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久星沉沒，更深月影斜①
    到得外麵，五匹馬仍舊在啃著青草，雪龍駒一見主人出來，首先，打了個響鼻。
    慕容烈風伸手在它鬃毛周圍順了順，仍是一手抱人，一手牽馬，順青磚路，向門口走來。
    君辰夜摟抱住慕容烈風脖頸，小臉貼靠在肩頭，不睡覺也不下地自己走。
    沈牧四人跟在後麵，都在各自琢磨，待會兒，君小爺到底要怎樣擒“虎精”？不待雞鳴就要趕路，不是專門對付虎精，還能怎樣？
    言岩在心裏已想好，到時，他一定要打頭陣，誰都不用動手，都他一個人包了就是。
    就要到門口時，隻聽身後有人道：“施主何往，為何不及雞鳴就要行路？可是要翻過山去？”
    卻是，老觀主和那名道士趕到。那名道士依舊提了油燈在在手。在燭火映照下，但見，那老觀主頭戴道冠，身著道服，手持拂塵。六十上下年紀，眉毛、鬢發花白，三縷髭髯飄蕩在胸前，甚是慈眉善目。
    以君辰夜的眼力，與在白日看，沒甚兩樣。
    慕容烈風道：“承蒙觀主借宿，心中不勝感激。我等確要翻過山去，這些銀兩權作香火錢。”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包銀子，大約三兩左右。薛丁接過去，走來遞與那名道士接住。
    老觀主打個問訊，“無量天尊，施主仁心仁義，日後，必有福報。隻是，那雞鳴山在雞鳴之前卻是過不得，其中緣由，想必施主還不曾知曉？”
    “我等先前聽偏閣眾人言來語去，已然知曉一二，隻是無奈行程甚急，隻能在此刻趕路，勞觀主特來相告，罪過。”
    “既然知曉，為何仍執意以身犯險？行程再急，性命也更為緊要！若肯聽貧道一言，還是在雞鳴之後再趕路，方為穩妥。”
    “觀主的好意，我等心領了。隻是，我等主意已定，必要離去，還望觀主莫要怪罪！”
    “師父，別理他們，一幫不知死活的東西，給虎精作了”點心”才好！”那名道士忍不住一旁道。
    “徒兒，不得無禮。好吧！既然這般，貧道也無法了，隻能打坐誦經至天明，禱祝各位施主險處逢生，平安歸來。”觀主無奈歎息一口道。
    “多謝觀主一番美意，我等告辭。”語罷，慕容烈風牽白馬而出。沈牧四人緊隨在後。
    走出一段路來，回頭望去，仍能依稀看到老觀主與那名道士站立山門前相送的身影。
    星光月影之下，愈加走近，山體愈見龐大，原來，再小的山峰，也有其顯大的一麵。
    “冷嗎，辰夜？”慕容烈風低聲詢問。
    君辰夜搖頭，“不冷。”一手環住慕容烈風脖頸，扭轉身來，抬手一指，“瞧，那不是告示？”
    慕容烈風腳步略一停頓，順手指方向而來。怕夜深露重，仍是用那件小披風緊緊圍裹了懷中小人。
    到得近前，言岩擦亮打火石，點燃火把，果見一塊支起在石頭的木板上用米湯糊了宣紙，上有豎行文字，書寫內容與先前眾人議論大概相同。
    四人好生佩服君小爺眼力，離那麼遠，究竟如何看清的呢？
    言岩認字不全，聽沈牧念了後，愈加興奮，道：“也不知這虎精是男是女，是胖是瘦，夠不夠俺這一錘？到時，你們都別伸手，俺看一人收拾他。”
    沈牧笑道：“怎麼，看我之前與四虎搏鬥，手癢了？行，一會兒，我們仨靠邊站，可你一人折騰。一隻若不夠，就再多來幾隻，團團將你圍在中間打，盡情讓你舞動雙錘應對，這樣，算是過足癮了吧？”
    “沈牧，你確定待會兒咱仨不用動手？”薛丁故意歎息一口，壞笑道：“唉，都說這”女人是老虎，女人是老虎。”現在反過來講，老虎是女人。若是個醜的，言岩的錘興許還掄動了；若是個美的，他看地兩眼發直，魂兒都要被勾走了吧？怕是要拿錘……砸咱們幾個！”
    “為何？”沈牧恍然大悟般擊了一下掌，“哦對，怕咱們跟他搶。”
    說罷，與薛丁一並發笑。
    言岩虛張五指，著急辯解，“說啥呢，俺是那樣的人嗎？管他是公是母，是雄是雌，俺都照打不誤。看你倆貨這模樣，就知取笑俺，像話嗎，真是！咋就不能把俺往好處想呢？蕭戰，你看俺幹啥，不會也和他倆想法一樣吧？”
    蕭戰轉開視線，“到時離你遠些，總不會錯。”
    “啥……啥意思？”言岩慢半拍反應過來，“好啊，你小子也說俺不打虎精打你們……好，好，俺現在就先胖揍你一頓，免得你白這樣想俺一回！”說著，作勢衝過來。而蕭戰身形一晃。已在幾步開外，又豈是熊一般的言岩所能挨著邊的！
    君辰夜兩根小胳膊懶懶環了慕容烈風脖頸，露出小牙跟著笑。不知又在打什麼壞主意，或者想到了幾隻亂七八糟的所謂“虎精”一起圍攻言岩的場麵。
    慕容烈風眼含笑意，在小屁屁上輕拍了一下，撿笑什麼的，沒誰比小東西更在行！這都折騰大半夜了，也沒叫喚餓，還真是有些奇怪了……下一刻，聽到小肚肚發出了“咕咕”的兩聲。
    君辰夜轉頭來看慕容烈風，依然在露出小牙笑。慕容烈風不言語，等他自己說。
    君辰夜自己摸上小肚肚，“烈風……肚肚餓了。”
    ……
    影濃山樹密，香淺澤花疏②。人遠草木秀，山深雲景鮮③。
    幾人牽馬步進，逶迤前行。想是常有行人往來，山間有一條曲折毛道，雖光線不明，但有君辰夜在，絲毫不會走偏、走岔了路。草叢中有“蛐蛐”叫聲，兩旁林木中不時傳來一兩聲夜鳥啼鳴，遠處或近處的山間清泉發出細細流淌聲響……
    一切，均突顯，夜裏的山中出奇寧靜。
    就在此時，伴隨一陣枝葉猛烈搖動，從林木中躥出一隻花皮虎來，發出一聲巨大吼聲，驚飛夜鳥數隻，足以打破山林之靜，
    頭大如鬥，兩眼如燈，前爪直立，後尾拖地。身體高有八尺，些許佝僂。半人半獸，形貌粗鄙。
    它一步步走近，發出“嘎嘎”怪笑，粗聲粗氣道：“好啊，有點心吃了，今夜不用餓肚子了。最近一段時日，人類變聰明了，隻走白日路了，害得本大王，昏去朝來，肚腹空空，隻得胡亂抓些小動物充數，好不難受。呀，人還不少……馬匹也夠強壯，都弄回洞去夠吃些時日了，你們來地真是時候。誰先給本大王開胃啊？”
    言岩“啊呀”大叫一聲，跳將出去，從後抽出雙錘，喝道：“哪裏來的怪物，在此修行成精，看俺今個不扒了你的虎皮！”說著，一錘砸出。
    薛丁在後麵大聲道：“言岩大老爺，這次我們不用擔心你下不去手了，可勁打，用力打，別著了他的道就行，最好抓活的，拖回來，讓大夥仔細瞧瞧……”
    話猶不及，再看言岩麵前，一團濃煙冒出，虎精不知去向。
    沈牧略有擔心，望向君辰夜，“君小爺？”
    他想說，為何不施展在胡府中那種鳴哨之法，這個雖然比那四隻中任何一隻都更大更猛更駭人，但不試過，又怎知不行。
    君辰夜明白他的意思，道：“擒虎要用擒虎法，擒人當然要用擒人法。”
    沈牧一怔，心道，果然成了精的虎不好對付，再用老辦法已不再好用。
    “出來，和俺痛快打一場，藏頭露尾算什麼狗屁大王？”
    言岩抖動雙錘，大喊大叫，突然，腳下被根麻藤纏住，摔倒在地。一張大網從天而落，將他當頭罩住，收緊口，提上半空。
    沈牧有了與四虎搏鬥經驗，一早就在防備，本能飛身而起，前去搭救。
    留下四人所處位置，幾根尖銳之物夾著破空之聲襲來，另有煙霧升騰而起，彌漫了這一片。四麵，傳來聲聲怪笑，位置飄忽不定。隻聽先前聲音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今個，本大王就替閻王爺收了你們，生吞活剝，破堂開腹，管教你們明明白白死去。”
    濃煙中，不見各人如何動作，薛丁、蕭戰飛入林中再回來時，一人擒了一物，丟在地下，摔地“慘呼”一聲。望去時，正是之前那隻花皮虎精與另一隻毛色發黃，體型略小“虎精”。爬起來後，跪地求饒，迭聲道：“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言岩被吊地暈頭轉向，被沈牧救下來後以為自己聽錯了，心道，這算什麼虎精，怎麼這麼慫包？，不施展法術與人力鬥，跪地求饒個什麼勁？倒是站起來，變化呀！這般將他用網捕獲，雖然捉了他，他也並不服氣，還要再行比過才是。
    搖晃著走回來，見二虎精剝下虎皮，變成了二個大活人時，著實驚楞而住。瞬間反應，這算是變化了？
    至此，沈牧終於明白君辰夜先前之言。原來，是人非虎。
    怪不得，不能用等同擒虎之法。怪不得，他老覺得哪裏別扭，還以為就是虎精與虎不同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