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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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決意
初春,細雨迷朦。
冰雪融化夾著春淚點點,彙成細流無數縱橫輾裂大地,像一張鋪張開來的網,疏疏離離,卻又滴水不漏。靠著窗邊,抬頭望那灰沉的天,不若夏日暴雨突暗突晴的幹脆,倒像是幽怨女子綿綿不絕的哀愁,伴著幾陣陰冷的風,依舊透著幾許刺骨的涼意。身子不由得瑟縮了一下,攤開雙手輕輕嗬一嗬氣,一團白霧繞著掌心飄渺,一下便散去了,沒留下半分蹤影。有些惋惜,心中卻湧起了更多的憂愁。
我會變強。
那一日,那人在她耳邊如是地說著,用如詩人般綿長而獨特的聲音呢喃著,用認真到令她恐懼的神情鄭重起誓,然後拭去她眼角的淚水,然後淡淡地微笑,然後轉身走出她的視線,然後從她身邊消失不見,然後留她一人永無止境地掛念。
真是個任性的人啊。。。。。。她微微地苦笑,有些嗔怨,卻更多地牽掛著。因為,她清晰地感受得到,在冷靜與理智的麵具之下,那幾欲噬人的暗湧,那雙沉寂無痕的墨瞳裏偶爾掠過的破碎,總是讓她心疼不已。所以,她害怕,害怕那個人會選擇一條太過太過孤獨的道路,害怕他會越走越遠遠到不可觸及,害怕他會走向風口浪尖,走向懸崖危地,走到無法回頭走到萬劫不複。。。。。
那個淡漠卻溫柔的人啊。。。。。。
綿綿冷雨隨著東風飛斜入鬢,聚在屋瓦上慢慢凝成水點,沉重地墮落在綠葉之上濺起細細的珠碎沾濕了垂落在窗沿的秀發,遠方傳來低低的呼喊,伴著女官清脆的腳鈴聲漸漸地漸漸地近了,越見地急促。她微微地斂了心神,眉心卻不由自主蹙起,並非被打斷思緒而不悅,隻是。。。心中隱隱地,有些不安。
惶惶地。。。
空蕩蕩地。。。
無法接近,無法觸摸,無法傾訴。
如此地渴求,卻如此地無力。
這一雙過份纖細,也過份美麗的手,除了偶爾能贏來幾聲虛浮的讚歎,還有什麼用處?什麼都留不住,亦什麼都守不住。這樣的一雙手,對他而言不過是件華麗而無用的裝飾品,他要的是---一雙強者的手!一雙能夠抵抗惡運抵抗侵害的手!強大,威嚴,不可挑釁,不可置疑的存在!一如他麵前這位孤傲俊朗如同神祗般的男人,擁有火紅長發在雲族有著不可動搖地位的男人!
此刻,這位在戰場上所向無敵被頌為"戰神"的男人,正微微地著皺著眉,冷著一雙赤眸睨著眼前清媚的人兒,重傷初俞的潺弱身子尚且透著病色,淡藍色的薄袍在長時間的雨屑侵襲之下早已濕透,貼在肌膚上又冷又濕,不時吹來的涼風總會引起一陣輕顫,但身體的主人卻毫不顧慮自己的承受能力,就這樣巴巴地在窄得可憐的牆瓦下站了大半天等他,原因是---
"你要從軍?"略略有些意外,雖然多少已經知道這小鬼有些傲氣,也很欣賞他臨危不懼處變不驚的從容,總以為他會投靠寒以亞然後在某天能在上百的文官之中脫穎而出,在朝堂之上見到他清秀的身影。沒想到,他卻直接找上了自己,並且提出這樣驚人的要求。
"是!"莫雲堅定地回答,聲音不大,卻異常地沉重,隱隱有種絕然之感。
對方打量著他,很直接地道:"你不適合。"
"我知道。"他平靜地說,"我明白,這種身體並不適合從軍,非關吃不吃得了苦,而是能否承受的問題,如果真的上了戰場,恐怕隻有死路一條,說難聽一點,對軍隊來說,根本就是個累贅。"
聽著他從容地剖析自己,用一種陳述的語氣,不是自卑,也不是自憐,純粹地隻是在說出事實,用一種事不關己的態度。
"你既然明白,為何還要執意強求?"說話間,看見牆瓦上的雨水不時地滴落在他削瘦的肩上,惹得他不斷地顫抖,手便不自覺地揚起,扯著那火紅的披風擋住他一邊身子。
有些愕然,披風上的火紅印得他原本蒼白的臉頰一側紅嫩,另一側卻依舊一片毫無血色的慘淡。半響,那灰白的唇才悠悠地吐露字句:"我想變強。"
一定要變強!
絕對地!不可改變!不可舍棄的執念!腦海中,隻呼嘯著這樣一個念頭,全身的血液甚至每一個細胞都在如此地叫器著:變強!變強!變得更強!更加地強!
不僅僅是靈魂,連這副軀體也要一齊,變得強大。即使失去權力,失去輔助,身無一物也能駕卸命運守護所有的強大!那種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人,比任何勝者都還要強大的不可仰視的存在!他如此地,如此地渴望著,強烈地!瘋狂地!!
"請你,讓我變得強大。"黛玉般的黑眸染上深深的倔意,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不甘與怨恨。然後,他垂下眼,身體沿著冰冷的牆緩緩地緩緩地滑下,淡藍的衣袍沾上泥濘汙水,坑坑窪窪的積水倒映著紅藍高低相襯的模糊身影。
低下頭,強忍著心頭的屈辱與悲憤,莫雲一動不動地跪著,雙手緊握成拳,關節處用力到外凸泛白,灰白的唇被咬出血絲來。
"求你。。。。。。"聲音裏透露出無法掩飾的悲滄,還有顫栗。
朗迪士緊皺眉頭,這小鬼莫明其妙的行為令他甚為火大,想也不想地一把拉起地上那具瘦弱的身體,卻不期然地看見一張慘白如死灰般的臉,他不由得怔忡了一下,下一秒已經下意識地將人攬到懷裏,紅袍揚起緊緊地裹住完全不留一絲空隙。
"你。。。。。。"莫雲錯愕,被擁抱的溫暖讓他感到一陣沒由來的慌亂,想推開想掙紮,但虛弱的身體使不出一點力氣,隻能任由對方將自己牢牢鑲在懷裏,隔著薄薄的衣料傳來的溫度如此地熾熱,幾乎要灼傷一身的肌膚,冷熱交錯形成一種混淆不清的煎熬,卻。。。無力逃離。。。。。。
好半天,肩膀傳來沉沉的壓力,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他削瘦的頸窩,引起一陣顫栗;爾後,低沉的聲音貼著耳邊如雷般轟鳴。"戰場,沒有你想像中的簡單。"
"我知道。。。。。。"他閉上眼睛。
"你根本不適合那裏。"那個飽浸血腥的地方,根本容不下這樣幹淨清冷的存在。
"嗯。。。。。。"
"放棄的話。。。"
"。。。。。。辦。。。不到。。。。。"無論如何,都不能舍棄,即使失去生命。。。。。。
"癡兒。。。。。。"
癡兒嗎?或許吧,明明知道這不過是種變相的自殺行為,但。。。心中那股無法平熄的悲憤,日日夜夜地折磨著他,幾乎撕碎了他整個靈魂!他不願,亦不甘墊伏在命運的惡劣下渺茫地無聲地消散,即使是一廂情願,即使是自不量力。
他的願望,隻有一個。
那麼渺小,卻無法實現。
他想嘶喊,卻發不出聲音,隻能痛苦地喘息著。在他以為快要窒息的時候,他感到身體被打橫抱起,被人穩穩地固定在懷裏,像抱著稀世的珍寶一般,溫柔地,小心翼翼地。有幾聲低沉的呢喃夾著熱浪撫過臉頰,沉沉的聽不真切,卻有一種不可言喻的安心。
雨,漸漸地大了,一點一點地模糊了視線,漸漸地,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什麼都融入了初春的雨幕當中,模糊了。。。消散了。。。。。。
在很多很多年以後,當無數個憂傷寂寞的時光飛逝,當純真不再幸福不再的時候,他總是不經意地想起,那一天黃昏裏的鋪天蓋地的雨,那一絲早已消散卻又依稀纏繞的溫暖。當他伸出手,雙手已不複當日的細長美麗,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而堅固的強大,隱匿著彈指間足以巔倒六界的力量;可即使是這樣,這雙手卻依然留不住他想要的。
無論是當日,或是今時,即使變得如何強大,也終究留不住,留不住真正想要的,渴望的。。。
夾著黃沙的烈風急急地襲來,長發淩舞,白衣獵獵,風飛翻過去,身後一片空蕩蕩的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