好的話,還能更值錢。你狗四還想如何?
咋都不敢計較了。狗四心服口服。即使大米越來越升價,他也不敢有異議。因為寨裏的人愛算數,婆娘們更會算數,時常會算到你身上有幾根汗毛的份上。在他們眼裏,山珍總是山珍,經貴來著。
……
羅茜睜開朦朦朧朧的雙眼,鳥聲已經稀落。太陽在霧後跳了幾跳,便一枚蛋黃地掛在空中。她咚地坐起身,圓滾滾的乳房,白兔一樣彈跳,彈掉了她的睡意。剛想跳下床穿衣洗涮,她才記起今天沒課。
老蔫正衰鬼,晨早就鬧人。
打個嗬欠,她又甜甜鑽回被窩。山裏一年四季都得蓋被子。哪怕是炎夏,暑熱都會被習習山風吹跑,躲回赤道。她本來就胖,本來就愛睡,自從去年嫁到馬屋,她在明鬆的懷裏睡得更香、更甜。皮膚被養得瓷白、潔潤、豐腴,手指按下去,也像會按出一泓春水似的。寨裏的姑娘都生得白淨,卻都白得寡,白得像無光的紙,不像她白裏透紅,給人水水的感覺。
當然啦,姑娘的娘都說,怎麼能跟羅老師相比?我們一家才吃丁點肉,她吃啥?整隻整隻野豬心地吃,都吃上明鬆的床了。(指她沒和明鬆成親之前)
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她躲在房裏足足哭了一天。情況是這樣的,馬明鬆每打回野豬,除得豬頭之外,還會得隻豬心。不是他馬明鬆貪心,想多吃多占,而是老規矩定下的。什麼原因?有說心是靈魂之本,吃了它,野豬才會安魂,才不會變成冤鬼,找獵手的麻煩。有說心為血性之源,吃了它,就等於承繼了野豬的血性,會增添獵手的陽剛之氣,怎麼在深山老林裏走,山魈鬼魅都不敢靠身。不管什麼原因,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寨裏的人都堅決執行,從無異議。馬明鬆拿到豬心,不往家拿,不往族長家提,隻往她羅茜的授課點走。
羅茜的父親熟讀經書,懂琴棋,自小就教與羅茜。為了使寨裏的孩子懂點文化,族老便一致請羅茜授課。
授課點就在馬屋後邊的鬆樹坪,一排長條木凳,就成了上課的地方。羅茜隔天來一次,每次授課兩個時辰。讓孩子們讀些經,念些詩,唱唱歌謠。
馬明鬆第一次送來野豬心,她怎麼都不收。馬明鬆便慢磨軟說,羅茜你是咱山寨有文化的人,是咱們最敬重的人,咱們沒有什麼貴重的禮物送給你,這豬心說難得也難得,說不難得也不難得,怎麼說它都是咱們看重的東西,你收下嚐嚐,就權當是給咱們的一點麵子吧。
把豬心提升到麵子的份上,羅茜就不好說話了,隻好收下了。
其實她更希望馬明鬆說,“這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