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暗戀  Chapter4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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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少天想不起來還想得冒火,便幹脆不想。葉修朝他伸出手前借著寬大的圍巾揩去了手心裏的濡濕,他的動作很隱秘,沒有一點端倪,於是黃少天眼中所見的便是青年隻笑著拂開那調色調極暖的圍巾,朝他伸出手指纖長指甲圓潤的手。
    他大力地握住,極其自來熟地搖晃,把葉修的圍巾下擺都從葉修腿上晃了下來,語氣也極熱情,像找到天命知音那般欣喜:“你好你好我是黃少天!喜歡唱歌和電吉他,其他樂器上手也挺順溜,看來我們以後就是共患難的兄弟了啊朋友!我是被強製打工來著的兄弟你呢?這萬惡的資本主義早晚有一天會被我們這群勤勞能幹的無產階級推翻兄弟往後我們一起擼袖子幹啊!”
    店長看他都快把葉修晃成簸箕了無奈把他拉開,“一邊兒去吧你,現在想來我當時招了你還真是招了個禍害。”
    “人病著呢,要是給人搖出毛病當心我要你負全責,”店長拍葉修肩膀,正式把葉修介紹給他認識,“這位是葉修,大四,隔壁樂大一群老家夥眼裏的寶貝命根子,在我這兒當鋼琴手,警告你啊,這位在我這兒也是我的寶貝命根子,你要是闖禍闖到葉修身上我要你小命。”
    “我靠!你這是區別對待!我原本以為你隻是資本主義沒想到你還想搞階級分層!我再次鄙視你!”
    葉修指尖摩挲手心,沿著指紋摸索,感受那裏黃少天殘留的溫度。
    原來你還真是個小太陽啊,體溫這麼燙,我都發燒了手還比你涼——他垂眼,有些悵然。
    現在你知道我的名字,怎麼不叫叫我呢…
    這個人還敢奢求的,真的也就這麼多了。
    就兩個字。
    ……我叫過你很多次——隻是從來沒敢讓你聽見。早晨,上午,午休,下午,傍晚,夜深……和夢。
    黃少天鄙不鄙視他店長一點都不在乎,這毛毛躁躁的小子差點用架子鼓加八台音響把他的酒吧給鬧翻天的帳他還沒跟他好好算。
    “有好好聽嗎你,說,我剛才說了什麼?”
    黃少天耷拉著臉:“說你心頭好……”
    店長眼皮直跳:“我什麼?!”
    “店長你掌上寶!”
    “你要是我兒子我非得把你吊起來打……”
    黃少天一個閃身跳到後邊嬉皮笑臉:“哈哈可你打不著!”
    很輕的笑聲。
    葉修被黃少天逗笑了。
    他笑得明朗:“我記得有句話。”
    “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葉修生得本就清俊,周身氣質又像水一樣偏於安靜,隻坐在那裏就讓人想到某一支晴天或雨天的鋼琴曲,他常常嘴角帶笑,但弧度總是很淺,顯得溫柔又疏遠。可當他真正笑起來了,眉目流轉,顧盼有情,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清靜剔透又明朗,很美很驚豔。
    這樣的笑是不多見的。
    沒有人有想逗葉修笑一笑的想法。一直笑著的人又哪裏需要別人自作多情去逗他笑呢。
    流言蜚語很可怕的,貼著往上走別人就會說你巴結。太優秀的人是會給身邊不那麼優秀的人帶來厄運的。誰都逃不掉,有時人心就是這麼件誰都不願意承認但誰都認同到底是怎樣的事。
    店長扶額:“把葉修逗笑你小子還真挺有賊本事。”
    “切,你以為你說我賊我就會去派出所找警察叔叔投案自首放棄偉大的改革事業了麼,開國際玩笑,”黃少天說完卻隻顧盯著葉修縮回去的手,他從沒覺得自己是手控,但問題是那雙手真心太好看,黃少天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手,他問葉修:”兄弟,你們彈鋼琴的,手都這麼好看的嗎?”
    ”啊……”葉修耳朵有點燒,他沒想到黃少天會注意他的手,但神色仍舊是自若的,“常做手操手指會被後天拉長,彈琴可以讓指腹緊實,電吉他需要的手部力量比鋼琴大,鍛煉得更多,你手骨又很長,所以我覺得你的手比我的好看。”
    “嘿喲!”黃少天驚訝,“兄弟你說話的藝術造詣好高!”
    葉修不知道該怎樣作答,事實上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回答得算好,那麼客套那麼生硬,公式又做作。事實上他現在心髒跳得快要瘋掉了。
    “你這麼跳哪個女孩子敢放心嫁給你?”店長歎氣,“葉修那叫沉穩,男人就該沉穩,不驕不躁談吐有道,你再不學著長大點就等著畢業以後交友做事到處碰壁吧。”
    黃少天這下被噎住了,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別人對他說理,而且重點是人家還真有理,他知道店長是為他好,想說什麼呢又給生生打住,怎麼說人家都是為他好,卻沒想葉修替他善後圓場,自然而然,語氣像是在調侃,他朝他眨眼笑,說:”看來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啊。”
    葉修立場表達得這麼明顯黃少天聽到耳裏哪裏還得了,他立馬有了橫眉冷對千夫指的氣勢:“你看看,你看看,你看看你的寶貝命根子心裏到底向著誰?”
    他換了葉修又是一臉的感激涕零:“現在我們就是過命的交情了兄弟!朋友一生一起走,兄弟你今晚彈了琴先別溜我請你喝杯酒。”
    葉修的小手指驀地顫了一下。
    他不喝酒的。
    他說:“好。”
    可是親愛的……他在心裏悄悄品味這個他偷偷叫了那麼多次的親昵的稱呼,覺得有些羞赧有那麼丟臉,又那麼甜…但葉修還是躲不過那些莫名其妙的苦澀,他心裏泛起些細密的刺痛——他都那麼喜歡他了……葉修都那麼喜歡黃少天了,那麼喜歡,日思夜想、寤寐不能眠,又該有多大的想要他的欲望?又得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在自己那麼喜歡的人麵前眼中不流露出一絲膽怯的情愫?
    可葉修隻是想聽黃少天喚一下他的名字。
    ……就兩個字,真的很少,真的不多。
    “喝什麼酒,葉修在發燒喝不得酒,”店長伸手從牆上取下一把吉他塞到黃少天手裏,“而且葉修本來就不喝酒。”
    “……”感受著店長殺人般的目光,葉修含胸無奈賠笑,“那看來今晚是喝不成了啊。”
    “也是,你發燒了喝不得酒。”黃少天這時倒正了神色,忽的又齜牙笑了:“那今晚我請你喝豆奶!我知道那邊那條街上有一家豆奶巨好喝!那味道可真是絕了!真的我跟你說喝過的都說好沒關係的人搶都搶不到!”
    葉修聽著他說,笑了:“那我算是托你的運,有口福了。”
    “那可不,”黃少天一抹鼻子,差點把手裏的吉他給摔了,但終歸還是帥氣的,“我在江湖上那人緣可好,你以後想吃什麼我都能給你找到最好吃的那家。來吧叉燒包奶黃包泡椒鳳爪五福水餃想要那一道隨便說我都給你記著!”
    葉修笑:“這麼多,滿漢全席嗎?”
    “嘿。嗻——皇上您今晚想來點兒什麼?”
    葉修還沒說話店長就打斷:“一大份豚骨高湯羊肉麵。謝了。”
    “我靠我問我兄弟呢店長你這樣很不道德!是吧?”黃少天轉頭,“葉修?”
    那兩個字的讀音就這樣毫無預召地響起又毫無預召地散去,那個終於叫出他名字的人以再正常不過的語氣,再正常不過的意義進行著再正常不過的交際,但要不為什麼古人都死去那麼久了現在的人還反複說著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這世上從古至今都不缺癡情人。因為他心裏的那些不正常,所以在葉修眼裏這一切都那麼特殊那麼值得慶祝。
    這一秒葉修的眼睫像雷落葉驚那樣顫動了,他的反應誇張到全身都打了一個激靈,羽絨服下的皮膚生起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他真像一隻驚弓之鳥了。
    葉修一直知道自己有多喜歡黃少天,那種程度有時在深夜想來讓他自己都訝異,但他從不覺得自己喜歡得苦,暗戀真不愧為暗戀,因為從未開始所以不曾落空,因為不曾落空所以永遠可以期待。
    他在很多個白天幻想過黃少天和他四手聯彈,那時候他們彈的曲子裏一定沒有肖邦的名字;他也在很多個晚上幻想過黃少天和他相擁而眠,那時候他們躺的床上一定有陽光細細曬過的味道。
    他還幻想過很多更近一步更羞於啟齒的事,比如接吻,比如撫摸,比如……他的涵養讓他無法坦然說出……他想要做的事。
    他自責過愧疚過,覺得自己不知羞恥過,但從未覺得自己矯情過。葉修按捺心髒,已經聽到了,已經滿足了,所以就別——
    “葉修?”
    黃少天又這樣喚他。
    啊……於是土崩瓦解。於是一敗塗地。
    葉修抬頭看早已站起來的店長,他現在還坐著,不是不想站,而是他看見那個人雙腿就魔愣似的發了軟,站不住。葉修祈求:“店長,今晚讓我上吧,校醫說沒事了,藥都隻給我拿了三天的量。好久沒來彈了,今晚的節目就把我安排進去吧。”
    他發燒了氣息那麼短,說得稍微長些肺裏就空了,換了口氣才能繼續請求:“五分鍾也夠的。”
    五分鍾能做多少事?五分鍾做不了多少事。但葉修本來就沒想做多少事,他想的和想做的都隻有一個。
    他眼裏藏著希冀和期待,那麼甜蜜那麼纏綣——
    我想彈琴給他聽,他還沒聽過我彈琴。
    ……其實你彈過的,隻是你自己不知道。其實他也聽過的,隻是他也不知道。
    其實他已經知道你喜歡某個人,隻是你還不敢說,也不知道他已經知道了。
    隻是他不知道那個那麼喜歡某個人的傻子是你,不知道那個被那麼喜歡的人就是他自己。
    原本他記得你的聲音的,他還稱讚過,你的小提琴拉得那麼漂亮,他也是稱讚過的。
    隻是他把自己當過客,回頭就喝了那麼多酒,喝得酩酊大醉醉得忘乎所以,還闖了禍,等清醒過來……他全都不記得了。
    因為從頭到尾他都那麼無辜,所以他也不覺得自己忘記了很重要的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忘記了事。
    你的那些彈唱啊…喜歡啊…他曾都是了然的。他在那晚就知道了,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還有,他還欠你一杯好酒。
    黃少天他太年輕,太天真,太愛熱鬧,太吵,太鬧,用最客觀的態度來說他真的的確有些太浮躁。
    他根本不成熟,更談不上穩重,魯莽草率糊塗,頑劣任性幼稚。他其實還不懂得喜歡,哪怕他自以為自己一定是個隱藏的情場聖手。他也承擔不起某個傻子那樣白癡的喜歡。
    其實黃少天根本沒那麼好。
    但葉修就是覺得黃少天有那麼好。喜歡得深了,那些壞的糟的不好的,所有都被抹平,他看他真的就像在看一顆星星,覺得他那麼好,自己又那麼不好……卑微到把自己埋在泥土裏,於是變得那麼遠,遙遙遙遙又遙遙,一邊希冀一邊驚惶。
    風吹草動。
    草木皆兵。
    他喜歡得太苦了,但葉修不覺得。他好喜歡黃少天,喜歡到自己都真的快瘋了。
    可黃少天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不記得了,他忘記了。
    “你塞我吉他幹嘛?”
    “昨晚你把先弦扯鬆了,調回來。”
    黃少天苦了臉:“不是吧……我們隊裏都是max負責調的,我隻負責唱啊!”
    做琴行這麼多年店長好歹也算是耳濡目染,和美食家一般自己做菜也不賴一個道理,哪個半吊子學會了彈琴卻不會調?
    “你還真是半路出家的手藝,”店長有些受挫,“真的會彈不會調?”
    黃少天挺不好意思地撓頭,“其實也不是完全不會。就是調不準,”他舉起右手用拇指掐小手指的指尖,虛虛眯眼,“會有那麼一點點小偏差。”
    “我招你是真的賠本生意。”
    “哪有!就一個月,店長你明明血賺!”
    他的表情那麼隨性那麼張揚,是很多人初入社會時還未入的模樣,明朗又銳利,自在又大膽,明明該是極年輕氣盛極不成熟的,卻偏偏又瞳仁清澈,笑容爽朗,叫人那麼喜歡。
    葉修笑出聲,少…天,你還真是頭很跳的小獅子啊。
    他笑完把手伸向還在耍寶的某人,眉眼彎彎,漾著一池的溫柔,指尖飽滿紅潤,露出的手腕修長白皙,他的聲線輕柔:“把琴給我吧,學校裏調得挺多的,我會。”
    黃少天立馬揚眉吐氣:“你敢說我不是你寶貝命根子的心上寶?”
    葉修接過吉他垂眼撫摸那根鬆動了的弦……撥彈一下那音調有些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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