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赫拉神殿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少年低垂著頭，表情淡漠，挺直了脊梁，仿佛被責罰的人不是自己。在他身側，他的夥伴雖一臉懊悔，卻也直挺脊背。
    看著左不過人類孩童15、16的年紀，除了分外養眼之外也沒有別的區別。
    “曜暻，你可知錯？”位於神位的長者在大殿長久的緘默中，突然發話，低沉鏗鏘的聲線像是亙古洪音，他俯視著少年，眼神銳利沒有感情。
    曜暻靜靜聽著，仍舊垂著頭，沒有表情。
    “葉氏知錯嗎？”又是良久的沉默，長者說道。
    底下的少年聽到自己的責問，抬起頭對上長者的視線，用稍帶稚嫩的聲線回答道：“葉氏知錯。”
    聽到滿意的回答，長者點點頭，默許了對他的原諒，接下來大殿中壓抑的又是冗長的沉默。
    等了許久，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一抹有著黃暈的嫣然緋紅映照在曜暻的臉頰上，但是他的身形絲毫不變，依舊那麼屹然挺立著。
    這是一個認錯遊戲，隻要誰認錯快，誰就能先獲得自由，同時也意味著認輸。至少曜暻是這麼認為的。
    曜暻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夕陽的殘霞映射在他臉上顯得他分外的溫潤，溫潤中是分明的桀驁以及不覺悔改。
    葉氏覺著他有點瘋了，為了抵抗家長不至叛逆至此。但是葉氏了解他，按曜暻的性子是不可能改變心意臨陣退縮的，也不知道是強還是什麼。葉氏覺著曜暻的性格太尖銳了，和身邊的人總是有些格格不入，曜暻的姑父便是剛才質問他們的那位長者阿斯蘭，是整個神界數一數二的體製內人物，曜暻的家族更是在神界位列其首，葉氏完全無法理解，像他這樣體製內的顯赫家世竟會存在曜暻這麼一號妖怪的人物。
    於神的身份來說，曜暻一直在及格線上徘徊，他的身後雖是龐大的家族，身邊也是標榜神界的楷模人物，但是曜暻他從沒變過，至少從葉氏智力啟蒙的初始認識他那時起，曜暻就是這麼一個怪異的存在。可是，於葉氏的私心而言，曜暻是他的朋友，曜暻吸引他的地方不勝枚舉，他們都是神，都是體製內家族的孩子，並且他雖不認同他的桀驁卻異常欣賞。
    明明擁有神界最純正的血脈與最高貴的出身，曜暻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矛盾體，葉氏說不出來那股異樣在哪，但是神的血統清楚地告訴他，曜暻就是不一樣，他是同類同時也是誘導他破壞神界鐵律的罪人。
    曜暻所做的出格的事實在太多了，這不是第一次被罰跪在赫拉神殿了。自曜暻成長開始，在姑父眼裏，曜暻仿佛是個頑童，不思悔改，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錯，無論怎麼教導他都難以真正按照規矩去做事，簡直就是頑劣至極的代表。姑父也無法過於苛責他，畢竟曜暻隻是他妻子的姊妹所生的孩子，曜暻一出生便沒有母親，一直由他內人帶大，自是抵不過那些
    正常成長的孩子。原以為曜暻是內心對母親的位置有所缺憾才叛逆至此，直到次數不斷增多，所有教誨都付之一炬時，姑父才徹悟，壓根不是他的教育和關愛方式有問題，根本就是曜暻本性使然。
    要論大過，曜暻沒有，要論小過，那真是一大堆案底。這是最讓姑父頭疼的地方。不僅頭疼，還找不到解決的措施，曜暻他是家族的一份子，他身上流淌的是最高貴的神之血脈，未來曜暻是注定要擔負起家族一部分大任的，所以於曜暻於他，都沒有選擇。姑父也知道，曜暻是清楚這一點的。
    種種對抗的做法不是為了抵抗將來的家族繼承，而是本性使然。這種不受拘束隨心所欲隻忠於自己心之所向隻堅持自我道義觀念的生命，阿斯蘭隻覺得危險，作為親屬，他擔心曜暻終將燃盡並自我毀滅。
    他沒見過曜暻這種特例，但是堅信這樣的特例必有他存在的意義，即使不被神界的觀念接受。
    已是夕陽西下，天色暗沉了，紅暈褪去，夜色攀了上來。本就冰涼的石板上附上寒意，沒有人願意再耗下去了。
    見曜暻遲遲不開口，葉氏悄然說道：“曜暻，跟我回去吧。”他不想再做無謂的鬥爭了。
    “不行。”沉默了許久的少年回答道，“等著急的話，你可以先走，不必顧慮我的。”倔強的語氣中隱藏著溫柔。
    看著他死倔死倔的樣子，葉氏無話可說。這是死磕到底了，也不曉得何時是個頭。
    葉氏靜默地在原地站了會兒，思忖了一會還是決定繼續跪著陪他熬。阿斯蘭看著這兩道堅挺的身影，在大殿的石柱處緘默。忠貞的友誼是好事，但是阿斯蘭不想曜暻將神界鐵律攪得一團糟。
    “那就讓他接著跪吧。”阿斯蘭對身後的神殿掌管者說道，扭頭便走了。還有很多事務
    亟待他處理，他可沒有閑工夫耗在這。叛逆的孩子固執本性，既然不肯認錯那就懲罰他與寒夜為伍。
    “跪完今晚再放他走。”阿斯蘭說。
    目送阿斯蘭離開的背影，神殿掌管著半鞠躬，表達對這位大人的敬意。看來得真讓曜暻跪一夜了，作為始作俑者，曜暻不是頭一次帶著從犯進入神殿了，這不異於對神殿的褻瀆。
    這樣的異類神界究竟能容納多久，神殿掌管者不知道，但是阿斯蘭清楚，估計時日不多了，大約成年禮過後一段時間，家族長老們會決定曜暻的去從，是留下還是流放，全看曜暻服從與否，倘若真真無法教化，不如放手隨他去人間曆練。
    預言成真，此刻跪在赫拉神殿中的曜暻可能永遠也無法想到，由於他的傲慢和桀驁，等待他的是若幹年之後的異界流放。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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