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遠山的歡吟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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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彭國的大霧山。
    馬明鬆正在和嬌妻子做愛。窗外傳來晨鳥吱吱啁啁的鳴唱。妻子羅茜喜歡在早晨做愛,早做愛可以聽著由布穀、畫眉、白頭翁、黑地鴉、竹雞、斑鳩、黃鵑等等大鳥小鳥組成的交響。交響之下,滿山的木樹都會滴出翠來。
    馬家寨就座落在大霧山的半腰,自然得天獨厚。山上的鳥鳴如鬆濤滾滾而下,山下的鳥聲如風雲湧湧而上,全都集中在馬家寨一百多戶的人家中。哪怕再麻木的耳朵,都會飄出花瓣般的音符。海拔近兩千米的大霧山,屬高寒地區,一年隻產一季稻穀。山裏有充滿野性的動物,時有傷人。卻從來沒有人要搬走的意思。這裏山高皇帝遠,仿若世外桃源。而且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嫌平原沒鳥聽。
    平原有鳥啊,怎麼沒鳥聽?如果你這樣說。
    嘿嘿,寨人都會嘿嘿起來,然後不屑道,平原上的鳥,還不是由我們這裏飛去的?唱的是第幾道歌呀?就這鳥歌,他們拒絕平原。
    除了鳥歌,大霧山還有更多的奇妙。單說霧吧,一年四季,不論冬夏,隻要早晨或傍晚出門,身上就像披了一件輕柔柔、潔潤潤的霧紗。靈魂都像會跳出來,在霧中輕飄曼舞一回。鬆樹上的霧不說,山頂上的霧不提,寨前寨後的層層梯田,便將霧疊作一層層的,成了實實在在的雲梯。雲梯哦,人類夢中通往天堂的雲梯,就在他們的身邊,就在他們的眼前。苞穀地裏的苞穀葉,菜地裏的菜葉,紅薯地裏的紅薯葉,都會托著一條條的霧、一團團的霧,冰條一樣、雪團一樣翻滾,也美得可以。
    用馬家寨的話說,大霧山裏的一切東西,都是長了靈、生了性的。
    羅茜在馬明鬆的身下發出呻吟。
    晨鳥一唱,羅茜蝶翅一樣的睫毛扇了扇,眼睛如夢似幻地睜開了一下,鳥聲便一串接一串地飄出來,群鳥般落在他的身上。如聽戰鼓,血液不由奔騰,心花不由怒放,勝似駿馬,他忘情地在身下的平原得得飛馳。隨著你熱烈的投入,激情的湧動,平原開始變得漸鬆漸軟。鬆鬆軟軟的如鋪滿溫柔的綠草、多姿的五色花。兩座挺拔的雪峰閃出迷人的光彩,讓他馬明鬆甜蜜地感覺到,羅茜的靈魂像遠方的遊子,迫切地歸來,急切地要與他相融。那可是帶著草香、樹香、花香的靈魂,會像春雨一樣劈哩叭啦砸在他身上,非將他砸醉不可。
    就在他想著羅茜的靈魂是潔白的還是藍色的時候,羅茜的靈魂已經歸到一半的路途,已經在半空向他親切地招手。他激動萬分。他總是容易激動,他激動起來是十分可愛的。身子一飄,便在如波如浪的托湧下,飛翔起來,火急火燎地去飛擁羅茜的靈魂。
    這時,卻響起嘭嘭的拍門聲。
    老蔫要死未斷氣的聲音穿牆而入,明鬆、明鬆,我家地裏的紅薯給野豬啃了。
    門聲、“斷氣”聲齊齊穿入,馬明鬆的脊梁骨就像被人猛敲了一下,全身一軟,身子便軟趴在羅茜嬌嫩的身子上。這可是他人間的天堂、聖地啊。
    依依不舍。
    羅茜卻溫聲軟語、很善解人意地道,“老公,去吧,別因我冷落了人家。我隨時都是你的嘛。”
    馬明鬆翻下身子。躺在羅茜身邊,邊喘著氣,他邊就想罵,老蔫,你媽的你家的紅薯給野豬啃了關我屁事?你失的是紅薯,我失的卻是靈魂。死老蔫你也不看看是什麼時候……
    羅茜最喜歡的就是他馬明鬆這點,每回做愛,都要非做到靈肉相融不可。
    可他馬明鬆是寨裏最出色的獵人。
    因此,他馬明鬆也不過是想想而已。因為老蔫的“斷氣”聲像從陰間幽幽地來了,明鬆,我瞧細了,腳印挺大的,定是那頭野豬公。
    野豬公,哪頭野豬公?我的豬爺?他嘭地從床上跳起來,歉意地看了羅茜一眼。羅茜柔情的目光鼓動著他,“去吧,你是能為大家帶來幸福的人。”
    馬明鬆點了點頭,才匆匆穿上衣服,但出門前,仍情深意切地吻遍羅茜的身子。直到羅茜開心得咯咯地笑了,他方舍得出門。
    老蔫身披一件灰色的脫了不少毛的舊狼皮衣,頭塌拉著,幾乎縮進脖子裏。杉樹皮一樣充滿褶皺的眼皮,慢過蝸牛地開合了一下,方從眼皮底閃出一縷暗淡的光,巴望著馬明鬆道,“我猜它還沒走遠,所以……”
    “你猜、你猜,野豬是你猜得了的?”馬明鬆沒好氣道,“那回你猜野豬剛走不到一個時辰,卻讓我追了足足三天,都到幾百裏外了,才追著。”
    老蔫頭一歪,嘴巴抖了幾抖,急道,“你、你、你追的那頭野豬,未必是我見著的那頭。”
    “照你說,我是連野豬都追錯了?”
    “不、不敢。”
    馬明鬆一想到追了三天的那個累就來氣,每回見到老蔫都要提一提。老蔫有時便會亂答,說是、是我昏、昏了頭。眾人準會大笑,看哪,老蔫真像一株秋草地蔫了。不過,等無人的時候,老蔫準會拉拉他馬明鬆的衣角,說明鬆賢侄,老叔我再咋的也是你的線人,多給點麵子老叔行不行?
    馬明鬆笑了笑,不置可否。老蔫已經感到十分滿足,鬆開衣角的手,屁顛屁顛地離開。
    不時聽著這樣的對話,羅茜心裏都感到一種甜。因為哪怕馬明鬆的話裏有氣,也不過是嘴上出出氣而已。氣出了,他就會幫人去了。
    聽——
    “可瞧細了?”馬明鬆笑問。
    “細了,細到針尖都沒那樣細了。那家夥還拉了一大泡屎哩。”老蔫答道,眼裏閃著一絲得意的光彩。馬明鬆朝他揮揮手,“行了,你回去吧。這事交由我來辦。”
    老蔫如獲聖旨,頭往上伸了幾寸,一邊用衣袖揩著鼻水,一邊自覺雄風赳赳地走了。馬明鬆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這老蔫,怎麼就沒想過自己是去打獵?似乎也難怪老蔫。他們馬家寨除了馬是大姓,還有劉、羅、孫、李、莫等姓,曾經都是獵人世家。即使是在亂世,在匪患成災的時候,馬家寨也是平安、祥和的,因為沒人敢小看他們馬屋寨的幾百杆弓箭。
    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寨裏的弓箭大都作了壁上觀。剩下的幾十杆弓箭,也大都瞄向山雞、竹雞、野兔這些近處可得的小獵物,隻你馬明鬆的弓箭專打黑熊、灰狼、野豬等等大型動物了。雖然隻他馬明鬆的弓箭專打野豬,規矩卻仍然按舊。即他打回的野豬由全寨人均分,哪怕每戶人隻能分到幾兩野豬肉,也要平均著分。從這點上看,他們更像狼。狼們對獵物都是一齊享用的。不同的是,狼們都是齊齊出動,圍追堵截,協同作戰,都賣了命、出了力的。卻不像他馬明鬆的單打獨鬥。
    作為獵手,他馬明鬆得到的獎賞是整隻豬頭。
    每回望著馬明鬆開心地舉著豬頭回家,羅茜心裏都感到特別高興。她知道,寨裏的人又能吃上肉了。
    平原上的人家是日出而耕,日落而歸。而他們寨裏的人卻大多太陽不升上半空不起床,再打個嗬欠,就快到了中午。
    若問緣何?
    答是鳥還沒聽夠,起、起什麼床?
    聽鳥,成了最大的理由。
    時間,在美妙鳥聲中,仿佛是不存在似的。聽著鳥聲,羅茜的心就會聽到月亮上去,又將月色聽回到山裏的樹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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