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偶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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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談得正興高采烈,但隔了一個裝飾板那邊卻有人聽得很不耐煩。
“昊飛,怎麼停下筷子不吃菜?”宋心儀殷勤的往他的碗裏添菜,而他隻是皺著眉頭坐在那裏,臉上的表情時而想笑時而惱怒,宋心儀以為他嫌旁邊太吵,於是也放下筷子笑笑,說:
“真是的,一群人吱吱喳喳的那麼多嘴,吵死人了,一點女生的樣子都沒有!”她以為這句話很得體,但耿昊飛看過來的銳利目光卻嚇了她一跳。這個人到底想的是什麼?老是擺著酷酷的一張臉,喜怒無常,比洛明川難伺候多了。
“明川哥,你很久沒帶我去美術館看畫展了,這個周末我們去看那個歐洲學成歸國的童慶頏的畫展吧。我明年想報考的T大美術係就是他當係主任的。”晴芳溫言細語地說。
明川不置可否,看看耿昊飛緊繃的臉,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正在這時,隔板那邊又傳來一個伶伶俐俐的聲音。
“就我們四個人,粗重功夫沒人做,很累耶,不如考慮一下攜眷好不好?”
“清誼你不是說要介紹你的表哥給海欣嗎?那可是一個超級金龜哦,連鎖店的少東,這次機會難得!”
“對,家霽帶她的哥哥,海欣和秀逸各帶一個——沒有的話也不要緊啦,有兩個勞動力足矣。”清誼哈哈大笑,爽朗的笑聲刺激著耿昊飛的神經。他一拉凳子站起來走了出去。
“吵死了!你能不能安靜點?害我吃不下飯!”
她們幾個瞪著麵前的這個不速之客,不知道自己到底說錯什麼得罪他了。家霽看見昊飛身後走出的明川和晴芳,心裏驀地一跳。一個星期沒見他了,他打來的電話她也不接,那一個夜晚過後,她發現她的心裏多了一點亮光。那就是被愛的感覺嗎?暖暖的,如春風拂麵。她並不是對他動心了,她想,她隻是渴望被愛。她不想把不可能的希望給了明川,這樣的自私,她做不出來。
“你吃不下飯與我何幹?”海欣看見他黑著的臉,終於有了反應。
“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如此市儈,不好好讀書居然想著吊金龜婿,墮落!”
這次是輪到海欣的臉黑了,“耿昊飛,你精神病發作了?這關你什麼事?”
“我隻是瞧不過眼。像你這樣無財無色無德的女人,還想要攀上高枝?不知哪家的紈絝子弟要倒黴了。還有,”他把他手中一直拿著的袋子扔給她,“這是你上次破了的禮服,爛得太厲害,修不好了。不過也沒關係,釣個金龜這輩子就算斷手斷腳也不會沒飯吃!”
海欣氣得渾身發顫,抓起桌上的湯碗想要砸到他身上,家霽眼疾手快地把她按住了。海欣抓起那件禮服,看見他身後的心儀和晴芳,不再發怒反而冷笑。
“原來是我們說話太大聲,幹擾了別人的約會。女人釣金龜怎麼了?男的也跑到女校來釣金龜呢!什麼音樂才子,就是整一塊爛心蘿卜!”她甩甩頭,“算了,就當作今天當了一回呂洞賓,被狗咬了。”說罷,揚揚手帶著她們幾個準備離開。
“你說誰是狗?”宋心儀終於忍不住氣憤地說。
“狗都還沒認你急著開口幹嗎?”海欣遠遠地拋下一句話。
宋心儀看看身邊的人,明川抿著嘴看著她們幾個的背影,從他現身到現在,家霽沒有看過他一眼。想逃嗎?他的嘴角微微揚起,來得及的話你就逃吧,範家霽。
耿昊飛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半響說不出話來。明川拍拍他的肩,問:
“是生氣多一點還是難過多一點?”
“當然是生氣了。我生氣自己為什麼那麼在意。”昊飛也想不明白,一聽到說要介紹有錢人給她認識時,自己會氣成那個樣子。進一步想,自己好歹也算是“金龜”中的佼佼者,怎麼她就是看不上自己,從來不去討好貼近一下自己呢?所以,就更加生氣了。
宋心儀聽到這句話,臉色變得有點慘然。
“明川,你送給裴海欣的那束花是怎麼回事?”晴芳拉住他的袖子,盡管他已經解釋過了,但她還是覺得那答案不確切。
“我說過,送錯了。”明川說,“晴芳,以後不要隨便跟別人說我是你男朋友,我以前不否認是不想你沒麵子,但以後,不要這樣說了,我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如果被我爸爸知道……”
“好啦,不說就是。”晴芳委屈地說。不就是有個未婚妻嗎?她一直以為,像明川這樣個性的人不會接受為了家族利益而定下的婚事,但至起碼目前,他還是樂於從命的。
海欣回到宿舍,沒有說話,眼淚卻已經流了一臉。秀逸她們大吃一驚,海欣以前和別人更激烈的吵嘴她們都見過,但她也隻是好像那些厲害的殺手一槍命中敵人後吹一吹槍嘴那般瀟灑。況且這一次還是她領了上風,除非,她是真的在意那人說的話。她拿個枕頭蓋住自己的臉,不讓她們看見她在哭。
接下來的幾天,誰也不敢再提那件事。周末,她們如計劃好的那樣,一大早起床,拿著買好的東西,打了一輛車,直往郊外的農場奔去。秋天的果園,裏麵種滿柑橘,黃澄澄的掛在枝頭,整個園子裏飄蕩著橘子花的香味,讓人頓時心曠神怡起來。幾個看果園的工人向她們打過招呼,就帶她們來到一處比較平坦空曠的地方,哪裏有兩個用磚頭砌成的燒烤爐。
她們歡呼一聲把手裏的東西放下,正要分工合作幹活時,海欣的手機響起來了。她看看號碼,皺皺眉,把電話掛了。
接著,家霽的手機響起來了,是耿昊飛,她看看海欣,把手機遞給她,她看了一眼往回推,說:
“你愛接不接。”家霽笑了笑,接了。
“我們在果園,你要過來?”她看一眼海欣,海欣的臉色開始難看。“我想不是很方便。下周一要用的演奏禮服你買到了?不用了吧,我想海欣她是不會要的,她現在還很生氣……”
海欣忽然張大了眼睛,臉上出現很滑稽的表情。她看著家霽掛了電話,不禁大聲說道:
“範家霽,為什麼不讓他把禮服送來?我周一的樂團表演要泡湯了!”
“不生他的氣了嗎?是你不接他電話的,不然,你可以打給他呀。”秀逸在旁邊笑眯眯的說,“你是那麼堅持原則的人,應該有點骨氣才是。”
海欣被她們揶揄一番,氣不過來,一跺腳跑到遠遠的那一邊撿枯枝去了。她們幾個分工合作,洗菜、洗叉子,洗鍋準備煮涼水。家霽很開心,看看身邊的清淨的環境,身邊的單純快樂的朋友,這就是她的生活啊,平凡而真實,不拘囿於一個狹隘的天地,有了自己的世界,這就是她走出天朗的庇護後所獲得的財富。
不再是他的那個備受嗬護的妹妹,其實也不如想象中的一無所有。
“盆子?”家霽洗好了菜,頭也不回地叫秀逸把盆子遞給她,一個盆子送到了她手上。她把菜放到盆子裏,一轉身,卻對上了一雙含笑的眼。她沒想到他會出現,他今天穿著一件淺藍色底深藍條紋的襯衫,領口隨意的鬆開,外麵穿了件黑灰色的薄外套,褲子是黑色的,不鬆不緊的休閑褲。整個人看起來休閑大方,襯托著臉上開朗的笑容,家霽隻覺得今天的陽光仿佛特別耀眼。
“你怎麼會來的?”她訝異地問。
明川向那一邊努努嘴,家霽一看,耿昊飛正站在海欣的身後,不知在說些什麼。“如果不是全球衛星定位可以查到手機的準確方位,我肯定要被昊飛他煩死。”
明川笑著說,他伸出手拿過她手裏的盆子,“想不到你居然會洗菜。”
那邊,耿昊飛看著海欣手裏的那一大把枯枝,伸手想去拿,卻被她巧妙地躲開了。他氣惱的說:
“我歉也道過了,錯也認了,你還要生氣到什麼時候?”
海欣想了想,說:“我會生氣到天荒地老,你別想著求得原諒!”
耿昊飛忽然一陣大笑,飛快兩步走到她身旁,輕聲說:“原來你想記掛我一輩子,不,下下下輩子!”
海欣的臉忽然紅了,推了他一把,“鬼才記掛你!你又不是金龜!像我這種拜金女怎麼可能看上你?”
昊飛一愣,“為什麼我不能是金龜?”
“你有車嗎?”海欣問。
“沒有。”這是實話,他在學校出入都是坐商煬或明川的車。
“你在樂團中演奏的是簫對吧?”
“對啊。”他實在不明白簫跟金龜有何必然聯係。
“簫是最便宜的樂器。而且,學這種樂器沒有什麼前途。”海欣果斷地給他下了判決書,“你在我們學院老是賴在宋心儀身邊,不是想攀龍附鳳是什麼?因為隻要是有點家世見識的人,都不會對她有興趣。可見,你一無顯赫家世,二無經濟實力,三無……”
“夠了!”他的眉間隱隱有了怒氣。該死的,她怎麼就這麼看待他呢?“我沒車是因為我哥哥管得我很緊,不放心我開車,我家司機一大堆;我學簫是因為興趣,我的那管簫是清代的貢品,有錢也買不到。我到成櫻隻是偶然跟宋心儀吃過幾頓飯而已,談不上什麼交情,你居然說我看上她了!”他暗自歎口氣,他到成櫻是為了看誰他心知肚明。
對於他耐心而又詳細的解釋,海欣隻是哈哈大笑,他臉色怪異地看著她:“你不相信?!”
“你真會編!再說下去,《大話西遊》你都可以寫成一部。我問你,音樂節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問明川借錢了?”她都看見了,看他還怎麼否認。
他無言以對,的確那天晚上他是把明川的錢包都掏空了。可是,他是為了趕去給她重新定做一裘禮服交定金啊。這女人什麼頭腦啊?且不說他一臉的帥氣,就是他的氣質也不貧寒吧。他恨恨的想著,幹脆什麼都不再申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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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逸和清誼把炭倒進爐子裏,準備生火,點燃了酒精引子,但火很快就熄了,她們把報紙塞進去,接過弄出了一大股濃煙。明川走過來,說:
“我來試試好嗎?”她們兩個巴不得有人來幫忙,連忙讓開。明川把幾根枯枝撐起來架好上麵的炭,扔了兩個酒精引子進去,拿一小片報紙點了火放進枯枝裏麵。火慢慢地燃了起來,他再蹲下身子往爐子裏麵吹了幾口氣,火越燃越旺,他站起來拍拍膝蓋擦擦臉上的塵,笑笑說:“好了。”
家霽看著他,忽然爆發一陣大笑,他的臉上有好幾處沾上了黑黑的炭灰,剛才用手一抹,那炭灰暈了開去,他半張臉都成了包青天。
“你怎麼會這個的?”家霽問。
“小時候參加過夏令營。”
坐在旁邊的秀逸和清誼也指著他哈哈大笑。家霽從自己的包包裏拿出一張濕紙巾想給他擦,旁邊伸來一隻手接過,明川一看,是耿昊飛。他笑嘻嘻地對明川說:“我來代勞吧。”
明川搶過紙巾,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昊飛已經死了幾次了。
眾人終於完成了準備工作,都圍坐在爐邊,海欣叉了一隻大雞翅,昊飛看著那盆子裏的雞翅膀一動不動的,對著海欣說:
“喂,也給我弄一個。”
“沒有空,自己弄。”海欣頭也不抬,全神貫注地關注著那隻雞翅。
耿昊飛一把搶過她的叉子,“我不碰血淋淋的東西。”
“還想笑嗎?”明川發現,家霽的嘴角不時的翹起來。他低聲說:
“早知道讓你開懷大笑這麼容易,我隨身帶著一塊炭好了。”聽他這樣一說,家霽不由得收斂了笑容,她沉默的翻轉著叉子。讓她說什麼好,說她即使有心避開他但還是很高興見到他嗎?她放下叉子,對秀逸說:
“幫我看著,我去摘幾個橘子,很快回來。”說完就走向了橘林。
“什麼東西,要烤這麼久!”耿昊飛不耐煩的看著那雞翅,“想吃雞翅去麥當勞肯德基一大堆,幹嘛要這樣磨人?”
“這叫生活的樂趣懂不懂?”海欣白了他一眼,拿蜜糖塗上自己的雞翅,“一點耐心都沒有,還學樂器!還有,你別那麼不滿,你是不請自到的,我還要跟你算清楚帳呢!一隻雞翅五元哦!”
“是啊,該算算帳了。那件新買的禮服花了我差不多兩千,算了,你一次過拿不出那麼多就分期給吧。一個月兩百,怎麼樣?今天的雞翅就算是利息?”耿昊飛看見她的臉漲得紅通通的樣子,心情大好,笑意飛揚。
“誰讓你買那麼貴的禮服!”海欣挺直腰杆,直視著耿昊飛,“好,以後每個月的第二個周末,我會交貸款。我才不要欠你什麼,爛心蘿卜毒舌男!到時你自己到成櫻來收錢。”
“不行,要你來巴赫找我。我是債主耶!”
“家霽怎麼這麼久還不回來?”秀逸說,“她的雞翅都熟了。”
“我去找找她。”明川向橘林那邊走去。很快,他就看到了家霽,她身邊的地上到處都是橘子,她的那件挑花薄毛衣外套被一棵長滿倒刺的樹勾住了好幾處,她正在努力把自己的毛衣扯出來。明川走過去,對她說:
“力氣不要那麼大,小心——”他話還沒說完,家霽的毛衣拉出來了,但她的手背也被尖利的荊棘劃出了幾道血痕。他抓過她的手,那幾道痕跡雖不深,但殷紅的血珠已然冒了出來。
“疼嗎?”他皺眉問道,伸出袖子輕輕擦去細小的血珠,低下頭望那傷痕上嗬了嗬氣。
她搖搖頭,精神有點恍惚,她想起了天朗。以前她的手指被小提琴的弦擦傷,他也是如此溫柔的替她嗬氣,那疏朗的眉目霎那間在腦海中清晰起來,她的心一下子抽痛起來,摔開明川的手,冷冷地說:“我沒事。”
“沒事就好。”明川歎口氣,他實在不明白她為什麼對他是這樣的一種態度。她俯下身撿地上的橘子,明川脫下外套,替她接著。兩人就這樣沉默的走回去,清誼見到她時,驚訝地問:
“家霽,你的衣服怎麼了?你不是很喜歡這件衣服嗎?看樣子不能要了。”
家霽解釋了一下,笑笑說:“沒關係的。”
她的笑容在他看來卻有點蒼白,他看向她的毛衣,說:“我家有個阿姨是織毛衣高手,拿去讓她修修,應該弄得好。”
“是啊,明川從小到大的毛衣都是她織的。”昊飛搭口說。
家霽眼神一亮,她想起了那件毛衣,明川能幫她這個忙吧。
她們燒的東西都熟了,就隻有昊飛燒的那個雞翅撕開來還帶血,他賴著海欣要吃她的雞翅,海欣無可奈何地掰了一半給他,看他吃得極有味道的樣子,不禁笑問:
“好吃嗎?是不是比麥當勞的有水平?”
他把半個雞翅吃完,才慢條斯理地說:“好像是,但還沒嚐清楚味道,如果你再燒一個給我吃就好了。”說完這句話,他的頭馬上就被賞了一個栗鑿。
明川把家霽送回去,一路上她都沉默著,車子在範宅門口停下,明川看見那是一幢兩層的有獨立花園的小洋房。家霽想推開車門,明川卻把車門鎖死了沒開。
“我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她冷淡的說,“請開開車門。”
“你給我解釋清楚,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這麼反感?”他這一次是真的生氣了。長這麼大他還從來沒有對一個女孩子如此笑臉相迎如此費心討好,他推掉家裏安排的約會跑來果園陪她,她卻想怎麼對他就怎麼對他,給盡了臉色。他也是一個自尊驕傲的人啊!
“與你無關,是我自己的問題。”家霽黯然,“你不要再對我花什麼心思了,我沒有辦法給到你想要的結果。”
“我想要的是什麼結果?”明川反問她,她一時語塞。
“回答我,看見我時,這裏——”他指著她的心,“會喜悅嗎?”
“不會。”她篤定的回答,看見他的眼裏掠過一絲傷痛,她努力地去穩住自己的表情。他“啪”的一聲下了開鎖鍵,家霽推開車門,迅速的跳下了車。他的車呼嘯一聲,飛馳而去。
家霽忽然覺得身子有點發軟,心裏有點慌,這一次,她說得夠清楚了吧;這一次,他不會再糾纏於她了吧?可是,她為什麼沒有放下心頭大石的輕鬆感?
“原來——看見你離開時,這裏,還是會有一點傷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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