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裏有軍醫，還不止一個。軍醫，應該跟醫館的大夫不一樣，他們多以治療外傷為主，就像沈聿一樣。了解了一些軍醫日常後，沈聿蠢蠢欲動，他很想知道這些大夫怎樣治的外傷。
    找到幾人時，沈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四五個身材瘦弱的老頭擠坐板車上，車後是大袋大袋的藥材。
    他們不冷嗎？怎麼能讓老人家受苦呢？
    做了一番自我介紹，大夫們都很客氣，自報家門。沈聿不忍心，覺得這些人應該看作自己的同事，互相幫助，互相學習，想邀幾人一起乘車同行卻被拒絕。
    沈聿不解，他的馬車寬敞舒適，坐幾個人錯錯有餘，也不會風吹日曬，有這麼好的事，他們沒理由不答應啊。
    “在下想請教幾位醫學上的問題，也是為了以後更好的治病救人，希望大家給在下一個機會。”沈聿態度誠懇，語氣溫和。醫學領域講的是閱曆，年級大的人經驗也比毛頭小子豐富，哪怕醫術可能差了那麼一點，隻要人品正就值得尊重。
    坐在前麵是位周姓大夫，應該是他們中間負責的，拱手施禮道：“沈大夫聲名遠播，我等望塵莫及，請教，嚴重了，還望沈大夫不吝賜教。”
    “不，不，不。”沈聿擺手道，這樣說話真累，可是第一次見也不能冒冒失失的，“我還有很多不懂的，可否到車中，我們詳談？”
    “這。。。”幾位還是猶豫，更似乎在擔心什麼。
    順著幾人目光，看見身後侍衛那幾張冷冷的臉，原來如此。
    “沒事。”沈聿回過身對侍衛說道：“我跟幾位大夫有些醫學上的知識要討論，王爺也沒有理由阻攔吧。”
    侍衛們同樣拿不定主意，一時之間有些僵持。
    “怎麼，我是被看管起來還是被軟禁了？我連這點自由都沒有了嗎？還有，你們到底是誰，跟著我幹嘛？監視我嗎？如果是監視我不為難你們，如果不是，我請你們離開。”
    沈聿一早就覺察出異樣，為什麼他的身邊總是有侍衛，為什麼這些侍衛跟其他士兵穿著不一樣，同樣是軍醫，為什麼他可以坐馬車，他們卻要坐這樣硬邦邦的板車。
    他不能毫無芥蒂心安理得的接受這些特殊待遇，他更不會覺得自己比起這些年紀大的軍醫高人一等。
    沈聿走過去，攙扶下周大夫，“走，去我車裏，車裏暖和。”
    沈聿態度強硬，一個一個扶下來，拉著人往自己的馬車走。身後留下麵麵相覷的侍衛。
    “怎麼辦？”一位侍衛扯了扯統領的衣襟小聲問道。
    “照實跟王爺複命吧。”
    “是。”
    車裏燒了暖爐，熱水，一進去暖氣撲麵而來。沈聿坐在中間，挨著周大夫，兩邊各坐了兩位大夫，車上六個人，略顯擁擠，但也比在外麵吹冷風好。
    沈聿給各位倒了熱茶，開始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起來。同行在一起，又是擅長外科的同行，自然有說不完的話題。
    沈聿不知道他們平時怎樣處理外傷，“用麻藥嗎？”
    周大夫搖搖頭，“哪兒有什麼麻藥，隻有能緩解痛疼的藥，刀傷，箭傷，上了藥抗一抗就過去了。”
    沈聿拿出麻醉的藥方，“你看看這個。”
    幾位大夫一起圍了上來，就著沈聿拿出的藥方端詳起來。方子大家都見過，可沒人試過，這些帶著劇毒的藥，很少有人嚐試。
    “沈大夫用過？”周大夫問道。
    “嗯。”沈聿點頭，“這是一位醫術高超的大夫經過改良後的方子，劑量我們試過了，目前還沒出現問題，但是，用這個有很多前提，要仔細檢查身體狀況，適合用的才能用，還有這個。。。。”
    沈聿又拿出外敷的用於局部麻醉的藥方，“這個適用一般外傷。若是傷及筋骨的傷口，怎麼處理的？”
    “嗯。。。箭傷，箭傷很麻煩，我們處理的話，先要破開傷口，拔出箭頭，止了血，上藥後，纏緊繃帶，隻要傷口不崩就沒大問題。”
    “。。。。。。”沈聿搖搖頭，拿出彎針和絲線，“知道縫合嗎？用這個，將傷口進行清理消毒後縫合再上藥，這樣傷口基本七天就能愈合，拆了線就行。”
    “還，還有這樣的？！”周大夫跟幾位不可思議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嗯，”沈聿繼續說道：“下次有機會可以教你們。”把大家都教會，他也可以輕鬆一點。
    幾位大夫對沈聿的話深信不疑，互相點頭應著。
    “沈大夫，可否請教，公主的病，沈大夫是怎麼治好的？”周大夫代表著大夥提出這個他們一直想弄明白的問題，“陳大夫是宮中出來的太醫，他對沈大夫的醫術稱讚有加，我等也很好奇。”
    “這個啊。。。。”沈聿看看外麵，這路還不知要走多久，反正也沒什麼事做，“這個說來話長。。。。。。”
    沈聿把前因後果細說一遍，怎樣給公主做的開胸手術，術後怎樣護理，很是詳盡。從幾位大夫震驚的神色裏，沈聿也知道他們沒見過，最後留下一句，“有機會，大家可以觀摩學習，我也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啊。。。”張大夫輕鬆感歎，“沈大夫不僅醫術超群，更是高風亮節，我等望塵莫及啊。”
    “周大夫嚴重了，其實我對中藥，中醫也一竅不通，以後還有很多地方要請大家幫忙，還望不吝賜教啊！”
    “沈大夫既然不藏私，我等自當竭盡全力，以後沈大夫若有需要，吩咐一聲即可。”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寒暄，交談。沈聿從他們身上學到很多中藥的藥性，藥理。大夫們也從沈聿身上學到世所罕見治病救人的醫術，大家相處融洽，惺惺相惜，一連幾天有空就聊到一起。
    沈城。
    萬物已經進入蕭條，涼風吹著落葉，颯颯作響，此時的蕭瑟的景象一如現在霍毓懷的心情。
    回到沈城就開始著手調查沈聿的事。兩探子站在書房，門關得緊緊的。
    “大，大少爺。”一名探子試探著叫道，先前傳回來的消息讓人有了底，今天回來詳細的彙報查到的結果，“沈大夫原名叫楚伊人，身邊跟著的是他的貼身太監，人叫玖公公。”
    “楚伊人原是京城的人，是一位商賈之子，從小錦衣玉食，養尊處優，後被丞相無意相中送給先皇，又深得先皇寵幸，賜姓楚，連帶他母家都跟著改了姓。據說若是女的，皇後之位都得讓出來。”
    霍毓懷的手捏得很緊，指節已經發白，死死的瞪著一處。
    “後來先帝遇刺，楚伊人得罪皇後太子，被設計陷害，打入冷宮。不過，據宮人說，他們兩人已經葬身於冷宮的大火中，眾人親眼見到屍骨燒焦，不可能生還。”
    “屬下還查得，那個楚伊人進宮前沒學過什麼醫術，也沒拜過什麼隱世高人為師，甚至沒出過京城，他隻會琴棋書畫，這，這跟沈大夫全然不同。”
    “他身上有太多的疑點，我等拿不定主意，先行回來請大少爺定奪。”
    霍毓懷將楚伊人的身世查得透徹，種種件件的確跟沈聿截然相反。要說死於大火，他全然不信，沈聿聰明，製造一場大火脫身，完全有可能。
    可要說一場火將一個人完完全全改變，霍毓懷更不相信。
    沈聿抗拒他們，抗拒皇宮，跟當今聖上有關，跟太後有關，所以才不得不隱姓埋名，一路逃亡。
    沈聿，楚伊人到底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霍毓懷感覺眼前有一個巨大的謎團他解不開，唯一能給出答案的隻有沈聿。
    “太子登基，楚家沒落，都不見了蹤影，我們也隻找了些細枝末節的東西證明他的身份。”探子從衣襟口拿出一疊折疊好的紙，雙手遞給霍毓懷，繼續說道：“這些是從楚家找到的畫像，還有他作的字畫。”
    霍毓懷攤開來，第一張就是沈聿的畫像，一模一樣。
    後麵的字，寫得也是俊秀淡雅，一筆一畫工工整整，瑩瑩小楷，跟人一樣。
    繪畫已花鳥為主，線條勾勒一筆而就，用色講究，神韻尤足，活靈活現，這沒有幾年的功底達不到這個水平。
    可沈聿的字他見過，寫得醜不說，還認不全。要說故意隱瞞，倒也不像，一個人的筆跡就算再怎麼隱瞞也會帶點以前的痕跡，
    霍毓懷將字畫推開，“還有什麼？”
    “我們查了沈大夫的行蹤，像是憑空出現在楊家鎮一樣，治好了當地一位員外家唇缺的兒子，一路南下，又遇到受傷逃亡的雋王，救了他。”
    “。。。。。。”原來是這樣。
    “先帝病重，雋王無昭進京探望，被太子手下的人發現，重傷後逃出來。據說，當時雋王受傷嚴重，又有高手追擊，得不到救治，若不是遇上沈大夫，他定會一命嗚呼。”
    “難怪他看得那樣緊。”救命之恩，跟他一樣，現在又救了人家的妹妹，這樣的大恩，還不得以身相許。霍毓懷手指互相捏了捏，一雙眼裏充滿寒光。
    霍毓懷起身，踱到窗邊，推開窗戶看了出去。
    沈聿，楚伊人，楚伊人，沈聿。。。。。。反複念著這兩個名字。
    若真是一個人，該怎麼辦。若不是，又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