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稀露氣香。煙銷日出曉光涼①。
    西邊桃花陣裏轉了將近一個時辰的士兵突然間發現不用再走回頭路了；東邊山坡的士兵緩緩從地上爬起，奇怪，自己怎麼睡著了呢。
    三千士兵，一部分被困桃花陣，一部分被迷藥迷倒，一部分被紫焰軍打暈，還有一部分，從東邊跑到西邊又從西邊折返到東邊，最後……累暈。
    天光大亮時，西梁士兵在山腳下集合，一個不少並且無一人受傷。老天！這要怎麼交待啊，頭領急得直撓頭。
    如果他說，親眼看到二百來人上了桃花山。那麼人呢，現在在哪？桃花山並不大，僅有的幾個山洞，他們搜了一遍又一遍，洞口處蜘蛛網被他們一次次破壞。說實話，他們都不好意思了。
    如果他說，發現慕容烈風君辰夜二人蹤跡，那麼何以為證？總不能指望著狼犬開口說話吧。頭領想起被自己一直緊緊攥在手裏的布條，低頭看去……手心裏空無一物。
    如果他說，被紫焰軍襲擊，被困在一個莫名奇妙的鬼地方。那麼可有人員傷亡？哪怕是隻有一人受傷，他也可以說：我們和紫焰軍大戰一場，無奈他們武功高強，以一敵百，我們不是對手。
    終上，假設不成立。最後結論：白折騰一晚，畫像上的二人及紫焰軍失去蹤跡。
    消息上報回去，梁庸眉頭緊鎖，他以為派出三千精兵抓捕慕容烈風與君辰夜是十拿九穩的事，不想竟有此等事情發生，失去蹤跡？他們還能生了翅膀飛出西梁？
    “庸殿下，慕容烈風小瞧不得，老夫與他數次交手，實知此人用兵如神，神鬼莫測。現在又冒出一個小娃娃，功夫路數
    實數了得，此二人不除，必為我等征服天祈一大禍患。”
    “戈沙巫師所言及是，隻是，幾乎所有兵士都看見他們上了桃花山，為何就是找不到呢？”
    “若老夫所料不錯的話，他們定是用了瞞天過海之計，如今定還在西梁，庸殿下可再多派些人手，以桃花上為中心展開搜索，附近的村落也要詳查。”
    “我已問過太史郡，桃花山下是一個隻有千餘戶人家的小鎮，若他們去了那裏，可以說是自投羅網，他們可藏匿一時，卻難長久，說不定，很快就有人發現他們的蹤跡。”梁庸手扶案幾，定定瞧著地圖。
    戈沙功力深厚，眼力過人，君辰夜如何出手的，他未看清，可梁庸腳下絆梁非的動作，他卻是瞧得一清二楚。梁非之死，戈沙不信是慕容烈風所為，他料想十有八九是眼前“笑麵虎”一般的梁庸太子借刀殺人之計。梁非身亡，西梁皇宣病不出，西梁的實權完全落在了他的手中，真可謂一石三鳥。然隻要不影響他突厥的利益，梁庸將西梁捅破天，又與他何幹呢？
    桃花山下桃花鎮。
    一份黃色布告貼在了桃花鎮最顯眼的地方，上寫：桃花鎮限期一月，征兵三千。
    裏長手握花名冊搖頭歎息，桃花鎮總共也就三千來戶人家，有些家男孩還不滿十五歲，湊夠三千，難啊！
    夕陽西落，今日即是最後期限。遠處傳來急促馬蹄聲，裏長心裏一陣哆嗦。
    一隊人，四五十號，身著盔甲，腰跨馬刀，斜背箭筒，在
    張貼布告處勒住戰馬。
    裏長小跑著上前，“大人……”
    “花名冊在哪？”小隊長跳下馬問道。
    “這裏，大人。”裏長恭敬遞上。
    小隊長隨意翻看了一下，“召集所有人集合。”
    “是，大人。”盡管心裏害怕，裏長還是硬著頭皮走過去擊鑼。沒過多久，花名冊在記的人紛紛跑來到這裏。三十多歲的沒有，四十歲到五十歲的占一部分，十五歲左右的少年占了大部分。小隊長掃視一巡，開始點名：“陳亮，馬三，王二虎……”
    時間一分一秒而過，裏長心中仿佛擂鼓一般，愈加不安。
    半柱香的時間，小隊長點完了花名冊在記之人，他合上冊子，緩緩走到裏長麵前。
    “大人？”裏長麵色蒼白，後背衣衫被冷汗打濕。征兵征不夠，應該罪不至死吧？如果被打軍棍，是十五還是三十呢？如果是三十，那他這把老骨頭今天就要交代這了……
    “三千零二十五人，桃花鎮超額完成任務，尤為不錯。”
    小隊長留下一句話，走向遠處。
    什麼，三千零二十五人？這，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明明記著隻有兩千九百七十五人啊，裏長嚴重懷疑自己聽錯了，但他可沒勇氣追上去再問一次。
    多出這二百人是誰呢？毫無疑問，紫焰軍。
    當日，慕容烈風、君辰夜等人趁著天色未明之際下山後，
    對身處情況，慕容烈風做了一個冷靜理智的分析：前麵關卡重重，梁庸必然早已派了重兵把守，冒然去闖，必定九死一生，但留下來又要怎樣藏匿蹤跡呢？對此，慕容烈風廣泛征詢了大家意見。
    言岩搶先開口：“將軍，俺們殺回去。俺才不怕呢，不就是一顆腦袋嗎，十八年後俺還是一條好漢，啊——”
    薛丁跳起來在言岩腦門上給了一記爆栗。“拜托用一下你的熊腦子行嗎，這位“好漢”，我保證你還沒出西梁呢，就被砍成了碎片，我可不想跟你一起送死。”
    沈牧：“將軍，我們此次來西梁本是秘密進行，但現在看來早已暴露。我們在明，敵人在暗。情形對我們尤為不利，現在回去無異於自投羅網。所以，我不讚成回去……”
    “不回去，難道還留下來啊？沈牧，你可別忘了，山上現在可還有三千西梁軍呢！我們現在走，還不算遲，一旦等他們下山，我們藏都沒地兒藏。”言岩腦門子上的疼還沒緩去呢，就又激動了。
    薛丁白了他一眼：這貨真是無可救藥了。
    “沈牧，接著說你的想法。”慕容烈風表情淡淡的，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我不讚成回去，但怎樣留下來……我還沒想好。”
    “看吧，說了半天全是廢話，還不如聽俺的呢。”言岩煩躁地一會蹲下去一會站起來，就像火燒屁股一樣。
    “蕭站，你怎麼看？”慕容烈風看向蕭戰。
    “將軍怎麼說，蕭戰怎麼做，去留全憑將軍一句話。”蕭戰依然酷酷的。
    “我有辦法。”君辰夜舉起右手示意他的存在。
    對啊，怎麼把他們滿肚子壞水，哦不，足智多謀的君大謀士給忘了。
    君辰夜指著招兵布告，神神秘秘說道：“兵法有雲：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善守者，伏於九地之下。”①選自《孫子兵法。軍形篇》。
    慕容烈風幾乎一瞬間就明白了，不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君大謀士，你倒是快說啊，真是急死俺！”言岩最耐不住性子了。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給你們找個白吃白喝還發銀子的地兒。”
    有這美事，這不等於是天上掉餡餅嗎？言岩瞪大眼睛問道
    “在哪？”
    君辰夜遙遙一指，“燕京。”
    回應他的是一陣吸氣聲。
    西梁在一個月前就已進入備戰狀態，在各地張貼招兵布告，大肆擴充兵源。
    那本花名冊，裏長認為他從不離手，實際上已經被君辰夜“借”過了。
    在桃花鎮一間荒舊寺廟內，君辰夜手握毛筆趴在佛龕前，麵前是攤開的花名冊。當然，那支毛筆也是“借”來的。
    “蕭戰，你以後就叫二柱子。”
    “為何？”
    “怕暴露身份。”
    蕭戰委屈地看了一眼慕容烈風，不再言語。
    “言岩叫什麼好呢？言岩，你喜歡什麼名字？”
    “我……”
    “啊！我知道了，二虎子。”
    “俺才不叫那個熊名字呢。”言岩賭氣蹲在地上畫圈圈。
    “言岩，我覺得這個名字很適合你啊，二虎子，二虎子，瞧瞧這名子起的多貼切啊。”薛丁走到言岩身邊，用手指點著他腦門，不仗義地笑了。
    “滾滾滾，俺煩著呢。”言岩轟蒼蠅一樣轟著薛丁。
    “至於沈牧呢，得給沈牧起個好名字……”君辰夜搖頭晃腦，一副很欠揍的模樣，“就叫，二順子。”
    沈牧繼續捧著水壺喝水，不氣不惱，他不信將軍不管。
    “這回輪到薛丁了，讓我想想……”
    “一個稱號而已，薛丁不在乎。不知君謀士給薛丁起的名字是二啥呢？”薛丁覺得以上那些名字他都能接受。
    “狗蛋兒。”
    沈木一口水噴了出去。蕭戰，言岩瞬間來了精神，還有比他們更慘的。
    “為何他們幾個就可以叫二柱子，二虎子，二順子，到我這就是“狗蛋”……我不幹。”薛丁在原地跳腳，嗷嗷直叫。
    “別急，聽我說，”君辰夜一本正經解釋：“因為這幾天在桃花鎮裏我隻聽過二柱子、二虎子、順子這三個名字，現在都用完啦。幸好，我今天早上聽到有一位婦人喊：”狗蛋兒，回家吃飯”所以，薛丁你明白了嗎？”
    敢情是聽到什麼就給他們起什麼，那幸好沒聽到什麼驢糞球，馬糞球之類的名字。不過”狗蛋兒”也強不到哪兒去吧？
    “好了，就這麼定了。”君辰夜大筆一揮，作勢就要往上寫。四人求助的看向慕容烈風。
    “辰夜和你們開玩笑的，你們可以起一個自己喜歡的名字，隻要不引起別人的注意即可。”
    四人長出一口氣。
    “哈哈哈……”君辰夜捂著小肚肚笑彎了腰。
    神不知鬼不覺，二百紫焰軍的名字已經被添上花名冊。
    大事已定，眾人就著清水嚼了些幹糧，各自坐在幹草上歇息。
    天色擦黑，風搖葉落。
    村鎮中沒有往日地寧靜，不時傳來犬吠之聲，在此處可依稀看見閃爍的火把與人家的微亮燭火。
    “將軍，鎮中一千左右西梁兵正在手持畫像挨家挨戶搜索。”
    “另外有十餘人正在向這裏趕來。”兩個兵士進來，報告了他們探聽地情況。
    慕容烈風點頭，“你們辛苦了，歇著吧。”
    言岩“蹭”地站了起來，“十來人？怕他作甚，俺一人包了。”
    “那一千人，你也能包了？”蕭戰道。
    “俺……不是還有你們嗎？”
    “這裏一打起來，山上那四千人也會趕來支援，我們可打不過，要打你自己打吧。”薛丁接著道。
    梁庸又派出了兩千人，一千上了桃花山，一千入了鎮裏，故爾，山上現有兵士為四千。”
    “怕什麼，大不了和他們拚了。”
    “要拚早就拚了，何必等到現在？一旦我們暴露目標，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兵士趕來，到時，我們恐怕真是插翅難飛了！”沈牧冷靜分析道。
    “哎，你們仨怎麼回事，不會是受臭……君大謀士傳染了吧，平時怎麼沒見你們這麼能說會道？”
    “那是我們用了腦子，不像你，長了腦子不用。”薛丁白了他一眼。
    注釋：①出自宋代魏了翁《鷓鴣天·次韻李參政壁朝陽閣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