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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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嗬嗬笑。
雖成功,隻是力道掌控不好,被梁柱撞得疼個半死,用我自己的命來引誘敵人砸水缸,還真是不太劃算。
想著,我看著黑衣人愈加陰沉的麵色,好不暢然,卻已一口鮮血湧上,一半竭力咽下,一半順著嘴角流下來,於是熾熱的空氣染上濃濃的血腥味。
隨手狠狠用手背抹去。
好家夥,下手這麼狠。
楊敷,你該早點來。
就在黑衣人緊緊追逼欲再攻擊的時候,另一根梁柱傾圮下來,帶著灼人烈火,斜斜擋在癱坐在地的我麵前!
眾人皆驚,就在這一愣間,張初抓住時機搶攻,楊敷隨即夾擊而上。三人身影糾纏,我被隔在火光後,人影晃動得厲害,怎的看不清晰。
我摸索著從腰間抽出一把極輕便的小匕首。
不算耀眼的精心鏤刻雕紋,火光下觸目驚心。
那頭掌風嗬斥連連,混在炭木迸裂聲中,漸漸模糊,不可辨認。
而我強自定神,看準時機,將匕首擲向黑衣人!
黑衣人身形一錯,似乎哼了一聲,輕易地避了開去,匕首騰地一聲撞上牆壁。
看不清晰黑衣人或許帶著輕蔑的眼,我嘴角的笑意更深。
對習武沒有興趣的我,又怎能在這樣混亂的場合裏一舉擊中目標?
更哪有人,會將匕首連著鞘一並扔向敵人?
所以,那不是用來當暗器殺他的。
卻依舊是用來殺他的。
就在此刻,楊敷的身影一晃,將那柄自牆上反彈而回的匕首握在手中!
——害人的最快方法,就是裝作幫人。
而有時候,幫人的最快方法,也就是裝作害人。
官場江湖,不外如是!
愉快想著,腦子愈加混沌,幸而不多久,就聽到楊敷一聲:“張初,剩下的交給你了。”
我兩耳轟鳴,隻模糊想笑,你以為人人是你的部下聽你號令,老是自我決斷。
灼熱感急速遠去,半被迫地伏在楊敷的背上,我視野不清,思維遲鈍,卻已覺安心。
黑衣人已走。結束了。
一想,睡意更沉,撐持不住,卻猛地被楊敷帶著怒意的聲音驚起:“我明明在路上看見你,怎麼又往回跑?不會武功的人回去找死麼?你活膩了?!”
真是氣勢洶洶,不是常常被誇是個睿智沉靜又內斂穩重有大器的後起之秀麼,怎麼我看到的總是凶神惡煞。
“還說我膩你,明明是你膩我吧,敢躲著不見,嗯?嗬嗬……怎麼又突然這麼好心跑來美救英雄?”我冷哼道。
楊敷不說話,隻背著我疾奔。
許是被夜風吹醒了些思緒,我忽開口:“你和張初怎會前後腳出現救人?又怎知我在那醫館中?”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悶聲道:“……上回你去張府赴宴,夜半仍未回,金名又沒跟著去,所以我去了趟張府……”
我想了想,埋在他背上笑了:“然後就一起找去醫館了是麼……你們都能找到那兒,要害我的人自然也找得到。這次也是,都是我疏忽了。”
說著,我想起方才問張初楊敷為人時張初的欲言又止,在心底笑歎,楊敷找上張府尋人時定是一張笑臉下的大臭臉。
我開口:“這次,還有上次,讓你擔心了。多謝。”
楊敷不說話了。
似乎有點高興,又有點得意的傻樣子。
我故意道:“幾時也要向張初道謝。”
楊敷一僵。
我笑得更開心了。
聽見笑聲,楊敷嘖了一聲,轉口道:“那個張初並非善類,對你來說就這麼重要?”
我不置可否,道:“……還有老伯和小貝。”
“哦?他們也很重要?”
我好好想了想:“他們,很有意思。”
楊敷冷笑一聲:“有意思,僅僅這樣就要舍身相救?哼,我認識的李清水似乎更像個自私自利的勢利小人,什麼時候這麼偉大了?”
我道:“如果黑衣人背後主使的目的隻是給我個警告,那自然不會要我的命,但取走老伯和小貝或其他無辜路人的性命,不就是威懾我的最好工具麼?即使沒有同黨助陣,張初一人也攔不住他。何況護衛京師百姓本就是我的職責。”
“說得好。”楊敷一聽就冷哼了聲,“久混官場,你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還越來越順溜了。”
被拆穿,我隻得老實交代:“……既然敵人早有埋伏,不但在醫館做下手腳,還隻派了一名殺手前來,便是想要一擊即中,暗中解決,自然不希望聲張,也就不會多害性命鬧大事態。”
“那你回去,就不是為了救他們兩人。是為了你自己。”
“沒錯。我在明敵在暗,不如直接照麵,可能更有線索。”
“……況且他們好不容易自以為抓住醫館這個把柄,你將錯就錯,讓他們以為醫館老少兩人對你很重要,逼他們再次現身。”
我微笑點頭:“有了目標,我也可早作準備,好過等人不知何時何地殺上門來。”
楊敷道:“反正至少這一次恰好有張初在旁,你也死不了。”
我繼續笑:“對。”
楊敷突然道:“……你真的隻將他們當做棋子?”
我咧開嘴,隻有幾聲氣流呼出,沒有笑聲。
想幹脆答是,忽又有些遲疑。
他們與我何幹。
我本來就是個隻為了自己而活的人,不是麼。
或許我隻是不想失去讓自己覺得快樂舒坦的人。這算不算另一種為自己而活?
又或許我隻是不想失去這樣一處地方。
曾幾何時,亦或時至如今,依然希望有朝一日,為官無需爭權奪利,為臣無需阿諛奉承,為商無需權錢交易,為民無需怨天尤人,各自安樂。
最好還能多一個淡泊的老爺子教你人生道理,再多一個可愛的小貝增添生活樂趣。
想著,不覺眼皮沉重。
“睡了?睜開眼睛!不要睡!和我說話!”楊敷腳步不停,回頭怒吼連珠帶炮。
我乏力回答:“沒有。好。”
把兩個答案合在一起講,反似夢話。
大略是怕我睡去便醒不過來,楊敷急道:“說話!”
我唇齒乏力,笑想原來一字千金這四個字該是用在這種時候的:“什麼時候,你要送我個大莊園……要種著很多梅花,還要有個池塘,池中間有個八角亭子,欄杆要高點,免得我不慎落水。”
記憶中的張府,就是這個樣子。
要是真再掉下水去,現在的我,也能自救了。
楊敷隻是不斷應好。
我繼續迷迷糊糊:“……記得梅花池塘邊也要種,越多越好,花瓣掉進池裏,慢慢蕩漾……嗯……池塘的西邊有塊大石頭,捉迷藏的時候,你就乖乖站在那兒等我抓……”
冷風吹來,讓我一個激顫,終於有些清醒了。
哭笑不得。剛才亂七八糟都說了些什麼。
剛才情勢太過緊張,忘掉了還有胃痛這回事。現在鬆懈下來,舊痛新傷一齊攻上,忽覺一陣黑暗欲嘔,不禁全身緊繃。
“怎麼了?”聽見楊敷急急道。
回明時,眼前一雙驟然放大的漂亮鳳眼,驚惶失措,欲語還休。
發現了什麼,我眯細眼,很有興致地仔細打量。
噫,這麼稀裏糊塗地看過去,皮膚好像更好了。
“早就讓你練武了,不然總不至連自保都不能!”似乎察覺出我眼中的不正經,他猛然皺緊眉頭怒喝,“回去死活要逼你練!”
我哼笑兩聲:“不要。”
“別拿那些破理由搪塞我,給我說,為什麼不練武功!”
我沉默。
我這人,有很多奉為信條的東西。
疾如風,徐如林,攻掠如火,不動如山。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悲喜相生,無欲則剛。
沉入黑暗前,我淡淡出聲。
“隻有隨時麵對死亡,才能讓我更堅強……”
我,一直,都是這麼活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