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並不是個工於心計的人，但也絕不是個單純的蠢貨。這是程昱安與之接觸了一炷香之後得到的結論。程昱安蠻喜歡這個名義上的爺爺的，畢竟待他真誠，沒有皇家那些利用和客套。這個老人仿佛卸下了一身的攻擊性，努力呈現出一副溫柔和藹的樣子來討好他，老人的手上不光有皺紋還有很多老繭，這是年輕時征戰留下的痕跡，不可能磨滅的。這樣一個老人想必曾經也是征戰沙場的好兒郎，他的眸子很深邃，裏麵有些看不懂的東西。程昱安覺得這是個很可怕的老人，但是他下意識地想去親近他。因為這個老人在他的麵前收起了一身的鋒芒，隻剩下了一個和藹可親慈眉善目的老爺爺形象。這幅模樣隻為他一人所有，讓程昱安甘之如飴。
    老人碾過他的發：“你這孩子清早走得那麼急麼，連這發都鬆鬆垮垮的，像什麼樣子啊。”老人的語氣很溫和，滿眼的柔情激得程昱安心裏直泛酸：“皇爺爺，安兒笨不會挽頭發，也不喜歡侍女來給我弄頭發。皇爺爺要是憐愛安兒那就教教安兒怎麼弄頭發吧。”抿唇看著眼前的老人，隻見老人輕微拔下他的竹葉發簪，在手裏好好把玩了一番：“我已經好幾十年沒見過這樣一支發簪了。倒真是懷念。”
    “皇爺爺的畫裏的美人姐姐也是這樣一支發簪吧，與安兒的是一樣的麼？”
    “不一樣，你的更精細，更小巧。”老爺爺左手將頂上的發挽了一個大大的圈再將發尾扣進去，最後將那發簪不偏不倚地插了進去，一支漂亮的竹葉橫亙在發間倒顯得一絲絲脆生生的清新感。
    程昱安看著銅鏡裏的自己，這頭發果真是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程昱安看著他笑了：“皇爺爺的手藝可真不錯，安兒回去好生學學。”
    “好啊，你這小家夥難得想學點東西，這倒也是不錯。今日天色不錯，有些小風，安兒可想出去玩風箏？”程昱安似乎驚呆了，他的童年在孤兒院長大的，他一向孤僻沒什麼朋友，也自然沒玩過風箏什麼的。他曾經很向往風箏飛上天的自由，不曾想有朝一日竟會有人主動與他一起放風箏！程昱安沒來得及想就直接點了點頭。
    “就知道你會喜歡，你這個孩子最貪玩兒了，這成了大祭司想必也是不曾玩過了吧，在你皇爺爺這裏你可以放心大膽地玩，也不會有人亂嚼舌根。”
    老爺爺的眸子突然一股戾氣暴漲，一記眼刀奔向那些侍衛和宮女。那些人愣是連頭都不敢抬。太上皇牽著程昱安的手將他帶向這宮殿獨有的小院子，這倒是另一番精致。滿院子被紅梅環繞，穿過那陣陣梅香，映入眼簾的是一襲清澈但卻冷得刺骨的寒潭，寒潭邊長著些香氣馥鬱的藥草。
    太上皇拉著程昱安在一處草地上坐下：“你瞧我可真是，明知道你畏寒還把你拉到這裏來我倒真是不該。”
    “這裏很美我很喜歡。”太上皇的風箏是一隻綠色的鳥型風箏，而程昱安的是紅色的蝴蝶樣式，程昱安摸了摸風箏的骨架，是他夢寐以求的珍品，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麵對它。
    “你先在等會些，這裏靠著這碧波寒潭，我讓阿桂給你送一件大襖來你再玩，這要是吹點風又病了我可是會心疼的。”太上皇抬手摸了摸他的頭，將滿身寒氣的程昱安摟住，不管他滿臉的錯愕：“你這孩子，以後清晨去上早課可一定要帶厚衣服，這冬季隨時可能下大雪你這身子可是受不起折騰了。要我說也是，你怎麼好好的就自己摔水裏了呢，這還留了病根。這大冬天落水哪裏吃得消啊。”
    嘴裏念叨的都是程昱安曾經渴求的東西，哪怕是嗔怪也是他所希望的，這是一個人飽含的濃濃愛意。
    程昱安心滿意足地在老人懷裏蹭了蹭，老人以為他冷壞了急得直罵人：“阿桂這手腳什麼時候這麼不利索了。瞧把你凍得，我這碧波寒潭本身療傷聖地，可你這身子我怕是不敢給你用。”程昱安十分受用老人的好意，在他懷裏舒服地哼哼。
    桂公公送來了一件紅色的大襖緊緊地裹住程昱安，太上皇隨即在脊背上搓了搓愣是產生了短暫的熱：“好了可以了，你現在想玩就玩吧。阿桂你且去泡些熱茶來他要是玩累了玩熱了總是想要喝的。”桂公公退下了，老人看著紅色的背影拿著風箏在他的院子裏輕快地跑著，臉上是從沒見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