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孑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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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業餘模特成了她養活自己的經濟來源。
家霽走進公司附近的一間西餐廳,葉飄已經在最裏麵的一張桌子等著她了。葉飄穿著一件鵝黃的綢紗裙子,頭發紮起來樣子很精神。
“找我有事嗎?”家霽坐下,單刀直問。
“不要這麼不耐煩。”葉飄說,“其實一直以來我都不恨你。家霽,我比你大兩歲,總比你成熟。”
“你恨我媽媽而我恨你爸爸,我們打平了,怎麼樣?”她繼續說:
“而且,在天朗和你的事情上,我已經懲罰你了,所以,對你沒有恨。”
家霽聽到那個名字,心裏漸漸湧起一陣煩躁。葉飄看了她一眼,說:
“很早很早天朗在我開始有點喜歡他的時候就已經告訴我,他的心裏已經有你了。後來我愛上了競翔,他幫我隱瞞了好久……讓你誤會了,痛苦了;其實,天朗他很善良,不舍得傷害身邊的任何一個人,他知道什麼是愛……”
“停——”家霽叫出聲來,“我們換個話題吧。”
“你摔小提琴的那一次,他求我學鋼琴,就因為害怕以後真的沒有機會再來範家看你,才找了這麼一個借口;你總是說你什麼都被我們母女搶了,但是卻不知道那個既像父親又像哥哥總是嗬護著你的人從沒舍得讓你缺少過什麼!”
“我不是不知道。”家霽黯然,“他對所有人都好,但是,卻選擇了傷害自己;也許是因為他已經把我當成是自己的一部分,所以連帶我也傷害了?”她自嘲地笑笑,“單單是他的母親,已經是我難以逾越的一道障礙。我和他,距離太大……”
“如果沒有勇氣的話,就不要去愛。”葉飄看著她,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有點慘然,仿佛被什麼擊中了一樣。
“他今天早上的飛機,臨走前托我轉達一句話。”
家霽失魂落魄地走回公司,身邊掠過什麼人,響起什麼聲音都渾然不覺,腦海裏隻來來回回回蕩著那句話:
“你要相信,兩年後的我,會更有力量保護你,會更懂得如何去愛你。”
晚上的秀結束後,家霽一個人坐在後台化妝間裏,她沒吃中飯晚飯,整個人累得快要倒下了,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榨幹了一樣。她趴在鏡子前麵看著自己,隻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影子,她的眼角不知什麼時候流出了冰冰涼涼的淚水。人走了,留下那樣的一句話給自己,算什麼?
是啊,如果沒有勇氣的話,何必去愛?
雨季到了,接連幾天的滂沱大雨,農場的小木屋不再詩情畫意,漏得滿屋子水,即使沒雨的時候也是潮濕不已。家霽一早起來便覺得渾身無力,滴滴答答的雨下了一夜,房頂漏水的地方盡管用盆接住而不至於水淹金山,但是也讓她一夜無眠。她推開窗子,一陣帶著泥土氣息的風迎麵而來,窗外的遠山近處的橘樹容顏如洗,她卻感覺不到清新,反而心裏總是有種濕漉漉的感覺,仿佛心裏也下了一場綿綿密密的雨。
她精神恍惚了一整天,在成櫻上課時清誼秀逸跟她說什麼話她也好像置若罔聞。甚至放學時走出校外看見雙手插在褲袋裏優遊灑脫的明川時,她也隻是飄忽地一笑,明川皺皺眉,一把抓住她的手,問:
“你今天怎麼了?”她越來越瘦,抓在手中的她的手竟然有些嶙峋了,明川心裏忽的一緊,“你……”
“我沒事,我要回去了,你不用送我。”她抽出自己的手,“我今天,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明川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一個苦澀的笑容。明明就在身邊的人,心卻總是隔得那麼遙遠;明明覺得不應該再這樣等待,卻又沒有辦法對她放手。她平靜也好,冷冰冰也好,不管用什麼態度對他,他都樂於看見她的存在。他有時會想,他和她之間究竟是誰的痛苦多一點?
半夜,雷雨傾蓋而來,暴怒的風張狂地拍打著窗欞,城郊一帶的電力供應因暴雨而中斷了。家霽在漆黑中什麼也看不到,地上全是雨水,甚至連床鋪被子都被打濕了。她覺得全身都在發冷,她抱著一個還算幹的枕頭躲在屋角,頭腦昏昏沉沉的,在雷聲之中隱約聽到幾聲拍門聲,還仿佛聽到有人在大叫她的名字……
洛明川踢開木屋的門衝進來時,就看見了瑟縮在黑暗中低泣的她,他走過去蹲下來拉開她死死抱住的枕頭,輕聲喚她:“家霽,不要怕,我在這裏……”
她一下子撲進他的懷裏,放聲大哭起來。她的額頭貼到他冰涼的下頜,他才驚覺到那不同尋常的滾燙,她哽咽著說:
“明川,我後悔了,我後悔沒有留住他,怎麼辦?我後悔了怎麼辦?”
他冒雨過來渾身已經濕透,聞言心底更如潑過一盆冰水,他隻覺得那種冰寒冷冽使他的心髒一寸寸地收縮。他隻是無言的緊緊抱住她,她那灼熱燙人的身軀微微顫抖,他在她耳邊說:
“你發燒了,家霽,我們得去醫院。”
第二天清晨,她已經退燒了。還是城郊的那所醫院,明川捧過一碗白粥對著醒來的家霽笑道:“昨夜你還是嚇了我一跳,難得抱得我那樣緊,原來是因為頭腦發熱,我還以為你終於開竅了呢!”
家霽莞爾,他看著她臉上淡淡的還算開懷的笑容,忽然靜靜地說:
“總算還會笑,這樣就好。”
她的眼神一暗,別過臉去不看她,他伸出手扳過她的臉,“吃粥。”她坐起來,伸手要拿那碗粥,他眼光掃過她那正在打點滴的手,命令道:“張開嘴——”他一勺接一勺地喂她吃粥,她看著明川那專注的神情,那稍稍低垂的眉眼直挺的鼻子和弧度恰到好處微微上揚的嘴角確實賞心悅目,她就那樣一直看著他,好像是欣賞,又帶著一些探究。他發現了她眼神裏的不確定的因素,笑問:
“今天才發現我原來長得這麼英俊嗎?”
“不。”她說,“其實我一直都覺得你……長得很好看。”遲疑兩秒,她還是決定坦白了。一碗粥已經吃得幹幹淨淨,他問:“還餓嗎?”她搖搖頭。
“從來沒有女人說我長得不好看,”他嘴角微微上翹,“但是,這句話從你口中說出我還是很受寵若驚。”他的笑容忽然多了幾分魅惑,伸出手去撫過她稍微蒼白的臉,他的食指尖薄薄的繭觸到她時不知怎的那一瞬間她的心好像不知被什麼燙了一下似的。
“喜歡的話,那就讓你看一輩子好不好?”他那樣溫柔那樣期待地看著她,她心裏有個聲音在問:為什麼不呢?然而那種感動的表情在她臉上稍瞬即逝,她隻是打了個嗬欠伸伸懶腰笑著說:
“明川,一輩子太長,我隻爭朝夕。今天你能陪著我,就好了。”他越是對她好,她就越覺得虧欠他太多。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好像她的這種反應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現在感覺好一點了嗎?”明川問,“能不能走路,甚至是……爬山?”
家霽詫異地看著他,他想幹什麼?
然而等到明川帶著她站在那座蒼蒼莽莽秀麗無比的霧峰山前時,驚歎不已的她完全忘記了自己是一個剛剛發完燒的病人。陽光照在每一片葉子上,那籠罩上一層光亮的綠意生機勃發,昨夜的雨痕已經找不到了,僅在山路的微微濕潤中還有跡可循。周圍一片寂靜,不是周日,遊人也少,家霽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微笑著看向明川:
“好吧,我們爬山吧。”
他們一路沿著山路走,山路不算陡,路邊時有少見的植物花草開著淡淡的花,樹都是年深月久的老樹,藤蔓蒙絡搖墜參差披拂,樸實而張揚地展示著他們的生命力。家霽走得累了,明川時不時伸手拉她一把,她笑盈盈地向他伸出手,那笑容直到他的心坎裏去。
“累了?我們要不要歇一歇?”他問。
她搖搖頭,兩眼盡是愉悅的笑意:“累了的話我也不歇,累了的話你背我上去好不好?”
“好。”他說,寵溺的眼神看得她心頭一陣溫暖背你是沒有問題,“我還巴不得有人幫我擋擋樹上掉下來的鳥屎!”他的笑聲如此的爽朗,一時間整個靜默的山林平添了許多生氣。
“放心,到時我會與你‘共同分享’的!”家霽此刻的心情有如這撒遍人間的陽光一樣晴朗。再走過一段回轉的山路後,她是徹底的走不動了,她望望走在前麵的明川,他正回過身來望著她,陽光透過葉縫漏了他一身,斑駁之中他的笑臉他的明亮的眼神在那麼一瞬間竟讓她有點恍惚,仿佛他已經在前麵等了她千百年之久。她微微地失神了,她邁開腳步想趕上他,明川卻已到了眼前,皺皺眉問:
“走不動了?我背你吧。”
她忽然想伸手去撫平他眉宇間的褶皺,他卻已經蹲下身,她順從地讓他背著一路上山。
“明川,我重不重?”
“重。是我背過的女人裏最重的!”
“你背過很多女人?!”她心裏有了些不舒服的感覺。
“背過兩個,一個是你,一個是我母親。”他說。她舒心一笑,然而感覺到他的情緒一下子變得低沉了。
“明川的媽媽,一定是個很美很溫柔的人。”
他稍稍頓了一下腳步,問:“為什麼這樣說?”
家霽笑了,“你就是這樣的人啊。”明川曾問過在她心中他是怎樣的人,家霽後來想過,像光亮溫暖柔和的一抹陽光,臉上總掛著燦爛開朗的笑容的一個大男孩——應該就是那樣的吧。
“到了。”已經差不多到了山頂,他把她放下,她還沒站穩,就發現自己被大片大片的映山紅包圍了。一叢叢的映山紅鋪滿了兩邊的山路,開著紅似烈火的花,似乎要在有限的花期內把短暫的生命燃盡,映山紅一直延伸到幾間竹子搭建成的竹寮。
明川對她說:“我們到這裏的茶寮喝茶休息一下。”
茶寮裏走出一個年過半百的婦人,對明川笑笑說:“你來了。”
“是,這是我朋友,家霽。”他拉著家霽到竹寮前的茶亭坐下,老婦人拿出一套茶具,點燃了一個小爐子煮水,慢慢地撥弄著茶葉和茶杯。家霽好奇的看著老婦人把開水倒進盛有茶葉的杯子裏又把茶水倒掉了來回三次,她詢問地看著明川,明川笑著說:
“這叫洗茶,茶葉要經沸水三泡味道才能出來;也有人說,人生也如此,你覺得呢?”
“是啊,所以我常常覺得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她笑著歎息說。
“家霽,剛才爬山累嗎?”他問,她點點頭,他又說:“所以你現在坐在這裏才感覺到更加的賞心悅目,更加的愉悅和舒心,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