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農堰高坎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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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第二天,方鵬飛早早地來到了北門梁家巷長途汽車站,買好車票後來到大街上,看到街對麵那家百貨商店還沒有開門,不過正巧看到上次那個女服務員提著包走過來。她還記得他,笑著跟他搭話說:“又是你啊,你是知青吧?”方鵬飛跟她點了點頭,算是承認她猜對了,對她說:“你們還沒有開門啊?”女服務員熱情地跟他說:“我們八點開門營業,還有十多分鍾呢。我一看你就像是一個知青,我弟也是知青,下到涼山會理山溝溝裏都好幾年了。”
兩人一起過了大街,大概心心相惜的緣故,女服務員對方鵬飛格外地親熱,說:“這回你又想要給你女朋友買些啥子?你要是等車的話等我把門打開到裏麵來去歇一下,半個多月不下雨天也熱起來了,我們店裏有電風扇……”她一邊說一邊拿出鑰匙開了商店一扇鋪板門,然後下下兩塊門板叫方鵬飛進到商店裏。進了店裏她放下包,又說:“這個禮拜我值班,我家住東郊那邊有點遠,怕路上坐公共汽車耽誤了就早點出門。來,給你凳子你坐一下,我把地掃了。”女服務員從櫃台裏給方鵬飛搬出一個高板凳。方鵬飛跟她客氣,說:“不用不用,我站一下都可以了。”方鵬飛在心裏盤算到有事情要求人家,就搶到說:“姐,我來幫你……”這回他臉都不紅地一把搶過人家手上的掃把幫著掃地,還說:“我今天回鄉下去,想買幾包上海香波。”掃完地,他又要幫著人家開鋪板門,服務員大姐說:“不急,再過幾分鍾開門,你幾點的車?我先把香波給你,一角二一包,五包正好六角錢,夠不夠啊……”他說:“夠了。”方鵬飛接過香波給了錢,說:“我回新繁,還是八點四十五的車。”服務員大姐抬頭看了看掛在店麵裏的大鍾,說:“那還早呢。”
方鵬飛覺得自己跟人家已經有點熟了,就拿出那張糖果票,跟服務員大姐商量說:“姐,我這裏就隻有一張糖果票,你能不能幫我跟你們商店裏賣糖果的師傅說說,多稱二兩糖果給我行不?”服務員大姐看了他一眼,說:“這個還不簡單啊,你把糖果票和錢給我,等上班了我幫你去稱。”方鵬飛感激地說:“謝謝姐。”服務員大姐笑著說他嘴甜,還說他跟自己的弟弟長得有點像。服務員大姐說她姓汪,當她曉得他姓方的時候對他更是親熱,她說她媽也姓方。汪姐問他說:“你下鄉在新繁啊?”方鵬飛說:“我插隊那裏叫花牌坊公社,出了新繁鎮還有十多裏路。”汪姐臉上露出很羨慕的樣子,說:“哦,你下好近啊,怪不得我看你才這麼久一點就回成都兩次了。我弟才慘呢,下那麼遠不說還特別的苦,他說他們那裏盡種玉米還吃不飽。我弟下到會理已經三年多了,一年隻能回來一次,每次回來走的時候我們一家人都要哭成一團,太慘了!唉,小方我跟你說哈,你們在鄉下是不是寂寞得很?”
汪姐起身去開始抬鋪板下開門,方鵬飛趕緊過去幫忙,說:“就是,啥子耍的都沒有。”汪姐認真地看了他一眼,說:“耍女朋友了?”方鵬飛臉一紅,矢口否認說:“沒得。”汪姐似笑非笑地說:“耍了就耍了噻,還有啥子不好意思的嘛,要不你老買這些搽臉洗頭的給哪個哇?你們在鄉下寂寞得很,耍個女朋友還是可以的。不過我跟你說哈,你可千萬不要傻到當真要結婚的那個地步了哈,再說我看你年齡也不大,今年有二十了嘛?”方鵬飛點了點頭算是承認,汪姐接著說:“你要是在鄉下耍朋友結了婚,以後不管是招工當兵還是考學校那都麻煩了,跟人家一比你就輸在了這點上。我們東郊那邊廠礦一直都把這一條列為不招的第一”罪大惡極”,比媽老漢曆史上有問題還惱火。要是你耍朋友的結婚對象是個農村裏頭的女娃子,那你這輩子基本就焊死在農村裏了。所以,姐給你說鄉壩頭的那些女娃子千萬沾不得!我跟我弟就是這樣說的,再苦再難過也都要堅持這個原則……”汪姐滔滔不絕,說的情真意切,一副認真當姐姐的樣子,就跟方鵬飛真是她親弟弟一樣。方鵬飛不好跟汪姐說自己的那些事情,裝出一副很認真的樣子點頭敷衍著,說:“我曉得。”
這時候有商店裏其他服務員上班來了,幫著他們一起下鋪板門。完了汪姐過去幫他稱糖回來,笑著低聲跟他說:“就給你稱了半斤,這是剩下的錢,你下次再來我再幫你。”方鵬飛很感激地對汪姐說:“姐,謝謝你。”汪姐說:“看你好客氣哦!”方鵬飛看了看手表,覺得時間也差不多了,就跟汪姐道別說:“汪姐,我走了。”汪姐意猶未盡地又再三叮囑他,說:“記住姐說的話,真的,姐不害你……”方鵬飛說:“我曉得了。”當方鵬飛剛走出商店,就聽見汪姐在身後叫他,汪姐手裏拿著兩包香煙攆上來,把香煙往他手裏一塞,說:“這個給你,帶上這個在鄉下寂寞了混個時間。”方鵬飛要給汪姐錢,汪姐死活不要,說:“小方,我就拿你當我弟弟看了,我弟弟也是要抽煙的。”弄的方鵬飛怪不好意思。汪姐又問他說:“你有姐沒有?”方鵬飛說:“我有,我姐姐在雲南瑞麗支邊,我這塊手表就是姐姐在邊境那邊給我買的。”汪姐有些失望,方鵬飛趕緊懂事地說:“我姐姐和你一樣都很好!真的汪姐……”汪姐有些動情的跟他說:“我就拿你當弟弟看了哈,好好的!下次記到再來看姐啊……”方鵬飛乖巧地說:“姐,我以後每次回來一定要來看你。”汪姐笑了,笑的很燦爛,方鵬飛過完了馬路,轉身還看見汪姐站在街對麵路沿邊看他呢。
方鵬飛到了新繁鎮,在街麵漫無目的地瞎逛一圈,挨邊晌午的時候,在那家豬雜麵館吃了一碗麵。原本想再耽誤一點時間遲點回新農堰高坎,免得回去下午時間太長不好混。可是,在東街茶鋪對麵遇到“國舅”正在馬路邊圍著他那台“東方紅”打轉,上前招呼“國舅”說:“咋個了,沒事圍到你的拖拉機轉啥子轉?”“國舅”抬頭看是方鵬飛,說:“上午大隊肖大會計派我給人家拉了一趟磚,超重太多我怕把輪胎整壞了看一下。你娃這盤回去耍安逸了,才到嗦?正好搭你一路回新農堰高坎。”遇到這種不燒骨油的好事情,方鵬飛當然巴幸不得,高興地對“國舅”說:“好啊,今天我也享受一盤你這個”磚車”。”當他正要往拖拉機車鬥上爬的時候,“國舅”攔住他說:“坐啥子後麵車鬥嘛,顯得我好像一點誠意都沒有一樣,坐我旁邊葉子板上。”於是,方鵬飛爬上拖拉機車頭,“國舅”遞給他一塊墊子,說:“你把這個墊到屁股底下安逸些,坐好哈。”
“國舅”很瀟灑地發動了拖拉機,方鵬飛跟他開玩笑說:“你現在開拖拉機是安逸,掙了工分不說還威風洋盤得很。”“國舅”也得意地說:“那是哦,哪個喊我有這個技術呢,沒得法!”方鵬飛掏出汪姐給的煙先點上一支遞到“國舅”手裏,自己也點上一支,故意洗刷“國舅”說:“你看我給師傅點煙合不合格哦?”“國舅”笑得很開心,使勁點頭說:“合格合格……哎呀,你娃把老子洗安逸了,你娃要是能把老子腦殼上這頂右派帽兒洗掉了,那才算你娃有真本事。”方鵬飛說:“你腦殼上的右派帽兒又不是我給你囥起的,你還不是要該找哪個找哪個。哎,最近你原來那個單位給你來消息了沒有?”“國舅”眉開眼笑地說:“你還說對了,前幾天我倒是收到一封信,現在沒有帶在身上,回去我給你看。不過我管得他的哦,方正我現在開拖拉機日子要比以前好過多了,我也想該給我平反的時候一定少不到老子的!我現在也不想那麼多的了,慢慢等就是了……”
看得出“國舅”應該是得到了好消息,不過方鵬飛還是安慰他說:“你這樣想就對了,隨遇而安,好事不在忙上。不過我還是有點疑問哈,我說了你不要多心……”“國舅”側過臉來看他,說:“說嘛,我們兩個還有啥子不可以說的呢。”方鵬飛說:“上次王幺伯當到大家說要你開這個拖拉機的時候,我就在想王幺伯咋個一下子就想通了呢?當然,你有這個技術還是占主要的哈。但是,要我看王幺伯那個人在原則問題上一貫都是正義凜然的,你開拖拉機這個事情說大不大,但在新農堰高坎也不是啥子小事情,你不曉得有好多人都眼紅你哦!尤其是你還是一個帶有身份的人……”“國舅”聽了這話也不接話,隻是笑了笑,方鵬飛一眼就能看出來他這種笑裏像隱藏有啥子東西,為了打破尷尬,他說:“你是不是走了後門,給王幺伯送了啥子大禮了。”“國舅”狡猾地說:“你娃假老練得很,這種事情送禮管啥子用哦,老子都不曉得是咋個起了的……”
方鵬飛和“國舅”回到新農堰高坎的時候,公社晌午的廣播已經完了,新農堰高坎上下田野裏的油菜花全都盛開了,火辣的陽光照射著金光燦爛的油菜花,耀眼奪目,綠油油的小麥也長高了一大截,與油菜花黃綠相間形成鮮明對比。空氣裏彌漫著油菜花的濃鬱芬芳和小麥地裏散發出的溫婉清香,令人心曠神怡。李石磨兩口子正忙碌著收割蜂蜜,方鵬飛看他們把一張張蜂盤放進一個豎立的鐵桶裏,上麵有個手柄,搖動手柄把蜂盤上的蜂蜜分離出來。李石磨抬頭看到他,跟他打招呼說:“方知青回來嘞。”方鵬飛回應說:“剛到。”李石磨又對他說:“你過來看嘛,可有意思嘞。來嘛,過來抽顆煙。”方鵬飛說:“算了,我怕你那些蜂子狙我。”李石磨笑著說:“不會哩,現在蜜蜂采蜜都忙不過來,哪有功夫蜇你啊。”
雖說方鵬飛對李石磨兩口子收割蜂蜜很感興趣,但他還是怕被蜂子狙了,不敢過去仔細看,隔著半個田跟李石磨說:“你這麼忙的,回頭有時間我再過來。”李石磨大聲回他話說:“不忙,昨天大會計還跟我說嘞,說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喝酒嘞!”方鵬飛敷衍道:“好噻!”方鵬飛急匆匆上了高坎,正好看見周隊長在曬壩上跟四類管製分子那組人派活路,三嬸也在其中。兩人平靜地對視了一下,方鵬飛看不出三嬸對他有啥子怨恨和氣惱的意思。周隊長看見方鵬飛回來了,跟他打招呼說:“方娃回來了。”這時候“國舅”在大隊停好了拖拉機回來,正好經過曬壩,搶到周隊長的話打胡亂說:“龜兒子的回城耍安逸了,架子也耍大了,老子還開拖拉機把他從新繁接起回來的。老十下午做活路也算我一個哈……”方鵬飛原本無心搭理他,但又覺得狗日的“國舅”現在是有些猖狂了,都敢直接叫周隊長老十了,故意杵他,說:“搭你個拉磚頭的車你還真以為你是開專車的啦,把老子屁股都給顛痛了,我說你咋個跑這麼快呢,你都高升成拖拉機師傅了,還爭到做啥子這些活路嘛?”“國舅”衝他說:“你管得我的呢,老子就想勞動改造!”周隊長吼“國舅”說:“有你屁事,前一段時間人家方娃生病了,是我同意他回城養病的。走走走……你們趕緊去摸到活路,就那麼一點點活路,幾下弄完就收工!”
方鵬飛看到三嬸扛起鋤頭和其他四類管製分子一起走出曬壩,抑製住心裏的那種急切。周隊長轉身對他說:“現在離扯菜籽還有個把月的時間,完了就割麥子,我還以為你娃要把這個月耍完才回來呢!好,回來就好,你都好歸一了嘛?”方鵬飛拿出煙給周隊長敬上一支,說:“好歸一了。”周隊長看了一眼手上的香煙,說:“你娃可以哦,都操起大前門了。”方鵬飛說:“就隻有兩包,我走的時候我媽賞給我的。”說這話的時候他自己都覺得現在說謊臉都不紅一下了,他把一包沒有開封的煙塞進周隊長衣衫口袋裏。周隊長心裏很是受用,關切他說:“這一段時間還是暫時沒有啥子活路,你還可以好好歇一下,等到二天”雙搶”的時候你娃想歇都歇不到的哈!”
周隊長走了,方鵬飛從窗台角掏出鑰匙開房門,進裏屋把挎包往床上一丟,發現屋又被收拾得幹幹淨淨。床上鋪得平平整整,鋪蓋、床單還有枕套和枕巾又洗過了,那條汙穢的內褲也被洗幹淨疊好放在枕頭邊。他看了一眼自己放鑰匙的窗台角,曉得肯定又是三嬸幹的,看來三嬸真是沒有生自己的氣,還是一如既往地對自己好,覺得自己抓緊時間回來是對了的,要不時間拖長了她還反倒以為自己生氣了呢。方鵬飛心裏豁然亮堂,走出屋子站在曬壩邊緣往高坎下麵望去,陽光明媚下的田野黃綠相間,絢麗奪目,沉浸在豐收喜悅裏的李石磨兩口子不知疲憊地忙碌著,這景色真是見其鴻富、美不勝收。這時候聽到曬壩後麵的林盤裏吵吵鬧鬧,轉過身一看,原來是三嬸他們正在掏生產隊的牛圈茅房,把從牛圈茅房裏掏出來的牛糞往秧腳田裏挑。三嬸在間歇中支起身來也往他這邊張望,相隔這麼遠方鵬飛都能猜想到她在想些啥子。想自己走的時候為啥子沒有跟她招呼一聲,她心裏多少還是會有些怨氣,隻是她性情溫和,從來不會把不悅掛在臉上而已。方鵬飛怦然心跳,一陣慌亂,想馬上就過去跟她解釋。但眾目睽睽之下隻能抑製收斂,心想今天晚上必須到她那裏去,去把自己心裏想跟她說的那些話都說給她聽。
方鵬飛心裏巴望不得時間過的快些,但時間還是得熬。他回到屋裏把半個多月沒有用過的水缸清洗一遍,然後把水缸挑滿水。又把鍋灶清洗幹淨,燒一瓶開水,用知青瓷缸泡上一小塊普洱茶,再從挎包裏拿出那本封麵印著《苦菜花》女主演的電影雜誌慢慢品味。他剛靜下心來,狗日的“國舅”跑到門口站起,嬉皮笑臉衝他說:“你娃操的硬是清閑嘞,抽煙喝茶還看漂亮女人像……”“國舅”話沒說完就端起他的瓷缸要喝。“哎……”方鵬飛趕緊攔住他,起身給他拿了一隻碗,舀了些水把碗涮了涮,然後才把自己瓷缸裏的茶水折倒在碗裏,說:“喝這個。”“國舅”看他一眼,說:“好好好……我客隨主便,老子今天就陪你講究一盤。”“國舅”“咕嚕咕嚕……”窮癆餓蝦喝了那碗茶水,方鵬飛從鍋裏舀開水把自己的瓷缸續滿,又把茶缸裏的茶水折倒在“國舅”喝過的碗裏,說:“不是我講究,是這個茶有點講究,再說你也不是來陪我講究的,你就是到我這裏來偷懶的。”他說著笑著遞給“國舅”一支煙,“國舅”接過煙點燃,湊近看了一眼他的畫報,說:“咋個這個漂亮女人有點眼熟呢?”方鵬飛趕緊轉移“國舅”的話題說:“你一個四類管製分子不好好幹活路,跑到我這裏來偷懶,周隊長曉得了不理麻你嗦?”“國舅”不屑一顧地說:“他理麻老子?老子還想理麻他呢……老子現在是大隊上的人了,他一天到晚的就曉得拿我們這夥人瞎折騰!”方鵬飛笑起說:“現在哪個還敢拿你瞎折騰哦,你掏牛圈茅房都是你自己找的哈,你現在心裏頭就想幾下把天弄翻了。”“國舅”“嘿嘿……”地笑了,然後從衣裳口袋裏掏出一封掛號信遞給方鵬飛,說:“就是這封信……”方鵬飛看他手都激動得在打抖。
方鵬飛掏出信紙展開看,信上除“國舅”的姓名宋誌文三個字是用手書寫在那個預留的位置上,其他內容部分全是預先用鉛字打字機打出來,再油印在四川省甘孜州公路局革命委員會專用稿簽上的。內容是:“宋誌文同誌:你所反映和申述的情況不是個例,現在我單位正在逐一查實當年對你處理的情況和相關檔案材料。待有結果後我單位再正式統一發文回複與你。請諒解!四川省甘孜州公路局革命委員會政工組政策落實辦公室。一九七八年三月三日”“國舅”急切地說:“哎,你幫我分析分析,這個算不算是個好消息哦?”方鵬飛不假思索就對“國舅”說:“這咋個不算是好消息呢!首先是回信上叫你同誌了,這就說明你原來單位上已經沒有把你當成階級敵人和壞分子看了,也可以說把你的問題看作是人民內部矛盾了。再有就是人家已經給你說得很清楚,像你這樣的情況還不止你一個人,人家得有一個時間和過程來給你們逐一弄清楚。你要注意”逐一”和”請諒解”這兩個詞!”逐一”就說明現在要求平反的遠不止就你一個人,你們是一撥人都在喊冤叫屈,人家當然要給你們一個一個的查實清楚。你原來單位統一用打印信件來回複,肯定是很正式,也是很重視的,也說明當初你們那一撥”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壞分子”有點多哦。”請諒解”這個詞有點給你們賠不是的意思,還有就是叫你們這撥人不要心太急,要給人家時間一點噻!人家也是這麼說的,待有了結果後再正式統一發文回複你們。到那個時候就應該是給你徹底平反昭雪的時候了,還不好啊!你就耐心的等到噻。”聽方鵬飛這麼一通說,“國舅”激動得一臉通紅,說:“我簡直都等不得了,恨不得今天就給老子們平反昭雪才好呢,到時候我要把我這麼多年受的冤枉氣全都發出來!看他狗日的幾爺子還敢不敢欺負老子……”
看到“國舅”激動和急不可待的樣子,方鵬飛還是勸慰他說:“你也要想通一點,這種事情也怪不了人家大隊和生產隊,要是你原來單位不把你弄成右派分子,你也不得被弄回原籍來,更說不上人家把你咋個起,你說是不是哇?”“國舅”依舊不依不饒地吼起說:“哦,那我這麼些年來受的那些冤枉氣就白受了啊?”方鵬飛不想跟他爭論啥子,就說:“你這叫冤有頭債有主,你要怨咋個不怨你自己當年嘴臭口賤呢?當年你要不嘴臭口賤吊起個屁嘴亂說一氣,你們原來單位裏那麼多人咋個就偏偏弄到你腦殼上了呢?這就叫槍打出頭鳥,你要還像現在這個樣子我都想弄你,你說是不是哇?”“國舅”聽他這麼一說,眼淚一下就掉下來,懊惱後悔地說:“你要這麼一說還真就是這樣,我也不曉得後悔了好多盤囉!那個時候我是老愛跟當領導的對到幹,現在想起來好沒有意思哦,都怪我這張屁嘴臭!嘴賤……”“國舅”痛哭流涕,恨恨扇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子,傷心地痛哭起來。
“國舅”沒有再喝方鵬飛給他倒的那碗茶水就走了,走的時候說了好多感激方鵬飛的話,弄的方鵬飛心裏都有些過意不去。其實方鵬飛也沒有幫到“國舅”啥子忙,就是說了一些寬慰人家心的話,再說這段時間他自己都昏昏戳戳地一門心思想自己的事情,早把繼續幫“國舅”打聽城裏右派平反的事忘到腦殼後爪爪去了。不過看“國舅”現在的這種精神狀況,應該說比以前好很多,特別是他現在當上了大隊拖拉機手,已經少很多的怨恨和火氣,跟過去像是變了一個人樣。當然,方鵬飛心裏也能理解他那張怨氣連天的嘴,曉得他也並不是一定要針對周隊長和王幺伯,就是對這麼些年來所受的冤枉和歧視的一種憤滿和宣泄。隻是方鵬飛心裏一直就有個疑問,始終不相信王幺伯會無緣無故對“國舅”慈悲為懷,不僅叫“國舅”當上了大隊拖拉機手,而且對“國舅”的態度都好了很多。說“國舅”走後門給王幺伯上了壽,“國舅”又不置可否,要按王幺伯一貫的行事風格,不要說“國舅”能當上大隊拖拉機手了,要想王幺伯給他一個笑臉都是不可思議的事情,現在“國舅”混成這樣,真是有點匪夷所思。不過話又說回來,王幺伯也有踩著別人尾巴用你一技之長的時候,也說不準叫“國舅”當大隊拖拉機手和嚴二叔年年當塘秧把式是一樣的,真是這樣就說明王幺伯很有一套用人的權宜之策。
看著“國舅”走出門的身影,方鵬飛又覺得自己有點假老練,也許別人心裏頭啥子都明白,就是來找自己宣泄一下的。“自出洞來無敵手,得饒人處且饒人”,這話方鵬飛聽爸爸說過,說下棋出手應手各有方寸,相得益彰,做事要留有餘地,不把人往死裏整,大家才會各自相安無事,看來王幺伯和“國舅”各人都曉得這個道理,自己何必看三國替古人擔憂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