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言岩一聽立馬爆炸了，咋呼著衝蕭戰衝了過來，“好小子，誰是大黑熊，你給俺說清楚，俺哪裏像大黑熊了？大黑熊有，有俺俊，有俺……身背挺直？”
    言岩著急把他自己與大黑熊區別開，一著急說出了後麵兩句話。他見過的熊不就是全身毛，滿臉毛，即便站立也微微前傾？
    沈牧迅速接口，“是是，大黑熊沒你有人樣，這樣總行了吧？”
    蕭戰躲得輕巧，言岩哪裏去抓，他聽沈牧說的話沒毛病，但一尋思，又覺哪裏不對。
    不待他轉過這個彎，薛丁道：“言岩，你說大黑熊沒你俊，這我們都信，但你說沒你”身背挺直”，怎麼會沒有呢，人家熊也能直立的……”
    “它能直立，也是這副樣子……”言岩趕忙道，邊說，邊做出姿勢，想他以往在山林行走時，黑熊沒少見，當麵過招也不知有多少回，熟悉著哩。
    言岩彎腿、躬身盡心盡力模仿，笨笨癡癡、搖搖晃晃向前走去，因為見得多了，順帶麵部也帶了表情。
    回應他的是薛丁重新拍地大笑；沈牧用折扇遮了半麵，不知笑成何樣；蕭戰麵皮抽動，忍了幾忍沒忍住，在牙齒露出那一下已經算笑了。
    言岩後知後覺：他被薛丁這小子擺了一道。一回頭，將軍、君小爺也在瞧著他笑。
    君小爺就不說啥了，本來就那麼“壞”，起個哄，添個亂什麼的比誰都在行。可是將軍怎麼也能……“欺負”他呢？
    言岩委屈地蹲在地上用手指畫圈圈，好吧，他就是個笑話。
    君辰夜一手牽了慕容烈風的手，露出小牙使勁笑，就像撿了多大的笑話似地。有這四個貨真好，樂子無處不在，笑聲隨處可有。
    慕容烈風笑，有笑言岩，更有笑君辰夜，他發現再沒誰比他家小壞蛋更容易被逗笑的了，無論多大點的小事，他都能從其中找到笑點。
    天祈自靈帝元武年間開始，按照所在地方大小不同，劃分為城池、郡邑，依次設有太守、刺史。正常隻有一正一副。
    然而，少曲方圓土地有限，卻有不下六個刺史，無有副手，全為正派。說來，全為賣官導致。
    遠的偏僻的地方不想去，太多的銀錢又不想花或者拿不出，所以，“少曲刺史”成了搶手名頭。
    自祈順帝上台，這種勾當成風，越來越渠道通便，明目張膽。暗中操作之人，全在那朝中顯貴當中。如今在溫泉山莊裝老實、求恩寵的官老爺就不知有多少參與其中。
    平時，六、七個刺史裝模作樣、作威作福欺壓百姓，等到
    司徒衍駐守城外，君顏陌堅守城裏，雙方相持、對戰之際，就攜金帶銀，屁滾尿流全部嚇跑了。司徒衍派來捉壯丁的人，又哪管你刺史不刺史，隻要是壯男就照抓不誤；少曲距永安如此之近，一經開戰必受戰火波及，到時，刺史沒當成，反丟了性命，得不償失。反正這段時日，搜刮的油水也不算少了。至少，買官的銀子已全部找補回來。
    連上任幾個月的都不覺得虧當，更何況是當了一年半載“刺史老爺”的，當然是卷財跑路！
    刺史上派的，有官位，有名號。裏長便是土生土長的，民眾推選，每十裏，便有一長。
    幾人將車輛趕進郡裏，尚在黃土道上行走，君辰夜站在車頂上，遠望。須臾，用小手一指，對著正從背後扶住他的慕容烈風道：“烈風，我們去那裏，那家必為管事之人所在。”
    君辰夜能猜到是因為他瞧見了院子中的銅鑼，此物為通知大事小情之用，平常人家可不會懸掛。
    明知君辰夜輕功好到沒法好，慕容烈風還是忍不住會擔心
    ，本能地就要去扶。等會，也自是要親手抱下去。
    另外四人無有意見，君小爺說是自然就是，他們說不是，將軍也會說是。
    除去那些空了的院落，裏長家住的還算挺靠邊的，一見自己猜對了，君辰夜臭美的呀，甩小胳膊，踢小腿，就差搖搖小尾巴了，其實，他也蒙的成分居多。
    裏長懷抱半袋粟米，抓了一把，攤開手，露給躲在門裏的眾人看，“大夥瞧呀，這是糧食啊，上好的細米，有好心的大人要發給我們糧食了，快到老漢家門口領取，快去啊！”
    邊喊，邊放進口中咀嚼，一來想讓大家知道他吃的是什麼，二來，情不自禁想吃些。
    多久沒嚐到細糧淨米的味道了，雖是生的，也好甘甜，比觀音土要好吃一百倍。做成米飯，不知是何等香噴、勁道。到時，他定要吃個十碗、八碗。
    這招果然奏效，沒多久，裏正家門口湧來一批批百姓。
    那是一群怎樣的人？衣衫襤褸，衣不蔽體。破帽爛衫，鞋襪不全。
    一個個麵色蒼白，發絲枯黃，身體瘦弱，臉麵麻木，目光呆滯，行動遲緩。
    有見了食物的瘋狂又夾雜著不知名的恐懼，在隔著老遠一段就停了下來，擁擠在一起，遙遙望著這邊。
    裏正滿頭大汗隨後而至，一手提著銅鑼，懷中緊緊抱著那小半袋粟米，就像在抱著一塊金元寶，與前兩次相比，神色更自然了一些，“各位大人，差不多都在這了。”
    “讓大家排好隊，分為三個行列。”慕容烈風簡單道，一揮手，沈牧、薛丁、蕭戰、言岩各自展開行動。
    沈牧、蕭戰一組，薛丁、言岩一組，與先前慕容烈風、君辰夜一般，一個拿了小口袋撐住，另一個解開袋口，就欲用手捧入其中。
    “等一等，烈風，問大家要幾個瓢來，那樣更快些。”君辰夜踢著小短腿，一跳一跳跟在慕容烈風身旁。
    “瓢……有有有，老漢家裏有一個，老漢這就去取。老七家的，你也去取一個，胡生他娘，你也動動身子骨，回家弄一個來。”裏正邊往外走，邊又指了兩家，約莫是距此較近的、
    “……”一個未看清臉麵的幹瘦女人幾不可聞答應一聲，出了隊伍向自家方向走去。
    “我替祖母去。”一個與君辰夜差不多大的男孩怯生生說了一聲，跑出人群，
    好像此時方意識到他們真的要被分發米糧，那六個不明身份的人確實是上天派來的“救星”。
    短暫等待過程中，百姓們之間有了交談，相互簇擁著不自覺的靠前再靠前。最後，離車輛不足兩丈距離。
    裏正一路小跑著去了又來，麵上帶了明顯的笑意，銅鑼未帶來，換成了手裏的幹瓢，那小半袋粟米仍是緊緊抱在懷裏。
    見大家靠地如此上前，也是有點驚訝，怎麼，一個來回的功夫，大夥就不怕了。
    有了一個瓢，沈牧、蕭戰那隊先發，眾百姓爭搶著排上那一對。三隊眼看就要變成了一隊。
    裏正一旁前前後後維持秩序，“別搶，都有，都有。”
    不時回頭望一眼那十來輛滿載的馬車，這麼多，應該都有吧？
    首先發的是粟米，按戶數來，每戶滿滿一個麻布口袋。先得了糧食的幾份並不急著回家，無論男女躲至一旁，似裏正般，抓了一把就胡亂塞到口中，有孩子在身邊的，順手也給他弄點，塞進嘴巴裏。
    君辰夜的小手死揪著衣襟，咬緊了小嘴巴不說話。
    “放心，吃不壞的，隻是有點難以消化。”慕容烈風一旁輕聲安撫，用力握了握本就一直握在手心裏的另一隻小手。
    很快，另外兩個瓢也拿了回來，慕容烈風、君辰夜，薛丁、言岩也開始分發、
    百姓們又“呼啦啦”湧向這兩邊，那隊瞬間被拆散地所剩無多。
    眼見這兩隊人太多，一些人又跑回原處，跑過去不知想到什麼，又跑了回來，就這樣來來回回，不時有人挪動。
    從早晨發到中午，又從中午發到日過西山，而後，星鬥滿天……終於發到了最後一個——裏正。
    自始至終，裏正抱著他的小半袋粟米，穿插在三隊中，前後、左右走著、呼喊著維持秩序，眼睛很亮很亮，好像全身有用不完的力氣。
    當他的小半袋變成一整袋時，裏正枯瘦、滿是皺紋的臉麵笑開了一朵花，“謝謝，謝謝各位大人，你們真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我老漢代替少曲所有男女老少感謝你們。”說著又要跪下磕頭。言岩一個大步上前，將人整個拉拽而起。
    “老頭，俺現在看著還像不像壞人了？”
    “不像，不像，大人怎麼會像壞人呢！不像的……”裏正連擺手帶搖頭，語氣中是滿滿的真誠。
    言岩頗為得意，咧嘴偷笑，希望那仨貨把這句話聽地真真切切。
    這一日，見一戶戶，一家家提了粟米而走，真正發到了手的糧食，裏正不由地開始思索起六人的身份來。
    說是官老爺？不像，不像。官老爺哪個不是肥頭大耳，滿麵油光。看人斜著眼、鼻孔朝天，不屑至極？哪會這般溫和有禮；
    說是朝中顯貴？當權者昏暗不仁，少曲因為被抓走了大部分壯年男丁，田地無人耕種，放眼望去，滿處荒蕪，可是到了秋季一樣征收賦稅，說沒有就捉院子裏的雞、鴨，看見什麼搶什麼；
    說是仁人義士？單這十來車糧米，花起銀子來，就不是一個小數目，哪個善人這般有錢財又這般願意散財，還偏偏散到了他少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