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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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來,王城裏越發地忙碌了起來,喜慶的氣氛漫延。
    坐在紫讖閣前,我輕笑。仰首天際,天空灰蒙蒙,有些沉鬱。我隻是想起了以前飄雪的那些日子,依偎在母後懷中,看雪。
    我伸出手,再輕握住,想接住一片白色的雪花。可是,我攤開手心,卻什麼痕跡都沒有。王城被結界封啟,已是獨立隔絕,任由漫天風雪降覆,這無形的結界也不會有一絲罅隙能容一片雪花墜入。
    這層結界,是由一股強大的意力與念力所支撐起來的。王城的四端各有一顆明珠,它們和璿璣乃是離界曆代靈力超凡的法老所築,有著無法估量的神奇力量。一旦推啟璿璣,便能開啟結界,將王城保護起來,任有通天之能也無法再撼動王城一毫。隻是,結界一旦開啟,王城也就被隔絕,永遠地被孤立隔絕,無法再打開它,生生世世。
    那場屠戮,太過的慘烈,幾欲埋葬整個離境。
    而這場雪,已下得太久,太久。
    公主。
    兩名羅裳女子跪拜在地,她們是母後以前的近侍女,汐陌,鐲衣。而我卻激動了起來,因為我看見鐲衣的雙手正捧著一把琴,獨幽,是母後時常撫奏的那把獨幽。
    我將獨幽抱在懷中,心中的憂傷逆流成河。手指輕觸著琴麵,琴麵的斷紋成繁複的圖案。我恍若聽到母後在撫琴淺唱,她在對著我寧靜地笑著,清泠芬芳。
    公主,這是王後交托給你的記事珠。
    汐陌的掌心托著一顆晶瑩的圓珠,靜靜地泛著柔和的冷光。
    我小心翼翼地接過記事珠,緊握著。母後,霜兒很想你。
    王。
    忽然地,我轉向身後,微微一揖。
    汐陌和鐲衣聞言先是一驚,轉過身去看見王從櫻花樹的那一端向這邊徐徐走來,連忙匍匐跪拜在地。
    血緣,真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自從王將我體內的紫芒渡去後,我對他的感應卻愈發強了起來。那是一種感覺,像是一種係念,微妙得難以形容。我明明沒看見他,卻很清楚他在哪裏,在做什麼。有時,我甚至能感覺到他情緒的波動。可是,這種感覺沒能讓我安心,反而讓我有些莫名的悲傷,因為我總是覺得冥冥中像是有股力量在拉扯著,漸漸偏離。
    汐陌和鐲衣退了下去,諾大的紫讖閣隻剩下了我和王。
    風過,滿綴粉色的櫻木輕曳,八重櫻花瓣漫天飄散,花落塵香,有些清冷。
    王的眉宇間眷帶幾縷疲倦,令人疼惜。王城每天都有許許多多的事情等待他處理,他是王,離境的王,不能回避的沉重。
    我淡淡地說,王,婚禮各方麵都已經準備好了,後天肯定會很熱鬧,王城很久都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王走到我身後,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說,霜兒,我要成親了,你會高興嗎?
    我微笑著說,我當然高興了,能看到你幸福,我將會是整個王城最高興的一個。
    陽光撒落王城,我聽得見四周花瓣碎落在地的聲音。
    他的聲音淡漠如風,說,霜兒,我會保護你的,永遠都會保護你的,如果有一天,我死去,你也要一個人好好活下去。直到時間的盡頭為止。
    時間的盡頭。
    王的聲音似要飄離,可是那聲音中滿斥的悲傷卻包裹著我,不留絲毫罅隙。我知道,他深邃的暗紫色瞳孔中,此刻是漫天散落的流光,和比流光還慘淡的落寞與憂傷。
    落花瀲灩,綿延,泛濫,凋謝,消散,乘著光的翅膀,追逐影子的遊戲。結界外,是無窮無盡的雪花,恣意紛揚。
    我問,王,瓔絡也像母後一樣很愛父王吧。
    他沒有言語,空氣中是清冷的微香,和曾經遠逝的憂傷。
    我說,像嬤嬤愛著祖父,瓔絡也深愛著父王,對嗎。
    我的腦海中浮現著那刻入骨髓滿是赤裸愛意的眼神。我依舊微笑著,說,王,我也是鮫人族的女子,我身上流淌著屬於一半鮫人族的血,所以,王,抱我一下好嗎,把我當作是你愛的人,我想替她們抱一下她們愛了一生的那個人,傾付一生的那個人。
    王沉默了,我卻明顯地感覺到了他情緒的波動,然後慢慢平靜。可是王隻是沉默,沉默得讓我以為已凝結。
    潔白的雪花一片一片的,撒落在結界上。無窮無盡的恣意,碎落,碾落塵陌,破碎到攝人心魄。
    王的沉默,有些悲哀的,悲哀到令我心疼。我微笑,深深吸氣,空氣裏是沁入肺腑的冰冷,我想逃離這種我不喜歡的感覺。而當我正要逃離開的時候,卻被一雙溫暖的臂膀從身後環住了,我清晰地感覺到從背後傳來的有力的心跳和暖暖的體溫。
    我側過臉頰,王……
    忽然地,他溫熱的唇瓣覆上我的睫毛,他的氣息清淡冷冽。我微笑著,半側著臉頰,感受他的溫柔。他輕輕吻著我的臉頰,鼻尖,然後低下頭來覆上我的嘴唇。他親吻著我,他的吻溫柔而纏綿,鼻息間是他淡若的呼吸縈繞。
    我的心在狂烈地跳動,心底像是被拉開了一道口子,有些東西正從中漏出去,跌落,碎裂成無數片。
    漫天的櫻花瓣落在我的瞳孔裏,天空成了淺粉色,我看到了纓絡,看到了嬤嬤,她們在對著我微微笑,美得有些恍惚,傾國傾城。
    兩行清淚抑製不住地從我眼角滑落,滾燙的,灼人的。
    終於,他鬆開了雙臂。
    我微微笑著,笑得燦爛無比,說,王,謝謝你。
    然後,我低著頭,向櫻花樹的另一端離去。
    那一瞬間,是一個夢,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夢,一個替她人做的夢,一個她人想卻一生的夢。這一瞬間,卻是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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