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櫻花樹下的約定
    還記得童年的小海，是我兒時唯一的玩伴。
    二年級，兩年的光陰，秋祥忘記了我，我蜷縮在人跡罕至的教學樓頂層的一個角落裏，無聲又無助地哭泣。
    他輕拍我的後背，我抬起頭，他笑著，有幾分戲謔，幾分溫柔，幾分玩世不恭，幾分輕佻，那樣邪魅的笑，我還是第一次見，我愣住了。
    他有著濃墨一般烏黑的碎發，有些淩亂的發絲半遮住了他黝黑的，寶石般的雙眼，挺立的鼻梁下，一雙粉潤的唇帶著那一抹奇異的微笑。
    他將我扶起來，拉著我走進一間鮮少有人美術教室，坐下來，細長白皙的手把我的馬尾辮拆下重新梳起，把我的碎發別在耳邊，一陣寒風吹過，我渾身一激靈，他脫下黑色的外套披在我身上，那樣溫柔。
    “你叫什麼名字？”他還是那種邪魅的微笑。
    我思考了一下，“你應該先告訴我你的名字。”
    他愣了一下，隨即又笑了起來，“我在海邊長大，你就叫我小海吧。”
    不告訴我真名？我思考半秒，回答道：“你可以叫我湘兒，三點水的湘。”
    他比我大幾個月，有一個妹妹，叫小祺，很可愛，臉上也總帶著那種邪魅的笑，或許這是遺傳吧。
    後來，小海時常來找我，每次都約在“櫻花走廊”最大最茂盛的那棵“櫻花神樹”下見麵，一般都是小祺來找我，但玩的時候她總是不在。
    “這裏種滿了櫻花樹，形成一條過道，我叫它‘櫻花走廊’，”小祺笑著跳著，“哥哥就在最大的那棵‘櫻花神樹’下等你，穿到‘櫻花走廊’的盡頭就是。”
    我微笑點頭，穿過“櫻花走廊”，一陣風吹過，櫻花簌簌飄落，像仙境一般，浪漫非常。
    “櫻花走廊”盡頭，一米六幾卻隻有十歲的小海站在“櫻花神樹”下背對著我。那樹約有十米高，兩米寬，仿佛威嚴的國王，冷冷的注視著遠方，在風中沒有一絲搖擺。
    “小海！”我三步並作兩步，快速上前。
    小海轉過身，臉上仍是那種邪魅的笑，露出潔白的貝齒……咦？有個洞洞？！
    “小海，你換牙啊……”我指指他嘴裏的黑洞。
    他尷尬的閉上嘴，嘴角依然帶著那種邪魅的笑容。
    不知他從哪裏變出一把折疊瑞士軍刀，在樹上刻起來，剛刻了一個兩點水，停住了，轉身看了看我，我看著他的瑞士軍刀，心裏一陣發怵。
    他收起瑞士軍刀，把我推到樹的另一側，反複叮囑我不要偷看，我看向別處，表示不屑，其實心裏還是很好奇的。
    半晌，他轉到樹後，看著我，臉上的表情有些嚴肅，又十分認真，炯炯有神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我，我被看得直發毛。
    他一抬手，輕輕拉動一根不易發現的細線，就像是一個華麗的魔法，一瞬間，周圍的一切都被漫天飛舞的櫻花遮蓋的若隱若現，小海那英俊的臉龐，也變得模糊起來。
    “小海？”感覺到他好像已經不在原地，我的心就開始緊張起來。
    “嗯，我在這兒。喜歡嗎？”他的聲音兀地出現在身後。
    我轉過身，他正溫柔而憐惜的看著我，他的注視，使我感到渾身不自然。
    意識到周圍暗暗湧動的詭異氣氛，我忙開口：“櫻花雨很漂亮，但是我比較喜歡曼珠沙華啊，雖然這是找不到的，但是仙人掌我也很喜歡啊。”
    “難道你希望我給你下一場仙人掌雨麼？咱們都得被紮死。”他的臉上又浮現出了那種邪魅的笑。
    汗顏……
    正尷尬，他忽然單膝跪下，拉起我的右手，笑容中多了溫柔和憐惜，我茫然而緊張的看著他，正想說些什麼，他緩緩開口。
    “湘兒，我喜歡你，非常喜歡你，我一直沒有察覺，直到昨天，小祺一語道破我沉睡的感情，我急於告訴你。我也想知道你內心的想法，告訴我，不要騙我，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這家夥據說在班裏是個語文尖子，今日一見果然了得。我的心裏一陣發緊，接著就拚命地跳起來。
    “回答我。”
    他的笑容晃得我睜不開眼，我低下頭不敢看他，但隻有一秒，我又抬起頭，直視他，點點頭。
    他愣了一下，隨即起身，抱緊我，我明顯感覺到他在顫抖，抱著我的身軀是那麼溫暖，那是一種最溫暖的擁抱，抱緊了怕我會疼，抱鬆了又怕我會掙脫，一直小心的抱著，好像我是最珍貴的寶貝，易碎的陶瓷娃娃。
    仿佛過了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他終於鬆開懷抱，微笑著，邪魅的笑著，“湘兒，等我，8年，我一定會來娶你。”
    他伸出小拇指，這是拉鉤的意思，我也伸出小拇指拉上他，大拇指的指肚頂在一起，這句話，就成了約定，8年，甚至一輩子的約定。
    當時的我並不明白，這個約定的重要性，甚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我等他，在那一天之後，他突然消失了，無影無蹤，我再也沒去過“櫻花走廊”，那是一個神傷的地方。
    高中那年，我認識了艾翌郡，他很溫柔，總是撫摸著我的頭發微笑，當我意識到我再也離不開他的時候，小海的一切，我終於拋在腦後，秋祥的一切，我終於能夠釋懷，因為他的微笑，可以撫平一切創傷。
    現在，大學的我，失去了艾翌郡，也離開了白翎熙，獨自一人的時候，還是會想起他，小海，那個陪我哭陪我笑陪我長大的，永遠帶著邪魅微笑的，突然離開的，我的初戀。
    這麼多年過去，8年之期已到，他卻遲遲沒有出現，甚至讓我開始懷疑，那些美麗的曾經，懷疑我們的約定。
    小海……
    這個會時常想起的名字，永遠是那麼溫暖。
    有時候我會想，為什麼冷鈺暉的笑容總是那麼熟悉，玩世不恭，戲謔，輕佻，又帶著些許溫柔，他的身影，總是和小海重合。有時候我甚至認為，冷鈺暉就是小海，但是又覺得並不相似似的。
    夢裏，小海的微笑仍然邪魅，他拉著我的手指，微笑著與我約定，“8年，等我。”
    我等了，小海，你在哪兒……
    清晨。
    一覺醒來，發現窗外仍是一片漆黑，夜已經深了。試著閉眼繼續做夢，但我已經無法入睡，窗外如水的月色撒進房間，在台燈的光芒下擱淺。
    鬼使神差的出了門，無意識的走到彩虹池畔，一陣冷風吹得我瑟瑟發抖，彩虹池水銀般的池麵微微泛起波瀾，皓月的影子被打散成一片。
    又一陣寒風襲來，卻在風勢最大時被隔絕在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外邊，大衣散發著陣陣薄荷香，很好聞的味道。
    “大半夜的，瞎跑什麼。”
    是冷鈺暉的聲音，我不作理會，也不回頭，隻是兀自望著校園裏的一排櫻花樹出神。
    “怎麼不吭聲了？”
    他采取強硬態度，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扭過去，我看著他，他的身影在一地櫻花中又一次和小海重合。
    “小海……”我喃喃著。
    昏暗的路燈下，冷鈺暉的表情似乎僵住了，但隻是一瞬間，他又恢複了笑容。
    “小海？是誰？我不會是又多了一個情敵吧？”
    依然是那種笑，戲謔，輕佻，溫柔，不屑，玩世不恭，那樣的笑容，是我不會永遠遺忘的笑容，那樣邪魅。
    “小海，我想我的學校，我們初識的地方……”我盯著他，分不清那種笑容是小海還是冷鈺暉。
    “想學校了？我帶你回去，什麼時候走？”冷鈺暉笑得溫柔。
    “現在。”
    冷鈺暉沒有絲毫猶豫，立即掏出手機打電話，10分鍾左右，我們走到學校門口，冷鈺暉叫來的銀白色轎車已經停在那裏了。
    一路上我都沒有說一句話，漫長的行車，我不知不覺的睡著了，夢裏，小海溫柔的笑容仿佛玉雕般萬年不變，時隔多年卻不見一點滄桑，邪魅依然。
    一覺醒來，我已經在冷鈺暉的黑色呢子大衣裏，大衣在冷鈺暉的懷裏，由此可證，我在冷鈺暉懷裏。
    故作鎮定的從冷鈺暉懷裏起身，看向窗外，車已經停了，眼前是落櫻小學熟悉的景色，我推開呢子大衣，開門走到車外，一路狂奔到學校後門，那裏離“櫻花走廊”比較近，門衛隻有一個老大爺，溜進去比較容易。
    事情總是違人願的，後門上堅固的鐵鎖阻擋了我的去路，我看著鐵鎖，仔細思考自己從醒來到現在的舉動是多莫名其妙和不理智，抬頭看著探出牆外的櫻花樹枝，忽然發現，已是淚流滿麵。
    難道人總是在失去一切時，才想起那些自己曾經的擁有的和總是為自己默默付出的人嗎……
    再次站在“櫻花走廊”，忽然感到悲從中來，世事變遷，往事不堪回首。8年之後，再一次站在這裏，已經不是從前的感覺，甜蜜中有了一點苦澀。
    有錢人就是有錢人，冷鈺暉一出現，老大爺立刻就開門了，好像跟他還挺熟。
    “這裏很漂亮，櫻花落在你肩膀上很美。”冷鈺暉插著兜，帶著那種笑，仰望櫻花樹們。
    我直勾勾的盯著前方，因為我知道，這個走廊的盡頭，這個走廊的盡頭有我所尋找的答案，那是我童年最美麗的地方。小海和那棵“櫻花神樹”，永遠的印在了我的心裏，8年之期，你沒有回來。小海，我的世界，刻滿了你的痕跡，如同帶刺的玫瑰，絢麗妖冶，肆意開放，刺痛了我的心，你的世界，是否也有我的痕跡……
    風吹過了秋天
    落葉沒有留下痕跡
    雲飄過了天空
    雨沒有留下痕跡
    我路過了你的世界
    心沒有留下痕跡
    你的季節
    我沒有留下痕跡
    你的天空
    我沒有留下痕跡
    你的世界
    我沒有留下痕跡
    筆劃過了紙張
    字留下了痕跡
    刀割過了皮膚
    血留下了痕跡
    你走過了我的世界
    背影留下了痕跡
    我白紙一樣的心
    你留下了痕跡
    我堅強的外殼
    你留下了痕跡
    我的世界
    你留下了痕跡
    淚流過了臉頰
    愛沒有留下痕跡
    我對小海的感情，已經可以稱為愛了吧，他是我青澀的初戀……
    小海，艾翌郡，白翎熙，這些依次在我生命中出現的重要的人，我愛過他們嗎？或者說，我愛過他們中的一個嗎？有人說，一個人的一生隻能愛一個人，那麼，我愛的又是哪一個呢……
    我發狂一般的跑著，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櫻花神樹”，看看那上麵的字，自從約定後，我再也沒有去過那裏，因為那之後，小海走了，那裏是我的心傷。
    離“櫻花神樹”約有2米左右的距離時，我停住了，因為我不敢看，我怕看到的，是我猜測中的結局，那會使我手足無措，讓我懊悔我曾經的懵懂與錯過。
    “謎底到了揭曉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