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暗戀 Chapte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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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黃少天你杵那兒幹嘛呢?這是客人的包間你不知道嗎?快走了,max他們把琴和架子鼓都收好了。”
黃少天挎著他的電吉他,今晚他們樂隊裏還有個自己的聚會,地點在樂大隔街的“藍調”,樂大離這裏挺遠,單走路的話要走半個多小時,max借了老板的舊車,樂隊的人收拾好了估計都在等他。
他把琴包往上挎了挎,又垂耳聽了幾秒,裏麵的人似乎是即興作的歌,現已沒了唱詞隻有小提琴那清冽糅合哀苦的聲音,他轉頭問來者:“你聽到了嗎?這裏麵有個人在現場造歌想和我們solo呐。”
貝斯手莫名其妙,他說大哥您不就是這片區裏最靚的駐唱麼怎麼還下海聽起客人唱歌來了快走吧一會兒那幾個混蛋等不到人直接踩油門走人我們就隻能冒風冒雪走過去了這個點可沒公車了我跟你講!
黃少天沒辦法,隻能跟他走。這麼冷的天,哪個蠢蛋會想在外麵走。他一想起剛進酒吧時外麵那冰死人的風就忍不住罵了句操。
和貝斯手跑了幾步他忽然又往回看了那包間一眼,這裏是包間的背麵,有通風管口,所以他聽得見裏麵那人聲音很小的彈唱,現在那彈和那唱都停了。
仿佛那些他偶然聽到的悲傷都不曾存在過。
跑遠時他想下次有機會就請那個人喝一杯酒,稱讚他小提琴拉得真好,還有他的聲音很好聽。
……其實聽歌的人不知道那個彈唱的人唱的就是他啊,其實那個兀自彈唱的人不知道他想唱給他聽的那個人就在他隔著一麵牆的身後聽他彈唱啊。
他喜歡的人知道他喜歡得有多苦有多癡情。
但他喜歡的人不知道他喜歡的人就是他。
黃少天不知道葉修喜歡他。
黃少天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叫做葉修,很會唱歌,很會照顧人,而且彈琴彈得很好的人。
他在舞台上唱得全神貫注,聲音那麼有力量,連臉上淌下的汗珠都在發光,所以他理所當然不會專門去注視某一個被故意遮住的包間,所以他順理成章不會神使鬼差地遇上那個專門藏著自己的人的視線。
所以也不會知道那個彈唱得很悲傷的人曲裏歌裏唱的都是他,所以他不知道那個人就是在這個這麼冷,沒有公車也打不到車的晚上,冒著冷風和雪,圍了圍巾拍紅了臉走了半個多小時,就為來見他。
單方麵地見他。
錯過不是一種巧合,隻是每個人的眼前都是自己的世界自己的路。誰活在這世上都是苦的,苦不堪言,誰又比誰更慘?隻是看誰更會裝逼罷了。
黃少天是個極坦誠的人,他不裝不作,因為喜歡音樂就去駐唱了,因為想瘋一次就去狂嗨一場幹一些很搞扯的事了,就連他話嘮也隻是因為他偶爾真的很想說很多的話罷了。
所以他可以毫無自覺地想——請那人喝杯好酒,稱讚他拉得那麼悲傷的小提琴拉得那麼好,稱讚他唱得那麼悲傷的聲音那麼好聽。
黃少天真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他那麼好,所以值得葉修那麼喜歡他,這次也是,老好人般的性格。
他隻是聽到另一個人的悲傷,原可以直接大步走掉不去過問,但他竟然想去安慰那個人,安慰那個連他都不確定會不會再相見的陌生人。這又不是搭訕,他也沒想約炮,夜間場所那麼關心一個陌生人幹什麼,擔心最近幾年的快樂丸不夠多還是神仙水不夠量?
他真的很好。
隻是他不知道這於葉修而言又是怎樣一種酸楚。
葉修走出酒吧,還是醉的,腿有些發軟,他伸出手接了一片雪,他說:“風還是這麼大啊。”
可是風再大也還是要走回去。
他不知道幾分鍾前這裏停著一輛掉漆的舊車,有一群風風火火的人帶著一堆各種各樣的樂器,登上車奔去了另一個離他要回的學校很近的地方,他不知道他腳下踩著的那兩枚腳印是黃少天踩下的,他不知道那群風風火火的人裏有他兀自喜歡著的人。
黃少天也不知道他原本可以載葉修一程的,這樣也許葉修就不會發熱高燒感冒了。
“39.7度,葉才子,能耐了啊,還喝了酒。”校醫量好體溫看了就把體溫計拋在了葉修躺著的病床上,今早他真是被這人嚇慘了,校醫室才開門沒多久葉修就滿眼血絲臉上通紅地扶著牆一瘸一拐走過來,聲音都像是從生了鏽的風箱裏撕裂出來的,幾乎站不住了,圍的圍巾上還有酒精未消散的味道。點滴掛了有一個多小時人才清醒過來。
“怎麼弄的?不是若非砍頭絕不沾酒麼,喝成這樣?”
“就喝了一杯,”葉修笑得有些蒼白,“酒量差。”
校醫在樂大呆了三十多年,葉修從進校他就看著,這個青年的性子他看了那麼多人難道都四年了他還看不清麼,他給他開了多少抗疲勞的藥?
極具天賦又極度勤奮,和誰都處得好,也對誰都好,體諒別人照顧別人,指法手把手地教,但他私下見到他時這個人總是以自己的影子為伴,所有人見到他都會興衝衝過來笑容滿麵地道他一聲“學長好!”,也有性子跳的男生一上來就勾肩搭背說你小子彈得越來越牛逼還讓不讓兄弟們活了,葉修全都從善如流地接了,在他們眼裏他背著琴如清如潤且笑得開懷。
於是他們在這個人的眼裏興衝衝地來。
也在他的目光中興衝衝地走了。
他笑著迎來熱鬧,看著且笑且行且無憂,但從伊始他就知道這份熱鬧短暫得可怕,那些熱鬧是從另一群人的歡聲笑語中勻給他的,擁有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值得慶幸,隨時清醒也就不會在熱鬧離開時感到惋惜。所以他的笑長在臉上,這樣等到人走茶涼熱鬧散場,他也就能笑著繼續走他未走完的路。
而不感到寂寞。
老校醫從藥房裏取了袋藥又給葉修掛上,他知道葉修對藥敏感,輸快了會頭疼體痛,就把藥袋掛低了些,又把輸液管推得更緊,他彈走管裏因為換藥冒出的氣泡,做完發現葉修有些歉意地看著他……他臉色都那麼蒼白了,還真難為他還能勉力笑出來啊。他扯出一抹笑時,因為太久沒喝水,嘴皮幹燥了,而被撕開一道血口,蟻啃的刺痛讓他的右眼皮痙攣了一下,但他眼裏的歉意還是那麼真摯,他說:“又麻煩你了醫生。”
那麼叫人揪心。
一躺上病床誰都顯得單薄,有人無病呻吟,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他的悲辛,也有人兀自強撐,麵上依舊雲淡風輕不見頹態病容。葉修是後者。
可生了病哪個人不難受呢,說到底如果能不堅強誰又想堅強。
校醫心裏甚有些生憤了,他心裏難受,卻不知道該怎樣開口表達,喉頭反複起伏,終是歎出一口長氣:
“你啊…年紀輕輕,何必把自己弄得那麼苦?”
他知道這句之後隻有沉默,就把輸液架推到靠牆的床頭,拿起先前拋到病床上的體溫計,甩回水銀條,收到盒裏,他回頭又問:“還抽煙麼。”
“現在少了。”
“不是最擅長彈鋼琴嗎,怎麼背了小提琴?”
這回輪到葉修愣了,校醫示意他看旁邊床上,他的琴就那樣擱在床鋪上,沒看見琴弓,琴也沒裝在琴包裏,看起來就是隨意放在那張床上,為騰個地兒讓他這個病號能好好躺著挺屍。
校醫說:“你今早都燒糊塗了,路都走不利索手裏還抓著這把琴,倒在病床上不省人事了手還抓得死緊,掰半天掰不開,差點連針都沒地兒紮。”
醫生說的那些他都記不清了,本就極少沾酒,醉成那樣還發著燒,他還能指望自己能記住點什麼呢,葉修隻能訕笑:“還是不給人紮右手呐。”
校醫坐下來和他聊,這下眼裏帶了些橫秋老氣了,“你們這些做音樂的,右手金貴得很,平常來輸個液都不肯,哪敢給你們紮右手。”
葉修都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給這醫生這樣說了,“叔,左手也會彈的,像古箏這種弦樂……”
“別跟我這個白大褂扯這些,我不懂。”
“誒。”
“所以呢?背那個小架子琴做什麼,你鋼琴彈得多好。”
葉修默,才說,“抬不動。”
隱約昨晚的情緒又有如潮湧,他唱的歌他彈的曲他付諸了又注定落空的情,那個人的身影在他悲情的琴聲中忽遠忽近。
他抬頭,表情慵懶愜意,嘴上的血絲早就幹涸,又被他輕輕舔去,如果不看蒼白的臉色他可以說是笑得明媚:“鋼琴太重了,我抬不動,沒法背著跑,小提琴我彈得也不賴嘛,順手就帶它了。”
醫生歎口氣,“彈什麼?《春之雪》?”
葉修笑:“那個是鋼琴曲。”
“前天我聽到有人彈這個,他說這支曲子叫《春之雪》。”
“那大概是同學在翻彈……”
天再放晴時,雪也停了,葉修從練習室出來,樓下階梯上有後輩向他問好,葉修笑著回應:“今天排簫考試啊?”
台下的人愁眉苦臉:“啊——”
葉修的眉眼更彎了,陽光在他的側臉落下睫毛密而纖長的陰影,那麼一瞬間他幹淨得有如玻璃。
“別怕,練習當考試,考試當練習,上了場就不要想自己會輸。”
“學長你這種上了場就可以直接往評委席裏坐的強者沒有資格理解我們這種弱者才能理解的孤獨!”
他們打趣著打趣著又結伴走了,其中一個男生還膽大包天舉起拳頭遠遠淩空說battle,葉修笑笑朝他們揮手,看他們走遠,輕聲告別後轉身走進另一條兩旁堆滿落葉的小路。
靜的地方讓那些歌更清晰。
他的那些喜歡和那個人的身影都在那些歌裏。
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風起發梢動衣角揚,去藍調的路上他輕輕唱著一夢黃粱一夢黃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