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方一說講起，倒是將另外兩方的人吸去了大半，而正主兒方，過來的不是沒有，但僅是三四個，相較於一百來號人，真的不算什麼。
    外麵亂哄哄的，蘇太也懶得再聽什麼了，斜眼問管家，“我爹就是這麼交代你的，這就是所謂的”妥善安排”？”
    他譏笑一聲，起身走至欄杆旁，“瞧瞧，我還以為是多高超的手段呢！結果，弄出三個也抵不過人家一個，還不是聽講”慕容烈風，君辰夜“的人最多？拐彎抹角費了這麼多事，聽我的，直接丟出去多好！”
    一看到這麼多人，蘇太下意識就想起了昨日發生之事，記不住誰是誰，他就覺得看誰都像，看誰都可恨。
    媽的，害他出了那麼大的醜，以為就事了了，哪有那麼便宜的事。他定然要找回來便是。蘇太內心狂躁亂動，總想做點什麼。
    “自然不會隻是如此，少爺權且稍等，暫看一看，好戲即將登場。”管家不慍不火，慢條斯理道。
    說話間，下麵的人數又有了重新分派。第四方人員猛增，一下子漲到了三十幾號，大多來自後來之人，另外兩方不知是不是說講到了精彩之處，竟然又將一些人吸引回去，各有十幾二十來人。隻有正主兒方，變化不大。
    “等什麼，看什麼，加一起還沒有那方人多，這幫該死的愚民、賤民，成天”慕容烈風，君辰夜”，將他們打地爹娘都認不得，將他們殺個光光，看還認不認這門兒了？”
    “少爺，老爺說，有形的刀，隻能殺有數的人，沒辦法將天下的人全部殺光，而無形的刀，卻可以……”
    “無形的刀？那是什麼樣的？有嗎，在哪裏，在哪裏？”蘇太不等管家說完，就打斷他的話頭，誇張的四處張望，語氣中滿含譏諷之意，“本少爺怎麼沒看見，有的話，趕緊拿出來給本少爺開開眼啊！”
    “少爺請看。”管家對身邊隨從交代了句什麼，那人立即
    下了樓去。
    無論說“香豔情事”的，“帝王功業”的，“鬼怪妖仙”
    的，這三方很有默契的在同一時間內停止了下來，大廳內隻餘正主兒方的聲音。
    突然的安靜，令許多人驚奇不已，連所在正主兒方的都紛紛扭頭看來。
    “各位，從現在起，誰留在這三方內任何一方，至天黑離去的，賞銅板十枚。”伴著一聲鑼響，方才下去那人的聲音響亮的在大廳內響起，與此同時，三個說書人身後各有一個抱著個鼓鼓大袋子的小廝，從外形來看定是銅板無疑。
    普通百姓家一年的花銷才是三兩半銀子，折合銅板為三千五，而十個銅板意味著什麼，一日正常支出，米麵糧油。一天在茶樓白吃白喝，吃飽喝足。
    沒有誰跟銀錢過不去，也很少有人不為此動心，話音未落，隻見，正主兒方的人“呼啦”一下子散開，湧到這三方裏來。剩下的也就二十幾號人，堅守陣地。
    那方的說書人站在台子上，手搖紙扇，舉止自若，一身藍衫，白布袖口高挽，幹淨而又利落，
    他好像壓根沒瞧見底下發生了什麼，滔滔不絕，言語不斷，有聲有色，有滋有味地說講著。
    本應是第四方“鬼怪亂談”人數眾多，但不知怎麼的，反倒是緊挨著正主方的西南方“風花雪月”處人數巨增，整個站滿了這片，後來的連落腳之地也無。隻能去到另外兩方。
    但站在哪裏好像區別不大吧，反正堅持到了天黑，都是有十個銅板好拿的。
    三個說書人有了足夠多的“聽眾”，重新眉飛色舞開講，不管是不是為蘇悅山所用，是不是為丞相府辦事，他們身為說書人那種本能的喜好別人聽講是不作假的。
    三人精神抖擻，說講的異常賣力，甚至都有些口幹舌燥了。一段過後，伴著又一聲鑼響，方才說話那人又道：“各位，從現在起，誰留在這三方內任何一方，至天黑離去的，賞銅板十五枚。”他故意咬重了“十五枚”三字讀音。
    話音未落，下麵已是一片議論之聲，有人暗猜，背後主使之人為誰；有人暗猜，此舉到底目的何在；有人暗猜，放眼整個永安城，誰的財力如此雄厚……
    但，沒誰看不出，這是在和正主兒方爭人。
    那人語罷，稍稍等待。有意是在給尚在正主兒方的人留有
    時間。
    五個銅板，足以在茶樓享用一頓不錯的早點，明早的吃食就有了著落，
    果然，沒令他失望，又有五個人遲疑著先後走到了這片區域，
    似乎覺得這樣太少了一點，那人又等了一會兒，見沒什麼動靜，命那三人繼續說講。
    如此，又是一段過後，伴著一聲鑼響，那人道：“各位，從現在起，誰留在這三方內任何一方，至天黑離去的，賞銅板
    ……二十枚！”
    二樓，蘇太嗤笑一聲，撇嘴，“這就是你和爹的妥善安排，殺人於無形的刀，也不怎麼樣嘛！”
    “古語有雲：錢無耳，可使鬼。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貴可使賤，生可使殺①。有了足夠的銀兩，就沒什麼可做不到的事情。”慕容烈風，君辰夜”的故事再精彩也抵不住銀兩的誘惑，很快，那裏站立的人會愈來愈少……”
    “就算，現在人都過來了，那兒成了空場，那又怎樣？能說明什麼問題？又有誰被殺死了？”無形的刀”又在起著什麼作用？”蘇太舉止散漫，一句接一句問出一連串問題。
    “那人還在講著”慕容烈風，君辰夜”的事跡，而如此多的人卻在聽講著別的，一日，二日，五日，十日……日子久了，潛移默化中，即可令民眾視而不見，聽耳不聞。從思想上殺掉舊的，迎來新的。這就是老爺的”廢舊立新”，這才是老爺不驅趕原有說書人的原因。強迫的做法隻會令民眾產生逆反心裏，反而要挖空心思，尋門逐路地聽取這樣的段子。現在，就在身邊，觸手可得，抬眼可見，他們卻要”主動”避開，老爺要的就是這份”主動”。”
    “這……”蘇太一時語塞，瞪著眼不知說什麼好，他壓根沒想到這一層，也沒可能想到這一層。想到了，他也就不是蘇太了。
    不就是往外給銀子嗎，誰不會？如此，他也可做到。有什麼大不了，至於派這個老不死的過來嗎，多此一舉。
    管家不用細思也知道蘇太在想什麼，他沒法說出，那是掌握一個“度”，掌握一個火候的問題。人心亦存貪念，弄不好，達不到理想的效果不說，還會適得其反。
    “各位，從現在起，誰留在這三方內任何一方，至天黑離去的，賞銅板二十五枚！”樓下，已是第四次加價了，那人尖著嗓子，聲音中亦透著興奮。
    多大個屁事似的，弄得這麼懸乎！
    蘇太心有不甘，“忽”地一下起身，越過管家，兩大步來到二樓欄杆處，瞟了兩眼，再次譏笑道：“人過來了，心卻沒過來。瞧瞧，為什麼說講”美人脫光光”的人最多？很明顯，那裏離著”慕容烈風，君辰夜”最近嘛！還有，看這一個個都什麼姿勢，斜著身子，側著頭……完全衝著那個方向，銀子也不好用呢，花再多的銀子也無用呢！”
    蘇太搖頭晃腦，指手畫腳，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哪夥兒的，反正心裏找到了一絲平衡感。不信他，老東西來也沒辦到不是！
    管家亦走上前來，一見，不禁皺起眉頭。說講“風花雪月”那裏的人用“多”都不足以形容，
    簡直到了人擠人，人挨人，連轉個身，活動一下腳步都不能的地步，原來的桌椅什麼的徹底被“湮沒”了，隻看見黑壓壓一片人頭。而且因為所有人姿勢一致，一眼望去，實在不要太明顯。
    三方場子皆擁擠，擁堵，正主兒方的寬敞、開闊就格外顯眼了。很大的一片區域，隻剩下了五人不到，有老人，有小孩，一名書生打扮，兩個客商、行人。一下子成了滿場焦點。
    這方，間歇，繼續，而藍衣說書人始終不曾停下說什麼。他的神情告訴大家，隻要還有一個人聽，他就會繼續說講，他就會發自內心的說講下去。
    短暫錯愕後，管家很快鎮定下來，“少爺無需擔憂，這還隻是起初，日子久了，不怕他們不就範。”
    蘇太鼻子朝天“哼”了一聲，坐回原處，明擺著當管家睜眼說胡話，大白天說“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