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雲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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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她早早就吃了飯收拾好了縫紉室,徐雲驚訝地看著穿著斯文的黑色娃娃裝大衣長襪長靴問:
“家霽,有約會嗎?”她發現她今天心情不錯,神采飛揚。
“要去聽鋼琴演奏會。”她笑笑說,“徐老師,我要早一點走。”她走出蘇菲工作室在路口等車,不期然地看向馬路對麵站牌貼著的天朗音樂會的海報,但是視線很快被海報前一個穿著黑色毛衣的身影攫住,心裏忽然被什麼刺痛了。她收回視線張望著哪裏有空車,可是出租車上都有人。這時,他已經走到她的麵前了。
明川站定在家霽眼前,她的視線終因躲不過又落在他的臉上。他瘦了,眉目依舊,眼睛明亮有神然而笑容卻有點蒼白。那麼冷的天隻穿了一件毛衣……她看向他的衣服,一邊暗恨自己怎麼居然還牽掛這個人穿得暖不暖。
他看著她在寒風中沒有什麼血色的臉,聲音低沉地問:
“冷嗎?穿夠了沒有?”
家霽搖搖頭,不看他,隻看著街上有沒有出租車可打。
“要去聽鋼琴演奏會嗎?”他對她的冷淡不以為意,好像早已預料到她這般的態度。
“是的……”她簡短地回答。
“不要去!”他擋在她身前,看著她,明亮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幽深,“家霽,不要去。”
她心裏一下子憤怒起來,他有什麼權利這樣限製她?!她冷冷地看他一眼,說:
“為什麼?”她看到有輛空車,就要跑過去的時候明川一把拉住她,力量大得讓她整個人往後跌入他的懷抱,他抱著她,把頭重重地靠在她的肩膀上,臉貼著她的脖子臉頰。她感到他的手很冷,臉上一片冰涼,明川啞聲說:
“還記得那一次我街頭表演賺了錢請你吃蛋糕嗎?家霽,你還欠我一個心願。我要到東部去半個月,家霽,答應我,在我回來之前,不要決定任何事……”
她想起舊日的那一幕,她心裏不免淒然。但還是用力地推開他,看著他那受傷的神情,她心裏一緊,用顫抖著的聲音說:
“我們……不是已經分手了嗎?”
“那是你的決定,我從來沒有同意過!”
她瞪著他,他怎麼能傷了她之後還這麼無賴?!
“我們……還是不要再見。我馬上就要搬回家住了,房子的鑰匙,到時候我還你。”
她急急地轉身跑出去拉開一輛出租車的車門,像逃兵一樣關上車門,車子揚塵而去。
明川看著她消失的方向,手中的拳頭不覺已握得指節發白。賀天朗,音樂會?大概隻有這個什麼都不知道連英語都聽不懂的傻瓜才有門票吧?
家霽匆匆下了車來到了表演的會場,她拿出門票遞給站在門口檢票的工作人員,那人驚異地看看她的票又仔細地看看她的樣子,表情很好奇。家霽顧不上這麼多,因為她好像遲到了。她推開演奏廳的厚重的垂幕走進去,流暢悅耳的鋼琴聲如流水一般傾瀉在整個大廳,舞台中央一個穿著白色禮服的身影坐在巨大的鋼琴前手指靈動地跳躍著似一個精靈起舞。
他彈的是那首《雨的印記》,那般的深情專注……
然而家霽此時卻被更大的意外震撼著。
整個演奏大廳空蕩蕩的,沒有一個觀眾!
自己突兀地在過道上站著,看著正在彈琴的天朗,愕然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曲既完,他停下來站起來淺笑著對她說:
“來了為什麼不坐下?”
“為什麼沒有觀眾?”她傻傻的問。
“你不是嗎?如果你不留下,我的演奏會就真的沒有觀眾了!”
聞言,她隻好被動的坐下來。
他坐下來,又開始彈奏莫紮特的曲子,一首首,都是她最愛聽的。
但她的心卻異常地不自在,她在抗拒,她有種不好的預感。她聽著那些音樂,腦子裏想起的卻是剛才明川手上、臉上那冰冷的極低的溫度,曲子流暢動人,然而她卻心亂如麻。
在她發怔的時候,天朗已經走到她麵前,半蹲下來,溫柔地看著她說:
“這個演奏會,本來就是為你開的。這是我長久以來的心願,你明白嗎?”
家霽嘴唇一動想說什麼,卻被天朗的手指抵住。
“聽我慢慢說下去。”
“我今天所做的一切絕不是一時衝動。我愛你,霽霽,比我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愛,日積月累的愛好像已經磨不掉了。我不管你心裏有的是誰,但是以後,守在你身邊的隻能是我。”他拿出一個盒子緩緩打開,裏麵是一隻晶瑩璀璨的鑽戒。
“嫁給我,霽霽。”
她像一隻受驚的鳥兒一樣展翅要逃離這樣令人窒息的情景,她想站起來,卻被他接下去的一句話生生的留住了。他說:
“如果留在這裏你還是覺得很痛苦的話,那麼我們就離開這裏,到維也納或是英國去……時間能治愈一切的創傷,我也可以等你重新愛上我;你不想結婚我們訂婚也可以……”
家霽的眼睛淚影模糊起來,猶豫的瞬間,天朗已經把戒指穩穩地戴到了她右手的無名指上。他拉著她站起來,攏她入懷中,她哽咽著問他:
“天朗哥哥,你會帶我離開這裏嗎?會嗎?”
“會的。隻要這是你所願的……”話還沒有說完,演奏廳的入門垂幕忽然被人拉開,鎂光燈相繼閃起,家霽連忙用手擋住眼睛,隻聽得那些記者問:
“賀先生,這一場隻有一個觀眾的特別演奏會就是為這位小姐而設的嗎?”
“請問這位小姐和你的關係是……”
“……”
“這是我的未婚妻。”天朗伸出手幫她擋住麵前突然蜂擁而至的記者,“各位有什麼問題,歡迎明天到樂團采訪。”
天朗並沒有送她回公寓,而是把她帶回了範家。他簡略地把事情告訴了範伯庵,說:
“伯父,我會好好對家霽的。”
範伯庵隻是微笑著點了點頭,對於天朗,他還能說些什麼呢?他這個做父親的也未必能如他對她那般關愛。
家霽卻隻是坐在房間裏發呆。
第二天,所有報紙新聞的頭條都是有關於名指揮賀天朗和他的未婚妻的報道。
家霽心裏混亂而不知所措的眼淚被看成是感動而泣……
蘇菲工作室裏。
蘇菲推開麵前的一遝報紙,看著坐在麵前的家霽,皺著眉說:
“你真的要跟天朗到英國去?”
“他的巡回演奏會的第一站就在那裏,以後大概還會換地點的。”家霽低著頭說。“老師,對不起,害你在我身上花了那麼多心思調教我,我讓你失望了。”
蘇菲若有所思地看著家霽,她看不出她臉上有任何幸福快樂的表情,家霽已經一連幾天苦著一張悶悶不樂的臉,那是想哭的表情啊……蘇菲想了想,問她說:
“你跟他到英國去,你想在那裏幹些什麼呢?繼續學設計?”
家霽搖搖頭,說:“我不知道,不一定是定居,所以讀書也不一定穩定。”
“那你嫁給他之後就留在家裏相夫教子嗎?你確定你想過這種生活?”
家霽睜大了眼睛看著蘇菲,隨即茫茫然的說:“老師,我沒想過這些問題?”
“那你為什麼要跟他走?有那麼愛他?”她覺得不可思議,家霽的決定是不是太倉促了?
“不知道,反正,想的就是不能夠再留在這裏了……”她坦白道。
“原來你是找到了一個救生圈!”蘇菲皺皺眉說。
“老師!”家霽的臉色有些發白,“你不要這樣說!”
“告訴我,你愛的不是他而是明川?可是你要跟他訂婚?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一件什麼糊塗事?!”蘇菲一針見血,“你挨不住失去明川的痛苦卻拉著賀天朗下水讓你們以後一輩子都活在痛苦之中嗎?”
“不是這樣的!”家霽大聲辯解,蘇菲卻說:
“怎麼不是這樣?天朗和你在一起後你那一天是快樂的?家霽,何必自欺欺人?!”
這句話如一盆冷水澆下來,激動的家霽頹然地坐在那裏,腦子裏還是亂哄哄的。
“那我可以怎麼樣?是他先放棄我的……我沒有想過要傷害天朗哥哥,可是我怎麼躲也躲不開……”
“傻丫頭,你隻需要想清楚一個問題。那就是究竟是你要明川來愛你還是你要去愛他?”
蘇菲歎口氣,語氣放緩了下來,“如果一直以來你都隻是對明川的愛甘之如飴而沒想過要去愛他的話那你就跟天朗走吧,畢竟,那是一條比較容易走的路;但是,如果你覺得自己有勇氣去麵對自己真實的感情,不怕受傷的話,那就不要放棄明川。那孩子,我看得出,他對你是真心的好……知道嗎?兩情相悅是世上最美的事情。”
一口氣說完了這番話,蘇菲忽然覺得自己滄桑了許多,她站起來走到家霽身邊說:
“如果你想散散心的話,下周巴黎時裝展我帶你一起去?決定好了,就告訴我一聲。”
家霽早早趕到了機場,手裏拖著一小包箱行李,天朗早在那裏等候,頎長的身影溫文爾雅的氣質映入她的眼中,他說:
“來得真早!家霽,你真的不後悔?現在還來得及反悔……”
“不是跟你說清楚了嗎?你好像變得嘮叨了;天朗哥哥,成熟的男人不是這樣的!”
“好,不羅嗦你!可是家霽,你爸爸和我媽媽那邊……”
“你放心好了,我知道該怎麼做,我也不想他們生氣、傷心,特別是我爸心髒不好,我真有點怕他知道後會有什麼反應……”家霽伸伸舌頭做了個鬼臉,天朗好笑地伸出手去撥弄一番她的頭發,說:
“頑皮!”這時,航班即將起飛的通告已經播出了。
“好了,我要先入閘了。”天朗看著她,眼中盡是不舍,“霽霽,你會想我嗎?”
家霽點點頭,眼睛有點濕潤,他張開雙臂把她緊緊地抱入懷中,說:
“你要快快樂樂,開開心心。我再回來時要看見一個陽光少女。”
“好。”家霽含著淚看著天朗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登機處。
那一天,她把他約出來,約在一間靜謐的露天茶座中。
她把兩個盒子推到他麵前,他打開一看,一個盒子中裝著的是一個銀哨子,另一個盒子中裝的是那顆鑽戒。
“對不起。”她說,“我還是不能接受。”
“為什麼?”
“你走後我曾經有機會坐上飛機去找你,但是中途我就轉機回來了。現在想想才知道,原來自己那時候已經放棄了。”她說,“要挽回那些過去,太累了,天朗哥哥,我很不快樂。”
“是因為明川嗎?”他苦笑。
“不,不因為任何人。”她看著那個銀哨子,說:“盡管買回了一個一模一樣的,但是我們心裏都明白,這個哨子已經沒有了過去那段歲月的痕跡了。天朗哥哥,當初你放開了我,我的世界空了,可是也變大了;我有了自己的追求和夢想,我不依附於任何人,你或是明川。”
“霽霽,可是我心裏依然很難過,怎麼辦?”他合上兩個盒子,看著她,眼神有點冷。
“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她想不出別的詞來了。
“你愛明川嗎?”
“是的。”她不想否認,盡管知道這兩個字會傷到他。
“你還想要跟他在一起?”
“不,沒想要跟他在一起。”這個答案卻讓天朗愕然,他反過來問:
“為什麼?”
“我現在還愛他,可是,日子一長,傷心傷透了,也許就不再愛他了。我想給點時間自己過渡,我不想逼自己去忘掉他,順其自然就好……”她略有怯意地看看他的臉,他神色平靜,無波無瀾。她又繼續說:
“天朗哥哥,給你講一個故事好嗎?”
“有個年輕美麗的女孩,偶然遇到了一位男子,她認為那就是自己畢生想要追求的。她的誠心感動了佛,於是修煉了五百年,她被鑿成一塊巨大的條石變成了石橋的護欄才得以看見匆匆從橋上經過的那人一眼。然後女孩再修煉了五百年,吃盡了苦頭變成了一棵大樹,千年的相思隻換得他休憩片刻;佛祖問她還要不要修煉下去做他的妻子,但是女孩拒絕了。女孩說:
‘這樣已經很好了,愛他,並不一定要做他的妻子。’
女孩問佛祖那男子的妻子是否也像她這樣受過苦,佛祖微微地點點頭。
女孩微微一笑:‘我也能做到的,但是不必了。’
就在這一刻,女孩發現佛祖微微地歎了一口氣,或者是說,佛祖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女孩有幾分詫異:‘佛祖也有心事?’
佛祖的臉上綻開了一個笑容:‘因為這樣很好,有個男孩可以少等一千年了,他為了能夠看你一眼,已經修煉了兩千年!’”
“天朗哥哥,你明白嗎?愛一個人,不是占有……”
……。。
家霽看看表,怎麼蘇菲老師還不來呢?她百無聊賴地拉著行李走到咖啡店裏買了一杯咖啡,回頭對上了電視大屏幕,正在播的娛樂節目忽然插進了一則特備新聞:
“東部正在開發中的油田忽然發生地下礦井坍塌事故,事故中正在巡視礦井的宏安集團開發部部長洛明川及隨行人員與十五名礦井工人全部被困井中,事故發生至今五個小時,井內人員生死未卜……”
家霽仿佛覺得有什麼東西在頭腦裏“轟”的一聲炸開了,手中的咖啡直直地掉落在地上濺了一地,身體裏的血液一下子凝固起來,突如其來的巨大的痛楚使她艱於呼吸,她想起他臨走前對她說的話:
家霽,你還欠我一個心願……
他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蕩,她全身的力氣都好象被抽光了一樣,她跌坐在地上,嘴裏卻隻是念著:
“明川,明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