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聲音在耳邊回蕩，恍若來自九天之外。低沉，壓抑，悲戚。聽不出任何旋律，隻有雜亂無章的節奏。
    身體像被什麼東西吸引著，不由自主地朝前走。仿佛有人在喚我，又仿佛沒有。自己像是被扔進了一個密閉的空間，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喘息聲，周圍一片漆黑。
    遠處突然出現一個亮亮的光點，我朝那兒拚命跑去。光點慢慢變大，視野漸漸清晰。從黑暗到了光明，又從一片朦朧的純白中走出來。
    一條大河出現在眼前，寬闊的像海，看不到對岸。奇異的是河麵竟泛著金色的光芒。腳邊立著一塊石碑，石碑上刻著兩個彎彎曲曲的字：冥河。好像在哪兒聽過。
    孩童的嬉笑聲從遠處傳來，我抬眼望去，竟是那天夢裏的那兩個孩子。兩個小孩手牽手，那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們倆的的臉都圓圓的肉肉的，讓人忍不住想去捏一把。
    “喂！”我朝他們叫道。他們沒有反應，我放大分貝再減一次，仍是沒有回應。他們有說有笑地朝這邊走來，待走到我跟前時，我揮揮手說：“HI！請問……”壓根兒沒抬頭看我一眼，直接從我身邊走過去。
    “喂，喂，喂——”
    我跑到他們前麵揮舞著雙手，他們仍是視若無睹，繼續往前走，竟然穿過我的身體！我大驚，愣在當場。跑到河畔，彎下腰一看，竟沒有倒映！我這是怎麼了？這又是哪裏？記得昨晚洗漱完便上床睡覺……
    明白了，我在做夢。隻是這夢太過真實。
    “恒哥哥——”一個銀鈴般還帶著點奶氣的聲音使回過神來。轉頭一看，那個小女孩在空地四處尋找，卻不見小男孩的蹤影。她坐地上大哭起來，與那日夢境裏如出一轍，小孩就是小孩，這麼幼稚的把戲竟玩的這麼起勁。
    這夢，還是個連環夢。
    這裏是一片開闊的河灘，無巨石，遠處有許多高高的樹木，枝茂葉密。那小男孩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無半點蹤跡。我也跟著奇怪。剛想走過去安慰那個小女孩，又意識到她根本看不見我。此時，一個人形竟慢慢在女孩麵前顯現，最後變成了那個小男孩。
    小女孩抬起頭，臉上滿是淚水，她還真的哭了。她站起來使勁兒捶了捶小男孩的肩膀，帶著濃濃的鼻音地說：“恒哥哥壞，用法術騙我。”一邊說，一邊吸鼻子。小女孩又抬起肉肉的小手，正要打他，小男孩已經跑開了，邊跑還邊咯咯咯地笑，眼睛彎彎的像月亮，可愛得我想虐待他。
    兩個小孩就這麼在河灘上你追我跑，她哭他笑的。小男孩跑到我麵前的時候，我伸手想捏他臉，卻直接穿過他的小腦袋。
    累了，幹脆躺河灘上睡覺，估計睜開眼，天就亮了。
    ……
    “啊！”一聲尖叫驚醒了我。朝聲源方向望去，隻見小女孩掉入水裏，雙手撲打著河麵拚命掙紮。
    我衝過去伸長手臂欲抓住她，試了好幾次都穿過她的身體，根本抓不住。眼看著她朝河心浮去，焦急萬分卻無能為力。小男孩飛快地朝這邊跑來。
    突然一道紫光閃現，小女孩飄離了河麵，騰於空中，身體被一團紫光籠罩著。她顯然是嚇怕了，隻一個勁兒的哭。那紫光仿若一雙手將她送到河邊，又將她穩穩放下，隨後散去。小女孩的衣服竟絲毫未濕，胸前有什麼東西閃了幾下。
    小男孩跑過來抱住她，臉急得通紅。小女孩啊嗚一口咬住他的手，他忍著疼，還說：“別怕別怕。”這孩子把我感動地亂七八糟。
    就在這時，那怪異的聲音再次傳來。身體不由自主的騰起來，眼見著地麵越來越遠，他倆成了兩個小黑點兒。喉嚨一陣發緊，像是被誰勒住脖子，我極力掙紮卻毫無作用，好難受，快要窒息了！
    猛然坐起身，對上小慧的張大臉。
    “啊！”我倆同時尖叫。
    “小慧，你跑到我床上來幹嘛，嚇死我了。”我邊拍胸邊說。
    一個暴栗甩來：“是你差點把我們嚇死了！”
    “我？我怎麼了？”
    “你剛才掐著自己的脖子在床上翻來覆去，喂，你不會是中邪了吧？”小慧一臉詫異地看著我。床下，魚魚和瓶子也用同樣的眼神望向我。
    我說：“我做惡夢了。”
    ……
    三個女人默契地“哦”了一聲便各歸各床繼續蒙頭大睡。
    看看表，才淩晨三點半！扯過被子準備繼續睡，卻是毫無睡意。回想剛才那夢，實在是太真實了，脖子隱隱作痛。無意間掃過窗戶，一個白影一閃而過。一個“鬼”字突然冒上心頭，嚇得我整個身子都蜷進被子裏，把自己裹得死緊。就算熱得滿頭是汗也不敢往外探頭，隻盼望快點兒天亮。
    早上七點，一如往常地在咆哮聲中醒來。折騰一晚，睜開眼睛的第一感覺就是困，幾次欲爬回溫暖的床，均敗於三惡獅吼功。於是穿衣，梳頭，洗漱，吃飯，收拾書包……一氣嗬成，最後將半睜的眼睛完全睜開，頂著一對大熊貓眼去上課。
    課堂上，隻覺得老師穿著白大褂晃來晃去，用很輕柔的聲音對我說：“睡吧，睡吧——”然後，我乖乖睡著。醒來之時已是飯點，第一次沒有衝向食堂的欲望，腦子裏滿是溫暖的被窩。邁開步子全速衝向寢室樓。
    “啊——”我驚叫一聲，被撞到地上，嚇走了濃濃睡意。我以為是樹，可抬頭一看竟是個人。腦子裏嗡的一聲，心跳幾乎停止，晃了晃腦袋，完全不相信現在所見。
    “卿陽？”我窘迫地叫一聲。
    他伸出右手欲拉我起來，我飛快地站起來，完全忘記了屁股的疼痛，血氣全湧到臉上了。他悻悻地收回手，頗為勉強地笑了笑。
    他說：“沒撞疼你吧？”
    我說：“你，你怎麼在這兒？”
    正趕上放學的點兒，周圍是擁擠的人潮。我帶他到較為清淨的地方——月亮林。中午時分，很少有人來這裏，我們找了一處長椅坐下。
    他的臉色不大好，，從前那雙總是亮亮的眼睛裏滿是疲倦，我甚至能看到腥紅的血絲。他的嘴唇幹得裂開。在我的記憶裏，他很愛笑，眯起的眼睛像月亮一樣彎。他陽光帥氣，隻要嘴角一揚，仿佛整個世界都變得明亮起來。
    我從未見過他如此狼狽的樣子。
    他忽然笑著對我說：“你怎麼跑這麼遠的地方來，連個電話都不留，小寧天天念叨你。”
    心狠狠地抽搐一下，我說：“你們現在都還好吧。”
    他的笑容僵硬了幾秒鍾，將目光轉到別處。
    “她，死了。”他又補了句：“是車禍，我的錯。”
    “哈？這種玩笑是不能亂開的哦。”我捶他的肩，聲音卻不由自主地發抖。他絕不是愛開這種玩笑的人。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凝視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是真的。他突然跟我說我當初的人是你而不是她。我生氣她欺騙了我，然後跟她大吵一架，她哭著衝出去，然後……”
    他咬住嘴唇再也說不下去。我的手心捏出了汗，身體不由自主地發抖，已經說不出話。
    “她叫我替她向你說聲‘對不起’。”
    他揉了揉眼睛說：“我要回去了，你也不要難過。小寧會不開心的。”
    我至今不敢相信他說的話，傻了似地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
    “冥王駕到！”一張大臉如鬼魅般突然出現在我麵前。我目無焦距地盯著眼前這個人，好半天都想不起他是誰。
    “你怎麼哭了？”
    隻見他好看的嘴巴一張一合，卻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他搖我的肩膀。
    我仿佛從高空墜落下來，腿一軟，整個人失去重心朝後仰去，然後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有人輕拍我的後背，在我耳邊低語。一股強大的暗流自下而上湧來，我痛苦地嘶吼，號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