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暗戀 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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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是非對錯,我遇見一個人,一個驚才絕豔的人。
chapter1
又是一個不成眠的夜晚,雲很厚,二月的晚風捎著能紮破羊絨圍巾的寒涼,宿舍裏葉修形單影隻。
今天元宵,學校裏能回家的都回了。
宿舍的走廊裏空空蕩蕩,呼吸間沒了那些浮動的泡麵味,腳步聲踏下去回得很響,整條走廊上的燈就像是為他一個人點亮的。
落得有些冷清。
算一算,這是沒回家過元宵的第幾年了?三年,還是四年?
葉修也想回,但回不去。報考音樂學院後的第一年他回去過,最終還是沒能逃開不歡而散。
其實想也明白,家裏世代都認為“百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從小學到高考成績都名列前茅的他在最後竟然不顧所有人的目光報了音樂學院,爸媽生氣氣慌坦白了說真的理所應當。
葉修垂了眼睫。
怨他。
他也想回,合家團圓的晚上,誰想一個人過。但回不了,回不去。
小提琴的琴包放在床尾,葉修攏緊了圍巾帶上手套,鏡子裏的人有些單薄,葉修看著那鏡中的人都忍不住笑,那笑的弧度真的有些苦。
眾人隻看他彈琴撥弦便有豔耳一曲,滿堂燈光都灑落在他的頭頂,樂音驚鴻都蹁躚於他的指尖。
於是掌聲、喝彩、鮮花夾道,於是冠軍、獎杯、風光無兩。
他天生樂感所以什麼都會彈?他天生樂感所以什麼都玩得轉?
因為有天賦所以他不用學譜不用吃苦不用彌補?因為有天賦所以他不會生疏不會迷路不會失誤?
可大家走的都是同一條路。
難道他就不會摔得滿腿青紫,不會遇到瓶頸、懸崖和獨木橋?
都說這條路他走得漂亮走得風光無兩,可誰看到他走得有多坎坷有多疲憊。
又有風刮了進來。
葉修幹脆理了理額發,扯扯圍巾把下半張臉也遮住了,“呼——這風吹的,可真夠冷的啊。”
……這樣穿還算好看吧?
葉修最後凝視了下鏡中的自己,臉色有點白。
他擰眉,突然抬手在臉上搓揉了幾把,毛線的手套和臉上的皮膚大力摩擦,傳來有些輕微的刺痛。力使大了的過。
“這樣就好多了。”他看了看紅潤起來的臉色,又理了理圍巾,挎上琴包,轉身,走了。
他要去赴一場對方不知的約會。
他在兀自喜歡一個……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世上有這麼一個他的人。
一見鍾情是件很懸空的事,《東京愛情故事》裏鈴木保奈美說:“沒可能一直隻喜歡一個人的,喜歡的話,隻是一瞬間的事。”
葉修沒喜歡過誰,那些甜蜜的、苦澀的、讓人眼眶泛酸胸口發疼的情緒都與他無關,那些悲歡、苦樂、聚散離合他都沒體會過。
他就像架嶄新的鋼琴,從沒有人碰過,從沒有誰彈過,他從沒為誰發出過聲音,也從未有人能讓他應和。
他一直沉寂著,孤獨、單調,在這條路上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長到他回不去的家,長到覆蓋了那些他踽踽獨行走過的路。
葉修能彈出每首曲子的每分感情,輕盈柔軟、少女嬌羞;嫵媚多情、巴黎紅磨坊;瀟灑逍遙、江湖兒郎;沉重頓挫、末路旅人。
那一場場無關於他的人生仿佛他都經曆過,那些藏而未露的情感他彈奏得都淋漓。但無處落腳、無人可交,他自己的情感卻淺淡了。
黃少天今年大二,樣貌好身材好嗓子好,會貝斯會吉他會摩托,性格開朗活潑不跳脫,家世清白人品不錯。就一點不好,他人話癆。
太年輕太天真,太愛熱鬧,太吵太鬧有些太浮躁。
但喜歡得深了,那些壞的糟的不好的,所有都被抹平,你看他就像看一顆星星。
明明離得那麼近,隻隔一堵牆,一喧囂人群,他甚至看得清他眼底的波瀾與光彩,但他看不到他,甚至從始至尾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他。
於是那麼遠,遙遙又遙遙,希冀又驚惶,風吹草動、草木皆兵。
他的優點那麼亮,隻看著都像被燙傷。但葉修甘願,他喜歡他,所以那人的瑕疵都被一種柔軟小心翼翼地包裹,那種柔軟甚至溫柔到了脆弱的地步,隻輕輕一碰就會泛起隱秘的,求而不敢奢望,求而不敢言說的痛。
酒吧裏人聲鼎沸,節奏、人影,猩紅的酒液浸著檸檬和海鹽,有人買醉有人痛飲,暗沉中混著光也混著黑。
“你從未上路憑何嘲笑我盲眼狂奔的瘋狂——”
“你不敢荒唐不配輕視我目空一切的囂張!”
“我撒野我狂妄我像風一樣可以流浪——”
“你說我瘋癲,不巧,我正覺自己無所畏懼勢不可擋!”
“——和狂徒一起流浪!和這天一樣囂張!”
“跑到燈火通明的地方……你會發現這是我們的一夢黃粱——”
高昂、聲嘶力竭又直入雲霄的吼唱猛然像砸在冰上一樣急轉而下——先前那些嘶啞、不顧一切,仿佛叫囂著倔強的狂妄,被唱台上嘶吼得大汗淋漓的人陡然壓到不見天日的深海海底。
酒吧裏的喧囂嘈雜都被他痛苦淺吟的哼唱揉碎,他握著話筒仿佛握著死海中的最後一根稻草,背脊越來越低,頭顱逼近甚已半曲的膝蓋。
暗沉、壓抑、突如其來的悲傷。
“…那些年少、那些狂妄、那奢望的流浪……一夢黃粱一夢黃粱……”
葉修坐在角落的卡座裏,從樂隊開始演唱到主唱甚已收尾。
燈光黯下,聲音遠去,他隻抿了一口杯裏的長島冰茶。
這分明是極烈的酒。
或許前來買醉的人也想買一場自欺欺人的自嘲諷刺。
葉修不喝酒,他來這裏也不是為了買醉,他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他隻是來看那個在台上唱歌的人,隻看那個人。
沒有人注意到他一直注意著另一個不曾注意到他的人。
那個叫黃少天的人不知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讓一個叫葉修的人深陷漆黑泥濘的渴求泥潭。
他不知道有一段不知所起的情,夾雜著無法言說的欲,那些渴求那些隱忍那些無法言說都藏在另一個無聲注視著他的人眼裏,那麼委屈那麼落寞那麼深刻。
那麼值得。
他兀自癡傻,且喜歡。
等到舞台上的那人都走了,等到長島冰茶裏的冰都化了,葉修才收回久留的目光,玻璃桌麵上映出他失神的臉,幾乎算是呆滯了。且狼狽。
但那雙眼裏仍舊填滿了深沉的近乎偏執的情意,叫人看了膽戰心驚。
他執著注視的人早就走得不見蹤影了,滿場喧囂中他呆在這個角落的包間裏沉默得格格不入。
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了多久,杯沿上的薄荷葉也掉進了酒裏,那赤裸的濡戀半分也未曾削減。
又是很久過去,舞台上換了新的人上來表演,葉修沒再看,也沒再聽,他拉開手旁琴包的拉鏈,端起沒了冰還浸著薄荷葉的長島冰茶一飲而盡。
果真是極烈的酒,拒絕了那甜口的加料後喝下它就像吞進一團火。
他撥了琴弦,聽那他反複調試過的清冽音色。
外麵的人正在台上唱著喊麥歌曲,音響巨震,台下的人也跟跳喊叫,他能感覺到腳下的地麵像瀕死的巨獸那樣,發出連續輕微的顫抖。
他拿起琴弓,指尖壓住琴弦,起了很輕的前調。
他輕輕地唱。
“是非對錯……”
“我遇見一個人,一個驚采絕豔的人——”
“有些事他不知…有些事我不戳破。”
“他唱時我靜悄悄,我知道他離我真的遙遙又遙遙……”
“可我還是忍不住,這份感情它太倔強也太突兀。”
“…其實真的喜歡你…”
“……真的真的喜歡你。”
他的聲音淒婉,帶著西子捧心般的悲情。
那些隱秘的、不可見人的痛被密密麻麻地翻攪暴露出來,那麼悲傷…那麼可憐。
讓人很容易知道他喜歡著一個人,又喜歡得有多麼苦,很容易想到這個人現在能坐在這裏,獨自彈琴又唱歌,是忍著怎樣的痛,走了多遠的路。
聽歌的人甚至能聽出這唱歌的人歌聲裏滿是烈酒的味道。
他是在喜歡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