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後雍八年，四月初五。
    汀州。
    日已西斜，酒肆中的沽客漸少。
    老板擦了擦額上的油汗，瞟了一眼門廊口。
    那坐著個身影頎長的青年，長衣緩帶，烏黑的發上草草插著一隻朱漆木簪。衣簪一色半舊不新。看著就沒錢。他搖搖頭，袖籠著雙手探出屋外去收晾在牆根邊的醬菜缸。
    春暮的晚風悠悠拂過狹長的街巷，送來一股紫茉莉的清香。
    淺淡的味道掠過老掌櫃的鼻尖，他掀了掀眼皮，瞅見不遠處的巷子口拐來一匹鋒棱瘦骨的青驄馬，馬上人的衣袂疾馳而過時卷起了牆角的一簇紫紅的晚飯花。
    蹄鐵嗒嗒踐在酒肆前的青石板路上，對街雲簷勾連飛丹翹角的小樓已挑上了紅紗燈，淡紅的燭光模糊地攏下來，將馬上的人天青色的紗衣映成了微微的玫紅色。
    蜷著兩腿坐在簷廊下慢悠悠咪著酒水的人抬了抬頭，正對上一道看過來的清厲的視線。
    雲琅眯起眼睛半笑一聲，衝來人舉了舉手裏端著的粗瓷海碗：“沈將軍好興致，也來同我買醉酒家嗎？”
    匆匆擱下醬菜缸殷勤上前招呼的老板怔了一下，急忙站住了腳，無措地堆著僵硬的笑容搓了搓手掌心，打量著麵前客人別在栗色馬鞍上的清湛的劍器，小心問道：“客官，您，您想吃點什麼？店裏有上好的金曝穀，還有鹵得極香的牛羊肉……”
    沈遊笑了一笑，揚起馬鞭指了指酒肆堆在木棚下的醬菜缸：“來壇潤水的小杏春，切一碟蘿卜酢，雲大人長安人，吃不慣我們北地的苦寒酒菜。”
    老板答應一聲，連忙手腳發軟地抱起醬菜壇去了。
    雲琅微微晃了晃酒碗裏碧瑩瑩的醅醪，向著偏鞍下馬的青衫將軍笑了一笑：“多謝沈將軍。”
    “客氣。”
    沈遊拴好馬韁，回身看看泰然不動的人：“雲大人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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