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風雲 第十一章 從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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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一條小徑隨著兩山之中的峽穀溢出,兩邊是密密麻麻的鬆葉林,若非鄉人,絕不會知悉此路。說是路,也不過是座架在河上的木橋,沿著河水彎彎曲曲的撇著,峽穀內,是一片梯田,外,是一片村鎮,夾在中間的,是師傅的小屋。
“爺爺,”一六齡女童伴著一七旬老翁在鬆下歇腳。
“瓊兒,走吧,今天還有十畝地沒有澆水。”說著老翁起身,拾起垂在樹陰裏的草帽。
“可是爺爺,我想等彗哥哥。”女娃臉上泛起了層紅暈。
老翁歎了口氣:“這山下的女娃那個不是和你一樣。”說實話,那個少年誰都喜歡,雖然性子涼了些,但文才武略,就連耕作都精通,山裏麵哪個人不想要這樣的孩子倒插門?老漢活了這麼多年,這種人,一定是家裏有變故,或者被仇家追殺,不然怎麼會來這種地方?“走了,娃子。”
女娃看似有些焦急:“爺爺,我們今天就把東西送了吧。”
“這怎麼行?”老翁眉頭直皺,這孩子看來是陷進去了,要早點找個好人家嫁了。遂狠下心來“走吧。”說著扯著女娃進穀了。
旁邊的一棵鬆樹上,倒黴,好一個清夢被擾。我起身,下樹,滿臉俱是晦氣。
“這是第幾個了?”抬眼,這才發現樹下有一老者,頗不懷好意的揉搓著眉心。
“你比我清楚。”該死的,從跟了他就沒有消停過,不就是製造了風車來處理糧食,不就是安排了土地承包製,不就是依樣製作了……
“怎麼樣,練到第幾層了?”老者臉色變了變,極快的岔開話題。
“七,還有兩層。”頓了頓,瞥見老者有些安心的表情,“東西做好了?”
“差不多吧,就差血祭了。”老者咂咂嘴,“對了,你為什要用銀這種金屬?無論是硬度還是柔韌度都不是最好,並且我去雜質就四去其三。”
“可導電性是無與倫比的,再者說,兵器順手就可以。我可沒有必要鍛造一把傷害自己的劍。”四去其三,也難為他了,我的去雜質過程是仿宣德爐的,除了沒有參雜任何其他物質之外一般無二。本來還想做幾把防身的匕首的,不過光看他腦門上的皺紋,我不得已打消了計劃。伸出手,陽光順著指縫渲泄而下,今天又要開始學習了。“走吧,先吃飯。”說著扯過老者就向山上奔去。
“小子,你怎麼不用輕功?”老者的聲音散在了晌午的陽光中。
簡單的白米飯,沒有其他。日子就這樣過去了。這裏是終南山,我從四歲起就呆在這裏。四年來隻下過一次山,反正是傷心,就一直呆在山上。老者是我的師傅,說起來我外出都很倒黴,我是司空府的獨子“司空釋玄”被賊人擄後遇到師傅,結果我現在終日窩在山中,師傅的小屋內總是有一些我很討厭的女人,如果不是師傅還想在這裏住下去,那些人墳頭上的草都應該比人還高了。我知道我冷血,可我永遠不會對一個人冷血,上輩子的間接死因,這輩子的逃離原因。
在山上,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修煉了兵器,不同他人,我的是索,銀質的銀索,上輩子用慣了暗器,槍,這次實在是不喜歡大動作,畢竟我這輩子身體不好,三天咳血,五天生病。師傅精於醫術,毒劑,但對我一直沒有多大功效。時間長也就認了,畢竟我還是我,有腦子就夠了。
最令師傅鬱悶的是他一輩子的絕學竟然被我三年內學會,費時點的是內功心法,但在短短四年時間內我也達到了七層,離至高級隻有兩層。和師傅也隻是時間差距。不過,也算是我的幸運吧,師傅很寵我。依靠上輩子的記憶,我自己打造了把匕首,說是匕首,隻不過是一個切口光滑的銀片,未塗毒,平常夾在左肩,時遷曾經送過我把匕首,切口鋒利,可惜被我當成了菜刀使。也隻能歸納為是我的怪癖吧,不喜歡吃的東西沾血或其他不潔的東西。天才是遭妒的,我亦如此,唯一一次下山就看見了上輩子的戀人和一個少女在街上遊玩。不,也許隻是我單相思而已。我很快的逃回了山上,不止一次的想叫師傅搬離這裏,我做不到,做不到坦言看著一牆之隔的長安城,更做不到靜心。
“就在這裏吧,時間長就淡了。”師傅清楚,我不清楚。亂七八遭坦言把一切都告訴了師傅,除了姐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麼,我更願意相信這是一個夢,一個比幼年看到的肥皂泡更加虛無的夢。
“時間……真的可以麼?”我疑惑,我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麼,比中了“夢逍遙”還要深刻的痛,我何時這麼猶豫?我何時這麼脆弱?我是彗,黑道佛擋殺佛神擋殺神的彗;我是柳雪涵,攪得幾大洲商業股市不得安寧的柳實少總。為什麼我會成這個鬼樣子?
“有些事情,看明白就淡了。”師傅聞言重重歎了口氣,“你悟性比我高,隻奈何獨獨看不清理不透這滾滾紅塵。也算是命吧,天資過高者將不被天容、人容。唯一的地脈你又隻通水脈,為師教你隻是不想讓餘生在寂寞的煎熬中走完,現在也不知是對是錯。”師傅有些無奈的垂下頭來,渾身的光華黯淡了不少。
“師傅,既然如此,我倒不如離開,歸去,總比失神好。”見慣了死亡見慣了恐懼,一切都淡了。我依舊不知道六歲的我怎敢刀尖上起舞,玩起了最燦爛的遊戲。一切都是命吧,時也運也,沒有投身到好人家,也是自己這薄涼的性子吧。
“是啊,歸去……你真的去的了麼?”師傅臉上扯過嘲諷的笑,卻滿臉的無力與頹廢。“要聽聽我的故事麼?就當做個借鑒……”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呢喃。
我沒做聲,眼角劃過絲黯然。每個人都逃不過麼?爺爺,父親,雪潭,甚至我自己……甚至蕭氏。
府裏人從未說過,我也隻是對我和櫻的名字好奇,直到一天被一個老婦截住,直說我像某人,而那個人竟然是我母親的貼身婢子。原來,小野這個姓倒不是我原來認為的滿大街都是,而故事的主人公竟是“小野妹子”的親妹妹。果然是個錯誤,小野百合子,司空,在曆史上並未存在,由此可以證明,我的存在永遠是個錯誤。我這輩子的父親拜訪遣隋使,偶遇小野百合子,當下暗生情愫,百合也驚歎於我父年輕才俊,當下芳心暗許,結果一來二去就有了我和櫻。我父決定修一別院為迎娶百合,蕭氏嫉妒,又聞百合已有身孕,便特意命匠人在別院種夾竹桃,蕭氏這招按說也夠損的,但天不從人願,不久蕭父亡,蕭氏趕回家奔喪,恰巧同日同時百合誕下我,而我又銀瞳銀發,蕭氏驚恐之餘以妖為由要殺我,不料被百合誤服,我父見百合如此,當下明白了大半,為我和櫻安排好後路後,同飲毒酒身亡。而她也因為是東瀛人被小野妹子帶出,至於為何在這裏終了隻是為了替百合報仇。我殺了她,她至死都不知道為什麼。我也不知道,大概隻是討厭她阿諛的樣子罷了。屍骨被我碾成了飛灰,這一點我和師傅一樣,殺人,隻是因為厭惡,厭惡,連帶自己。
師傅重重的歎了口氣,臉上浮起絲微笑,又瞬間暗淡。“我一直認識一個女人,她聰明,善良,幹淨明澈的如同天山上流下的雪水,亦如高山上的冰山雪蓮。”師傅頓了半響,嘴角浮起抹嘲諷又有些苦澀的表情。師傅愣愣的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又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好了。”我有些聽不下去,又是白居易的那句同為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嗬,這種東西我見得太多了,“師傅,我去練功,明日晌午再喚我。”說著從修建時特意開的小窗跳下,有一步沒一步踩著樹尖走遠了。隻留下屋裏直愣愣的師傅。
我離開的窗口吹進了些許冷冽的山風,冷冽的風刃摻雜著些許泥土的濕腥,吹醒了師傅,臉上浮起絲暗淡,口中喃喃“彗,這是你第一次叫我師傅。”隨手從懷中摸出塊羊脂玉,“恐怕也是最後一次。”左手緩緩鍍起光華,包圍住了玉,碾成飛灰吞下。
與此同時,我抵達了平時修煉的山洞,說是山洞,但一切豪華包房應有的我也沒有落下,褪盡衣服,躺在經過改良的天然溫泉浴室裏,說不清的情愫緩緩滋長。隨手仰麵把手從頭頂澆下,師傅,如果你知道我每天隻修煉大概不到一個時辰,不知道是不是會發瘋?的,也就我這一獨天獨地的混蛋,管他,周公去也……
洞外,最後一抹夕陽收斂,墜入西山,天空飛過幾隻晚歸的烏鴉,在穀裏環繞幾圈,走了……又是一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