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烈風從皇宮出來後騎馬直接奔向東街。在一座有些陳舊的朱漆門前跳下馬，上前扣擊門環。門口有一對石獅子，根據上麵風化的程度判斷，這座府邸至少也有十幾二十年了。
    因為最近要處理的事情很多，很早就要入宮，所以慕容烈風決定這段時間先住在將軍府。
    這座府邸還是當初翼王賜給慕容烈風他爹，慕容長青的，當時慕容烈風還沒有出生。
    不多時，傳來腳步聲，門嘎吱吱被推開，露出一位老者慈祥欣喜的麵容，“少爺回來啦！”
    “福伯進來可好？”慕容烈風由著老者把馬匹接過去，輕聲問道。
    “老頭子很好，好的不得了，能吃能睡的，一頓能吃兩碗飯呢。”福伯有些褶皺的臉麵，笑的像開了花一樣，顯然對慕容烈風的歸來，歡喜的不得了。
    “好，那就好。”慕容烈風微笑著點點頭，走進屋去把被子抱出來曬在陽光下。君辰夜晚上要過來住呢，可不能讓他受潮。
    福伯幫忙曬好被子，問道：“少爺晚上要吃什麼？
    “晚上我做菜吧，福伯嚐嚐我的手藝。”
    福伯指了指菜地，“那我去準備一些青菜吧。”
    “好。那就辛苦福伯了。”
    老者滿臉笑容，歡快地忙活去了。
    不同於一般的將軍府，多的是亭台樓閣，奇花異草。這裏的空地大多都是蔬菜。至於亭子嗎，也是有幾座的，隻不過年久失修，看起來有些老舊。
    福伯原是府中管家，一生無兒無女，慕容烈風在他爹死後發了銀兩和賣身契，遣散了府中下人，這座院子就留給福伯照看，他經常抽空回來看看。
    慕容烈風又回到屋裏收拾了一番，開了窗子通著風。其實屋內已經很整潔，福伯幾乎是天天打掃的。可是慕容烈風還是怕君辰夜會有哪裏不習慣。
    等到福伯洗好青菜，慕容烈風要去做飯時，看到了趴在牆頭上那探頭探腦的小身影，一副不是很確定的模樣。
    慕容烈風飛身過去，將君辰夜從牆頭帶下，連同他抱的那隻……烤鴨。
    “烈風，要不是你昨晚特意把地址寫在紙上，我真的以為是我找錯了。”
    “覺得這裏不像一個將軍府是嗎？”
    “是啊，看起來很清貧。”
    “那你是嫌棄嘍？”
    “怎麼會，烈風在哪裏，哪裏就是家。”
    一句話說得慕容烈風的心裏熱乎乎的，唇邊綻放一抹笑意。
    慕容烈風那持槍舞劍的手用來做飯，那是一點都不含糊。一個蘿卜被拋上半空，掉落在盤裏時，已碼成大小均勻的四方小塊，君辰夜在一旁不斷拍手叫好。
    青菜切好後，慕容烈風在鍋上炒，君辰夜燒火，福伯在一旁打下手。
    慕容烈風手法嫻熟，放各種調料的順序也一樣不差，菜香味飄出老遠。君辰夜感到幸福的同時又有些心酸。從小經曆了怎樣的生活環境才可以讓烈風變成現在這樣呢？
    菜炒好後，慕容烈風低頭看了一眼君辰夜，忍不住笑了。
    君辰夜的臉上黑一道白一道，鼻尖上的尤其明顯。堪比小花貓。福伯看過之後也笑了。
    君辰夜知道兩人為什麼笑他，小手在臉上抹了一把，壞笑著靠近慕容烈風。要出手時，被慕容烈風閃身躲開。君辰夜不依不饒地在後麵追著跑，非要抹到才罷休。兩人笑鬧著一路跑向了耳房，一起清洗去了。
    福伯眼睛有些濕潤了，他很久沒有看到少爺笑地如此開懷了，老爺去世後，少爺的笑容更是少見。這位小公子，說不定就是少爺命中的貴人呐！
    吃飯時福伯堅持不跟兩人一起，自己夾了一些到房間去吃。君辰夜半趴在桌子上，在很短的時間內，把每個菜都嚐過了一遍，嘴裏不住的嘟囔著“好吃”。等到君辰夜吃到小肚肚圓溜溜的時候，他停了下來，看向慕容烈風，想問什麼不敢問，不敢問又忍不住想問的模樣。
    “君辰夜，你想說什麼？”
    “你的家人呢，烈風，他們不和你在一起嗎？”
    “我沒有家人。母親生我時難產死去，父親在我十二歲時，被奸人所害。”
    早就想過無數個可能，但真正聽到慕容烈風說起，君辰夜心裏還是無比難過，眼中泛出點點水花。隨即，小手覆蓋到了慕容烈風的手背上，“烈風，要記得，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
    慕容烈風沒有抽走自己的手，卻也沒有半分回應，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做完這些，好像還嫌不夠，君辰夜繞過桌子，蹭到慕容烈風身邊。一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把自己的小臉貼靠上去，“烈風，你還有我。”
    “……”
    “烈風，相信我，我會永遠陪伴你，不會讓你孤獨。”
    “等你長大了要娶妻生子，正妃、側妃、侍妾，身邊將會環繞無數女子，恐怕到時連我是誰都不記得了。”慕容烈風點了點君辰夜的小鼻子，取笑道。
    “不會，不會那樣！什麼正妃、側妃、侍妾的又和我有什麼關係，在君辰夜心裏不會有誰比烈風更好看，君辰夜誰都不要，隻要烈風一個。”
    “……君辰夜，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烈風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君辰夜也是，我們誰都不要，隻有我們兩個人，永遠在一起。”
    慕容烈風輕笑，他知道君辰夜所說的“在一起”，就是單純的在一起，無關乎情愛，無關乎世俗，可即便這樣，仍讓他心動不已，腦海中竟然情不自禁幻像著這個調皮搗蛋的小東西每天在身邊轉來轉去的場景。
    “烈風，不許笑！”君辰夜伸出小手捧住慕容烈風的臉，“烈風剛才那樣說，是心裏想那樣做嗎？娶一堆的女人，生一群的孩子？”
    “不是。”慕容烈風搖頭，“我無心那些事。”
    “那好，烈風不要別的女人，君辰夜也不要，我們兩個要一起過一輩子，相依為命，生死不分離，誰也不準反悔。”
    慕容烈風知道以君辰夜的身份，娶妻生子那是無可避免的，所以隻當成是小孩子的玩笑話，調侃道：“好啊，那你以後要是哭著鬧著要討老婆，我可會打你屁屁的。”慕容烈風作勢在小屁屁上輕拍了一下。
    “烈風可以殺了我。”
    慕容烈風一怔，望向那雙瑰麗的眼眸，發現君辰夜沒有半分玩笑之意。
    “那如果是烈風食言了呢？”
    “你也可以殺了我。”慕容烈風毫不猶豫說道，因為到現在為止，君辰夜是唯一一個，離他如此近，卻不會引起他反感的人。
    “我不會殺烈風的，即使烈風那樣做了，我也不會舍得。我隻會殺了那個女人，然後藏起來，讓烈風永遠都找不到我。”
    慕容烈風胸口驀的一窒，萬萬沒想到這個每天胡鬧惹禍，甚至偶爾還玩泥巴的孩子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他已經習慣了這個小搗蛋每天在身邊折騰，視線所及範圍內都有他的身影，又怎麼可以找不到他呢？那樣的場景慕容烈風連想想都覺得難以忍受，不由地脫口說道：“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會自我了斷。”
    “我信。”一雙瑰麗眼眸燦若星辰，君辰夜伸手抱住了慕容烈風的脖子，小臉埋在頸間。烈風答應他了呢，從此以後烈風就是他一個人的了，他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慕容烈風環住懷中的小身子，剛才胸口瞬間的窒息慢慢得以平複。
    過一會兒，傳來君辰夜悶悶的聲音，“烈風覺得那個蘇婉兒……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她會跳舞，君辰夜也會。”
    “……”
    “君辰夜會煉香，她不會。”
    “……”
    “而且……君辰夜比她，好看。”
    聽到最後一句，慕容烈風忍不住笑了，從不知道還可以如此比較。
    半晌沒得到答案，君辰夜不安地扭了扭小身子，想轉過身確認一下，卻發現被抱著動彈不得，君辰夜咕噥了一句：“烈風？”
    “她與我無關。”
    不是不喜歡，也不是討厭，一句無關，才真的是沒入眼，更沒入心。
    君辰夜圓滿了，再次把小臉埋在勁間，死活都不肯抬頭了，不用說，小臉肯定紅了，而且還不知紅成什麼樣了呢！
    “走了，洗澡去。”慕容烈風站起身。
    晚風微涼，半月皎潔，行走在夜色間，抱著這麼一個一天不惹禍都心難受的小破寶貝兒，慕容烈風覺得自己像擁有了全天下，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和希望。
    ……
    慕容烈風燒了一大桶熱水給君辰夜洗澡，添了些冷水，調好水溫後，說道：“過來，可以洗了。”
    “哦。”君辰夜脫掉衣服後，小手遮在了雙腿間。
    “有什麼好遮的，哪裏我沒看過？”慕容烈風感到有些好笑，現在才知道害羞會不會太晚了。
    “那，那不一樣。”以前是兩個人一起光著身子的，現在隻有他一個。
    “哪裏不一樣？”
    “就是……不一樣。”君辰夜還在那扭捏著，被慕容烈風一把抱起塞進木桶，發出一小聲驚呼。
    “好了，君辰夜，你現在有足夠的時間想清楚了。”慕容烈風挽起袖子，拿起一旁的布巾，開始清洗君辰夜。
    慕容烈風習武之人的手力用來給君辰夜洗澡，卻從來沒有弄傷過他，可見其力道控製的有多麼好。
    “烈風，我不是蘿卜。”君辰夜坐到木桶裏麵，小腳丫蹬著桶沿，總覺得慕容烈風洗他的方式和洗那棵蘿卜一樣一樣的。
    “就算你想當蘿卜，人家蘿卜也得答應啊！你有人家圓乎滿乎嗎？”
    “我吃地很多的。”
    “是不少，都吃哪去了呢？怎麼就不長個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
    以前君辰夜每長高一些，他都會在樹上劃一條橫線。但是，到了十歲後，他發現自己就不長了，吃得再多也不長。他一直想找個人問問，是不是別人也和他一樣。直到下山後才發現，隻有他自己這樣。
    洗澡洗到一半時，君辰夜這個蘿卜睡著了。慕容烈風轉到木桶另一邊，手裏的動作越發輕柔。
    徹底洗好後，慕容烈風找來自己的睡衣，把擦幹淨的君辰夜包裹住。在袖口處挽了幾遭，又找來一根腰帶係上。衣襟長過了膝蓋，褲子自然是不必穿的。
    他把君辰夜抱到了隔壁房間，平放在床上，拉過被子蓋好。被褥很幹爽，帶著陽光的味道。
    準備離去時，發現衣袖被君辰夜攥在手中，隨著他的動作，君辰夜半睜開了眼眸，“烈風，你要去哪裏？”
    “回房間。”
    “我不要一個人……在這裏睡。”君辰夜有點像小狗狗一樣哼哼唧唧的。
    “我就在隔壁。”
    “不要，我不要……”半睡半醒的君辰夜很不好說話，眼眸濕漉漉的，有點鬧人。
    “那你要怎樣？”慕容烈風坐到床榻上，雙臂撐在兩側，低頭詢問。
    “和你一起睡。”君辰夜張開手臂，要抱。
    慕容烈風內心軟成一片，一把托起小身子，抱在懷裏。君辰夜順勢摟抱住他的脖子，安心了。幾步的距離，君辰夜再次睡著，可見他剛才堅持的有多麼辛苦。
    將君辰夜安置好後，慕容烈風就著他剩下的水，簡單洗了個澡。換好睡衣後，躺在了床的外側。像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君辰夜轉過身抱住他，自動自發的找了一個舒適的位置，不動了。慕容烈風放在一側的手緩緩抬起，環住了柔軟的小身子。
    月光下，相擁在一起的兩個身影是如此的契合。好像多年的孤獨，就是為了等待彼此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