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當真一心求死？活著可以享受美食、美酒、美人、金銀……死了，可就什麼都沒了。本帥勸你們還是想清楚一點的好。沒得到過，所以你們不想要，真正見識了，嚐試了，本帥不信你們不動心，來人！”
    金烏珠召來侍衛，對他吩咐了幾句。侍衛領命下去。很快，一個諾大圓案被抬了上來，侍女魚貫進入，各種菜肴依次被擺好。熱氣騰騰，應有盡有，酒菜的香氣飄散了整個屋子。
    四人已經連續三日沒吃過一頓飽飯，而今晚的晚飯更是還沒吃，此時早已饑腸轆轆。
    人在饑餓時，那種對食物發了瘋一般的渴望，真的是天生的本能，不是能想控製就能控製了的。金烏珠顯然知道這桌食物對四人的誘惑力有多大，不緊不慢道：“據本帥所知，紫焰軍缺糧少米，如今正熬粥度日，瞧瞧你們的樣子，就知道你們肚腹中有多空，隻要你們點個頭，立刻可以坐下享用美食……你們，誰先來？”
    薛丁暗罵金烏珠花招不斷，老謀深算。他不擔心蕭戰，不擔心沈牧，唯獨擔心言岩。這貨，金銀、美色，他不看在眼裏，卻天生肚皮寬廣，少吃一口都不行。想想平時，他和蕭戰、沈牧都有剩飯時，這貨卻一點都不剩下。連湯帶水，每次都吃的幹幹淨淨，恨不得將盤子都舔上一遍。而且，他們剩的，他也要一並吃下去，肚皮大的簡直像缸。然後，都這樣了，還總在飯後摸著肚皮嚷嚷“六分飽”，“七分飽”。看到別人有沒吃完的，眼睛還總要瞟上一瞟。
    “六分飽”，“七分飽”時尚且那般，更何況是現在如此饑餓之時！薛丁一斜眼，果見言岩在盯著桌子猛瞧，口水都要流了出來。他心一沉，言岩要是敢因此而投降，他咬也要咬死他。
    “怎麼樣，言岩？忍不住就不用忍了，吃個飯而已，不是多大的事情，沒必要非得跟自己較勁。這些都是中原最好的佳肴，紫焰軍軍營肯定是吃不到的。吃過了飯，本帥還會有更好的東西給你，來吧，趁熱。”金烏珠顯見看出了端倪，伸手招呼道。投降了一個，另外三個就好辦了。
    “……”言岩像是沒聽到般，並不回話，仍保持先前的姿勢、表情不變。口水順著嘴角流出了老長。
    薛丁、言岩、蕭戰、沈牧四人幾乎形影不離。言岩的脾性，薛丁了解，蕭戰、沈牧又怎會不知！
    二人見此，均心下不安起來，沈牧輕喚：“言岩？”
    言岩嘿嘿傻笑，喃喃道：“烤豬，真好吃，真好吃，這滋味……”
    蕭戰再喚：“言岩！”
    言岩像一下子被驚醒過來般，順口道：“放心吧，豬腿我隻吃了一個，剩下的三個給你們仨貨留著呢！”
    金烏珠聽地雲離霧裏，烤豬？桌子上哪有烤豬？
    他不明白，另外三人卻是明白的，從心底裏悄悄鬆了一口氣。幾人不久前鬧笑話在說想吃什麼時，言岩說地是能吃下一頭豬，然後，他剛剛下意識的靠幻想烤豬來抵禦眼前的誘惑。
    “言岩，這次要能活著出去，我肯定請你吃一隻烤豬，大小隨你挑，肥瘦任你選，管飽！”薛丁的語氣裏透著輕鬆，心道，難為這貨了，想出這個法子，他心裏可能比他們更怕自己管不住自己。
    “真的？薛丁你小子要說話算數。這輩子請不上，下輩子你也一定要請俺！”
    “算數，當然算數，隻要你下輩子找到我，開口跟我要。”
    “言岩，你找到我，開口跟我要，我也請。”沈牧道。
    “我也請。”蕭戰酷酷地道。少見地露出了可以稱之為“笑”的表情。
    “好了，就為了這三隻烤豬，俺下輩子跑斷腿也一定要找到你們。你們仨貨要是敢賴賬，假裝不認識俺，看俺不跟你們拚命的！”
    “不會不認識。我聽說人死時，執念是最強地，那一刻的想法可以傳到下一世去。等一下，我們被砍頭時，一起喊著”烤豬”就是了。下輩子就以”烤豬”為相認的暗號，誰都不準忘！”薛丁提議。
    “好。薛丁，還是你小子主意多，就這麼定了。別的不敢說，在吃的上，反正俺是不會忘的。”
    “我也不忘。”
    “我也不忘。”
    沈牧、蕭戰先後道。
    金烏珠徹底被忽略了，眼睜睜看著四人當他不存在般訂立“烤豬”誓約。他咳了一聲，“幾位，你們不必執著於一死。
    本帥不是那種不通情理的人，什麼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
    危機解除，沈牧嗤笑一聲道，“哼，金烏珠，你真是小看了我們，小看了紫焰軍，單憑一桌子美食就想誘我們投降，想來都是笑話！”
    “哦，當然不是。人吃飽了飯才會有心情做別的事情，既然，你們嫌”禮輕”，本帥不介意提前進入下一道程序。”說著，金烏珠輕擊了幾下手掌。
    四名侍女魚貫而入，每人手捧一個裝滿金玉寶石的的銀盤，立於四人麵前。金燦燦、亮閃閃，直逼眼目。
    “這四盤，隨便哪一盤都價值連城，得到了，一輩子吃用不盡，這回，你們還有何話說？”
    金烏珠仔細觀察著四人表情，他發現，薛丁、沈牧、蕭戰
    三人之前什麼樣，現在還什麼樣，表情不變。而言岩，就像不識得眼前之物般，目光遲滯，眼中毫無驚喜而言，還沒有先前對著這桌子美食的表情來的大。
    他想，四人一起，互為體係，心裏防線可能要更為牢固些
    。但分開了，一個一個來，采用攻心計，不怕四人不就範。是人，就有弱點。找到了，就好突破。比如，他現在知道就言岩對於吃食難以抵擋不是嗎？
    “來人啊，押下去，一人一間。”金烏珠喊來侍衛吩咐道。
    沈牧在第一時間洞悉了金烏珠的想法，“金烏珠，無論你怎樣，最後結果都是一樣的。何必浪費時間呢？”
    “本帥想做的事情，沒有不成功的，很快，你們就知道了。”金烏珠自信十足地回道。
    大營中沒有牢房，而金烏珠本意也沒想把四人關在牢房。
    沈牧進去後才發現，自己身處一座寬敞、舒適、華美、溫暖，隻比金烏珠的帥帳稍顯遜色的大帳之內。四周氈毯、臥榻，器皿……一應之物，俱是新的。一盆炭火，燒得正旺。厚厚的帳簾完全阻隔了冷風如刀，積雪沒了小腿的外麵。
    沈牧身上的繩索已經不在，但他仍然沒有絲毫力氣，好像比之前越加嚴重了，他隨意找個地方坐下，試著運功，發現內力一點也提不起來。
    帳簾一挑，伴著香風，一個十七八歲，明眸皓齒的少女進入。一身北燕特色的服飾，在明晃晃的燭光照耀下，豔麗動人。手裏提著一個精致食盒，款步搖曳地走至案旁。
    “公子，寒夜慢慢，今晚就由綠珠陪伴公子了。”這個女子的長相，一看就是北燕人，然而，她卻會說中原話。不但會說，還說地不賴。聲音格外婉轉、動聽。如銀鈴在搖晃。說話間，她自食盒內一樣樣揀出菜肴，又斟滿了一盞美酒。十指如青蔥一樣潔白細膩。
    “公子，過來呀，吃過了飯食，我們……還有別的事情可做。莫要浪費了大好時光。”女子綻開笑容，對著沈牧招手道。一伸手解開絲繩，閃掉外麵的暗綠鬥篷，露出了裏麵的大紅衣袍，胸口處白花花一片，若隱若現。
    如此露骨的暗示，沒有誰會聽不明白，而沈牧卻問道：“那是什麼呢？我聽地不甚明白，姑娘還是直說地好。”
    沈牧本就樣貌生地極好，又出身富貴之家，氣質出眾，如今就算有幾分憔悴，也無多大損礙。少女瞧過一眼，就沒有移開目光了。本來她以為主公要她陪伴之人肯定與這軍中大多數人一樣，粗魯、粗俗，醜陋、鄙陋。那樣，她勢必要好生忍受一番了，而如此一來，不但不是忍受，還成了享受，與這樣俊俏的公子春宵一夜，軍中的姐妹們沒有誰會不願意。落在她的頭上，也隻能算她幸運了。
    聞言，少女又是一笑，笑容中多了幾分羞澀，嗔怪道：“
    公子好壞，這要綠竹……怎麼說好？就是……公子想地那樣，公子想怎麼樣，綠竹但憑吩咐。”
    “真的怎麼樣都可以？”
    “當然。”少女頷首，手已經解向腰間絲帶。
    “那唱支曲給我聽吧。”北燕人打仗時，喜歡隨軍隊帶著歌姬，無論兵卒，將領，隻要你有足夠的銀子，適時“歡快”
    一下，並不違犯軍法。沈牧已從女子的穿著上大概猜出了她的身份。
    少女手中動作一頓，愕然地看向沈牧。唱曲？不是……
    “怎麼了，不可以嗎？”沈牧靠向後邊的木柱上，故意問道。
    “當然不是，公子說唱曲，綠竹唱曲就是。”
    少女站起身走至一旁的案前跪坐，那上麵已事先放好了一
    架箏，她邊彈邊唱起來：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①
    沈牧一腿曲著，指節在上麵輕輕扣擊和著拍子，看似聽地無比認真，實際上，注意力卻完全放在帳口處。他知道，那裏有人在偷窺。
    而門外的人，頂著嚴寒風雪，心頭一陣火起：媽的，唱曲，唱什麼曲？要不是這小子說要唱曲，綠珠剛剛都要解開衣服了。這下好了，害得他也跟著看不成。
    注釋：①出自詩經《蒹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