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錯被他的語氣嚇得不敢動彈，囁嚅著想要說話，但是嘴角蠕動半晌，終究沒有開口。
    她不知道沈辭為什麼留下來，但是突然又生氣了；更不知道，這個算賬，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抿了抿唇，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等著沈辭”算賬”。
    沈辭見小姑娘這一副樣子心裏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但是還是繼續說下去。嗤笑一聲開口說：“讓你辭哥想想······校慶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之前你總不讓人碰你，是因為劉宇東？”
    林錯無聲點頭。
    “那你睡覺很輕，還總是不願意睡覺也是因為害怕做噩夢？”
    林錯繼續點頭。
    “校慶的時候，咱們兩個出去吃紅燒肉，你還記得吧。”沈辭用的是肯定的語氣。果不其然林錯點了頭，沈辭便繼續問：“當時我問你，你為什麼不在剛升高中的時候轉過來，你現在和我說實話，再把這個問題回答一遍。”
    林錯驚訝了一瞬，他那個時候竟然覺察出不對勁來了。
    房間裏安靜了片刻，林錯的聲音輕輕響起：“我在猶豫。”
    “猶豫？有什麼好猶豫的？”
    “······我要是走了，他們兩個沒人照顧。”
    “那後來呢，為什麼又下定決心了？”沈辭的聲音放緩。
    林錯好看的嘴唇被她咬出了淺淺的印子，沈辭皺著眉，語氣不算太好地製止：“嘴，鬆開。”
    林錯靜默一瞬，到底是聽從沈辭的話。
    “繼續說，為什麼。”沈辭死死咬住了牙，移開了目光。
    不能這麼輕易就饒了這小姑娘，得讓她長長記性。
    ······必須得讓她長長記性。
    “劉宇東開始打人，總砸東西。我害怕，就轉了。”林錯的聲音很低，也許是因為害怕，也許是因為其他什麼原因，她的眼眶又濕了。
    沈辭暗自低襯，估計劉宇東是因為患了什麼心理疾病之類的，像什麼狂躁症。
    “······你被打了沒？”沈辭到底是按捺不住問了一句。
    林錯搖頭，聲音卻飄忽不定：“記不清了······”
    沈辭一時沒有開口，沉默一會兒後終於問到了最後一個問題：“你覺得，如果那天你養父沒有去到那條街上，他就能活嗎？”
    林錯渾身猛地一顫。
    長久的死寂。
    她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但是，“沈辭話說一半，林錯眼睛被毛巾遮住，什麼都看不見，但是卻能感覺到身體卻被籠罩在了一片炙熱裏，沈辭的話在她耳邊猶如驚雷般轟然炸開。
    “你們是在駛過遊樂園後出的事，如果當時他堅持帶你去遊樂園玩一場之後再送你回去，或者從一開始就不同意你的提議，堅持到底，不送你回孤兒院······”沈辭輕歎著，摟住了自己的小姑娘，“那麼你們兩個誰都不會出事。”
    “······”
    林錯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剛剛才堪堪止住的哭泣頃刻間複又開始。
    他們誰都沒有發出聲音。
    隻是靜靜地，互相擁抱。
    林錯閉著眼睛，細細嗅著沈辭身上獨有的氣味，任由自己在毛巾造出的一片甜黑中勾勒沈辭的身形麵容，直到哭的沒有了力氣，昏睡過去。
    沈辭輕歎一聲，輕柔地把人摟到懷裏，下巴抵在小姑娘額頭上，喟歎：“你辭哥怎麼可能舍得不要你······”
    他默不作聲看著小姑娘還有些蒼白的側臉，心裏抽痛。以林錯的細膩，要麼多半也想到了自己剛剛說的那些，要麼就是因為失去了養父，鑽了牛角尖，沒有敢想到這裏。
    無論如何，這都是因為劉宇東他們一家人······不，是因為林錯，因為林錯自己。
    因為林錯從小得到的就太少了。
    於是，劉宇東的家庭僅僅是在小姑娘接受領養的節骨眼上給了她宛若天堂一樣的、她一直期盼的——親情。
    小姑娘就愣是把自己困在原地這麼多年。
    她該是怎麼過的啊······
    沈辭輕輕把林錯眼睛上的毛巾揭開，動作輕緩地，淺淺烙上一個滾燙的吻。睡夢中的女孩兒睫毛輕顫，緩緩睜開雙眼，露出通紅的眼眶，竟像是隻瘦小脆弱的兔子。
    見狀，沈辭皺起了眉，小姑娘覺一直這麼輕可不行，還愛做噩夢，本來高中睡覺時間就很少，她要是總是這麼下去，身體非垮了不可。他總算是知道為什麼他總是覺得林錯白了，以前覺得是小姑娘天生的，現在才回過味來，那哪叫白皙？那叫蒼白。
    林錯剛醒就看見沈辭對她皺起了眉，又想起剛剛沈辭說的算賬，心裏一跳，許是剛睡醒還迷糊著，聲音也有點兒啞，小聲問了一句：“······你、你還生不生氣啊？賬······能不能銷掉？”
    盡管她到現在也沒有明白沈辭為什麼生氣，也不知道”賬”是什麼。
    沈辭笑了一聲，幸好剛剛讓林錯戴上了那條毛巾，不然十有八九會露餡。不過正好趁這一回讓這小丫頭長長記性。
    於是辭哥挑起了眉，那一抹笑馬上就變了個味道，笑得林錯當即連害羞都顧不上了，死死拽緊了沈辭的袖口，抬起頭眸子裏閃過慌亂，嘴張張合合也終究沒敢開口。
    沈辭慢條斯理把手往回抽，袖口的布料被人死死拽住，沈辭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開，全程麵無表情，眼底沒有一絲溫度，臉色也沉下來。
    林錯無措地瞪大了眼睛，手保持著抓住什麼東西的樣子，懸在空中，整個人顯得錯愕又驚駭。
    沈辭把她的手掖在被子裏，然後對林錯說：“想好自己哪兒錯了再來找我。”
    林錯想開口，沈辭卻在此時直直凝視她，叫了她一聲她的大名：“林錯。”隨即在林錯怔愣地看他的時候一字一頓地說：“記住了，你就那一次機會。”
    “這種錯要是你發現不了，”沈辭認真地凝視她，“那你平常吃飯這事兒，以後就自己管自己吧。”
    林錯被他的話嚇了一跳，沈辭的言下之意就是以後兩個人沒有關係了，她吃什麼，身體怎麼樣都和他沒有關係。想到這裏，林錯臉都有些發白，急急從床上起來，但是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沈辭用餘光看了一眼林錯露在外麵已經起了雞皮疙瘩的肌膚，不做停留移開了目光：“你歇著，我得回家了。”
    “······好。”林錯頓了好久才緩緩說出一聲應答來，卻是抖著的。
    在沈辭即將邁出門口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軟軟的、小小的試探性的話：“拜拜······”
    沈辭咬著牙，沒有應，出了門。
    “······”
    林錯現在怎麼可能隻是一個慌了神可以形容的。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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