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曆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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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天城外
廣闊無垠的高林密葉中下,幾處炊煙梟梟升起,升到空中遇著縷縷的清風,不一會兒便消散了。白煙升起的地方,正雲族正軍的大營,從高空望去,上百的營帳隱於綠林之下,宛如點點白星,營內軍士列隊穿梭巡視,又似一葉葉碧水白浪中飄遙的輕舟。實在很難以想像,十多萬大軍駐紮的營地,竟會是這般清幽寧靜的地方,卻更像是一處不沾世間塵土的桃源之地。
鐵蹄馳騁,疾影破風,一騎赤馬快如閃電般穿過密林灌叢,在這座看似牢不可破的十數個守營衛兵反應過來之前箭般直插軍營中心!赤影掠空而去的霎那,衛兵隻聽到耳邊風聲呼嘯,等到反應過來時,赤影早已在深入營中,在某一營帳前揚蹄停下。這樣的速度,如果是敵人的話,後果很是可怕!可是,周圍的士兵們卻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毫不驚慌,也沒有上前喝止,仿佛早已對此見怪不怪,唯有一麵容黢黑的青年麵帶笑容地走上前去,昂首對那赤馬上背光的人輕聲笑道:"大人,您可終於回來了,兄弟們還以為您被城裏的老臣們困得脫身不得,正準備派人過去迎您呢!"
馬背上的人冷哼一聲,"單憑他們還不足以困得住我。"說罷,輕鬆地翻身下馬,他一動作整個火紅的長袍便揚了起來,青年眼尖地瞧見了被他小心翼翼地藏在懷裏的人兒。
"大人,這位是。。。。。。"青年有點驚訝,他們的大人從不帶外人到營裏,即使是守天大人過來,也要按規矩事先通報才行,今日卻破例帶人到這,是有什麼特殊原因嗎?
被男人密不透風地裹在懷裏的人兒,輕輕地掀開長袍的一角,露出一張清麗卻略顯蒼白的臉,然後垂下眼,微微地朝他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青年是軍士出身,並不太在意那些繁文縟節,倒是那病態楚楚的模樣,卻煞生生地惹人憐愛,叫人不得不心疼的。
不過,青年想不明白,大人帶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一身病骨`風吹就倒的潺弱人兒,到這一堆臭男人聚居的京軍大營來幹什麼?雖說這裏比一般的軍營環境要好上許多,但再怎麼樣也一樣會有它背後的黑暗和殘忍,絕對不會是參觀或者開拓視野的好選擇之一。
頂著一張疑惑的臉望向上司,希望可以從他口中得到答案,不過,那位宛若君王般的男人並未理會他的疑問,直接將人攬回懷裏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不留半點空隙。
"克雷特。"男人沉穩的聲音傳來,青年才回過神來,收回驚詫的視線,恭敬地彎下身去。"是,大人有何吩咐?"
"去弄多張床放我帳裏。"他淡淡地吩咐,感覺懷裏的人兒身子倏地一僵,卻沒有吱聲;倒是聽到命令的青年驚得差點倒地不起,不由得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
他那位孤高冷傲的頂頭上司,那位最討厭別人接近`性子跟外表完全相反像冰一樣紮人的主子,竟然。。。說要跟人同居一室?!。。。這。。。這。。。天踏了嗎?地陷了嗎?是他的聽覺出錯,還是他產生幻覺了?
"呃。。。大人,您是說。。。多弄多張床放在。。。。。。"
"放我帳裏。"男人不慍不怒地重複了一遍,證實那位被嚇得不輕的可憐青年聽覺良好,然後便擁著懷裏的人兒往一頂紅色的營帳走去。
然後男人要的那張床,直到傍晚的時候才送進來。
聽說那位盡忠的下屬翻遍了整個軍營才找出來的。
-----一張大大的雙人床-----
進到帳裏,男人掀開火紅的長袍,讓一直被藏在袍下的人兒得以呼吸新鮮空氣,然後便自顧自地在一圓桌旁邊坐下,取出一隻瓷壺兩盞青杯,一邊倒水一邊隨口道:"坐。"眼睛卻沒有望向門口那抹削瘦的身影。
稍稍躊躇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氣,這才抬腳過去,在男人對麵坐下。
男人遞給他一隻青杯,他從容地接下,看男人整杯喝下,便在湊到唇邊輕啜一口,誰料一陣火辣便馬上蔓延開來,像是吞了燒炭一般的滾燙!他本就是那種小貓舌頭超級怕燙的人,此刻眼睛裏便蒙上了一層水氣----那是辣出來的!
好烈的酒!隻小小一口,他就有種舌頭被煮熟了的感覺,不明白為何這樣嗆烈的酒,男人卻可以若無其事地整杯喝下去,那家夥的舌頭是肉做的嗎?他不由得產生懷疑。
被烈酒灼傷的冰唇,褪去了平日的蒼白,沾著杯子勾出幾許嬌媚,就連總是毫無血色的雙頰,也染上了淡淡的酡紅,秀眉輕輕蹙起,墨玉般的雙瞳浸在蒙朧的水氣裏,那模樣煞是楚楚地惹人憐愛。
男人把玩似地瞧著,接收到他不滿的瞪視,反而勾起了唇角。可憐的人兒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反而更容易引起男人性格裏的惡劣因子,想進一步地欺負他,看他濕眼迷蒙卻頗生惱怒的表情,像極了一隻被惹毛了溫馴小獸。
隻是,這樣好玩的事兒要留著日後慢慢享受,萬一把人給嚇跑了。。。。。要是真能嚇咆倒也不錯,隻怕這小家夥的倔脾氣上來了,十頭牛加起來也沒他硬氣。想起那日雨中的情景,男人微微皺起了眉頭,望看少年的眼神多了一絲冷色。
想要變強。。。。。。這就是眼前看似柔弱無骨的少年不顧一切跟隨自己來到這個地方的原因嗎?他看得很清楚,這副看來瘦弱無力的身子裏,蘊藏著怎樣一個銳誌淩厲的靈魂,早晚,會作出些令人驚羨的成績來。這樣的人,有著與天攀比的驕傲,也有著淡泊世情的孤高,尊嚴比性命看得更重。
然而,那一刻,他卻願意舍去自尊,舍去高傲,承受一身的屈辱來達成目的。怎麼也想不明白,是什麼讓他如此地不顧一切,他明明。。。不是這樣的人,分明是比誰都要聰明,比誰都理性的人,卻做出如此衝動的決定,實在是。。。。。。探究的視線巡過那張清麗而蒼白的臉,細致的五官,流雲般的輪廓,並非絕色,卻自有一股玉般溫冷難辨的氣質引人注視。
感覺到男人的注視,溫玉般的少年抬起臉來,毫不畏懼地迎上他打量的視線,眼神清澈明亮,宛如一潭淺泉,就連他整個人,都給人一種不沾世塵的超脫之感,傲而不驕,實屬難得。男人麵上表情不變,心下卻有了較量:這人,埋沒了未免可惜。但,也不能因此而貿然將人引入軍中,朝上大臣們必有誹議,軍中的將士亦會生出不滿,就算這些根本不足以動搖他的地位和名聲,然而日後這少年必會被旁人視作"奸信",不予重用,即便有天大的能耐也隻能生生掩埋在滿朝誹語之中。在他眼裏,比起武軍,少年始終是更適合身列文臣的,況且少年體弱,既無軍功亦無表跡,就算他允了引軍,隻怕會適得其反,搞不好還會害了這少年的性命。
軍隊,是個弱肉強食的地方。如今的莫雲,還不具有在此立足的能力。
這些,他相信眼前的少年心裏明白非常,但也有不得不勉強為之的理由,不然,就不會屏著一身的屈辱向他行脆禮。他承認,他對這少年是有些偏愛的,所以才會帶來營中,否則一般的人哪容得輕易出入這軍中重地?不過,這偏愛也不是白來的,若少年將來做不出一翻作為,他作為開導的人,自會親手摧毀,絕不手軟!放眼雲族,他權傾朝野,軍功蓋世,要毀一個人,不過是翻掌為雲複掌為雨的輕易事兒。
既然有意培育人,當然得給點甜頭才能讓對方聽話,何況這小鬼還是個吃軟不吃硬的類型。想從軍的要求是有些過了,軍中都是些經過經千挑萬選的精兵良士,大家都是拚了命熬過來的,若無緣無故提個人上來,且不論軍功與否,軍隊裏的人都是直來直往的,沒有把他們壓下去的本事,是誰也不服的。硬要提上來,明裏沒人敢翻他的臉,暗地裏必將那人往死裏整!
如今,破例帶人來營中,不過是為了要某個小鬼認清楚事實,心裏明白,跟親身體驗畢竟是兩回事兒。他懶得跟人講道理,索性將人抓來,一次過領悟個透!若肯聽話,乖乖地給他在朝中謀個文職是最好不過,有他在暗中協助,要爬到高位並不難。他畢竟是武官出身,朝中文官雖對他心存敬畏,卻時時與他意見相阻,小鬼若能擠身其中,正好平衡朝中勢力。
盡管這人可謂是來曆不明,不過對他而言卻正好,要起用一個人,前提是要調查清楚對方的底細,與朝臣有無關聯,家底有無罪記,就連一幹的近親遠戚也要摸個透徹,才能給這個人定位,能不能用?如何使用?何時奉之何時棄之?需要考慮的事情實在太多,所以他手上啟用的人不多,卻都是朝中的主幹力量,輕易不能撼動他分豪。
不過,若能平衡朝中的勢力,對他而言百利而無一害,隻是一直限於文官多為世族之子,或是同門門生,難以拉攏。想在普通人裏麵找,至今還沒有找到上了朝堂不會被打壓下去的。畢竟是平民,與那些久居朝堂的家夥自不能比,若不能提一個能夠壓得住他們的人,還不如不提,省點功夫,也絕了那些人的誹議。
如今,眼前這個人,算是符合他的要求了,眼光不錯,也有膽識,處事從容不迫,對自己的位置很清晰,而且不必擔心會跟其他朝臣有什麼牽連,絕對夠幹淨清白,省他不少查底的功夫。
他有的是辦法能讓這小鬼光明正大地進入朝堂,讓一幹大臣嘴裏咬牙切齒也吐不出個"不"字來。即使這名為莫雲的少年一開始就無意文官,他也有辦法改變他的初衷。
也就是說,不論莫雲作出什麼樣的選擇,到最後,都會在不知不覺中按照他意思走一條早已設定好的路。
男人勾起薄薄的唇角,從容地移開視線,手執青杯細飲慢吞,倒沒有了一開始那麼豪氣,動作裏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漂亮優雅。讓人不得不懷疑,男人一開始是為了騙他喝下去才那麼做的。不過,想起那酒的烈性,能這樣麵不改色一杯接一杯地喝,男人的舌頭構造也算異於常人了。莫雲暗忖。
他沒有想到,在很多很多年以後,他會在一片漫天火紅哀鴻遍野的血海中,優雅地,冰冷地重複著男人這個動作。
兩個人都沒有開口的意思,或許隻是想不到適當的詞語,便隻各據一方,安靜地品著手上的酒,細細地償著,並思慮著。直到帳外的士兵進來凜報,才打破了這漫長的沉默。
"啟凜大人,禮要開始了,副將有請。"
男人挑挑眉,臉上有了表情。"去跟副將報備一聲,我隨後就到。"
"是!"
士兵退下了,男人將視線重新放在旁邊的少年身上,一雙赤眸閃著詭異的光芒,唇邊揚著好看的弧度,一臉的似笑非笑。
莫雲開始覺得背後嗖嗖地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