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個需要縫針。”醫生言簡意賅，利落地把人帶到幹淨的房間，把工具都準備好。
    林錯一直在哭。
    但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甚至等到醫生縫針馬上要開始的時候臉上也還是怔愣的，一看就是沒有緩過來，被嚇得。看著逐漸逼近的針才反應過來，往沈辭那邊縮縮，明顯就是害怕。
    “家屬先出去。”
    “我······我能不能在這兒陪著她？”
    醫生見沈辭堅持，也就沒有勉強。讓沈辭給林錯擦幹淨那杯咖啡，打了麻藥後開始縫針。沈辭把林錯的眼睛遮上，小聲對林錯咬字：“別害怕啊，你辭哥在這兒呢。疼就喊，別不好意思。”
    醫生一臉鄙視地注視沈辭：“我打了麻藥。”
    沈辭都不敢抬頭去看醫生的針。他捧在手心裏的人，平常說話說重了聲音喊大了都覺得心疼的小姑娘，現在被人潑了一身咖啡，磕到了頭，嚇得哭都哭不出來，像是被魘住了一樣。
    醫生的手法很迅速，林錯在一片黑暗中下意識雙手都抓住了沈辭掩在她眼前的大手，換來了沈辭輕聲的低哄。感覺沒有幾分鍾就結束了。
    沈辭也跟著出了一身的汗，林錯就像是突然被抽去了力氣一樣蜷縮起來，沈辭趕緊把人摟過來，輕吻她額頭：“好了好了好了，沒事了沒事了。別害怕，沒事兒。別害怕。”
    醫生囑咐：“這幾天不要做劇烈運動，一定要小心。平常吃東西也吃點兒清淡的，一周後過來拆線。”
    “好。”沈辭頓了頓，長長出了一口氣，摟緊了林錯，“謝謝醫生。”
    林錯沒有辦法坐出租車，沈辭就和那次一樣抱她回去，畢竟現在坐車要是太晃蕩，萬一林錯感覺暈怎麼辦。沈辭火急火燎到了林錯家裏，自己從林錯兜裏掏出來鑰匙開了門，然後又抱起她輕柔小心地放在床上。一動不動認真地凝視著小姑娘的表情，半晌才像是怕嚇著誰一樣輕聲問：“······還疼嗎？”
    林錯垂眸點點頭，剛剛一直拽著沈辭衣服的手沒有鬆開，沈辭也就一直保持著俯身的姿勢。
    半晌，林錯也沒有說話，隻是顫抖著長長呼出一口氣來，攥著沈辭衣料的那隻手用力到已經泛了白。
    沈辭當即就把人摟在懷裏細細地哄：“好了好了，沒事了。醫生給你縫完針了，以後我看著你，不讓你走動太多，很快就能好了。”
    他說完這話，忽然感覺到了胸前的溫度，趕緊把人拉遠些，林錯的眼淚成串掉下來，滾燙的溫度打在手上，竟是讓他抖了一下。趕緊幫小姑娘把眼淚擦了：“好了好了好了，別哭別哭。哎喲，別哭，哭了就不好看了，對不對？嗯？”
    林錯淚眼模糊地看他，嘴因為啜泣微微張著，唇也在微微顫抖。看了半晌，她才開口，隻是因為壓抑不住哭腔，這話從第一個字就走了調子：“······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啊？”
    沈辭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林錯問的話是什麼意思，把人撈到懷裏：“當然不是。那人不是神經病嗎？神經病的話都不是真的。”
    林錯狠命搖頭，啜泣聲越發大起來：“沈辭、沈辭······”
    “嗯？要說什麼？”沈辭極輕地在小姑娘纖細的脊背上拍拍。
    林錯隻是搖著頭，埋頭在他胸前一直哭，那樣子簡直是要哭的喘不過來氣了。沈辭徹底慌了神，隻當她是怕了，緊緊摟著她，炙熱幹燥的大手在小姑娘纖細顫抖的脊背上上下摩挲。不斷地親吻林錯的側臉、額頭、耳尖，輕聲安撫：“沒事了，沒事了。以後辭哥再也不會讓別人欺負你了。誰欺負你，辭哥幫你趕他走，好不好？嗯？別哭了，再哭你頭真受不了。嗯？好不好？好不好？回個話啊。”
    沈辭抱著林錯左右輕輕搖晃，就像是在哄一個小孩子睡覺一樣。而林錯從最開始的啜泣聲就是克製的，現在聲音漸漸消了，隻是閉著眼睛，不時吸吸鼻子。小小一團縮在沈辭懷裏，可憐極了。
    沈辭見她哭累了，便不再開口，隻是一隻手在她背後哄拍。林錯呼吸漸漸平穩，就在沈辭以為林錯已經睡著了的時候，下方突然響起了一道嘶啞無力的聲音。
    “他說的是真的。”
    沈辭還沒反應過來：“什······”他隻說了這一個字就猛地頓住。
    “這不是那殺人犯嗎？！”
    “上一次來這裏的時候就看見你了，當時你直接跑了，這一次我可算是看出來了，你這小姑娘沒有良心！”
    “殺了人還有臉在這裏呆著？！怪不得沒人肯要你！你這店遲早要倒閉，竟然雇你這種東西······”
    “你就是殺人了！你一輩子都逃不掉！”
    “······”沈辭沉默著低頭去看林錯，對方卻在這個時候把頭都埋在了他的胸膛，連個側臉都被她用小臂擋住。徹徹底底阻擋了沈辭的目光。
    然後，林錯用剛剛哭過的嘶啞嗓子給沈辭講了很長的一段故事。
    從滿天的火燒雲，書上的小人兒，到養父一家閃著光的衣服，哥哥遞上的那杯溫水，後來飯桌上長經年不可更改的錯，她在遊樂園前一口氣喝完的那杯水，最後是混著血腥氣的車禍現場，男人泣血的哀求，少年的悲慟哭嚎······
    一切的一切。
    全都在這個叫沈辭的人麵前，攤開。
    就像林錯自己把心都擺在他麵前，掰開揉碎了給他看一樣。
    頭頂很久很久都沒有發出聲音。林錯就安靜地躲在自己營造出來的黑暗中，靜靜地等著。
    像是在等著她的審判。
    “······”
    “先······睡一覺。”沈辭輕聲說。
    林錯搖了搖頭，眼角的淚被她這個動作弄得滑下來。
    “沒事，你——”林錯死死咬住了下唇，後麵”走吧”這兩個字是怎麼都說不出來。在沉默半晌後，她終是小聲開口：“你走吧，我沒事了。”
    話裏帶著了然，軟軟的，簡直就像是在暗含著另一層意義——
    ”沒關係，我知道你會走。我不怪你，這是人之常情。”
    沈辭被這消息震得一愣，但是稍加反應之後才發覺自己做出了什麼混蛋事兒，又聽見小姑娘趕自己走，這是徹底清醒了。把人緊緊抱住，觸手一片濕噠噠的黏膩，才發現自己惹小姑娘又哭了一次。
    沈辭沒有回應她剛剛的話，低下頭去，把林錯擋住自己的小臂緩慢地拿下來。林錯一開始還帶著力道拒絕。沈辭低聲誘哄：“好了好了，來來來，把胳膊拿下來。一會兒悶壞了。”
    林錯便閉著眼睛把胳膊依言放了下來，雙手交握在一起，把臉埋在裏麵，蜷縮成更小一團。
    她現在莫名心悸，都不敢說話，背後出了一層冷汗。
    沈辭不言不語把她放在床上，給她把被子蓋上，轉身去林錯家裏廁所拿了一條毛巾，一邊浸了些熱水，另一邊又浸了些涼水，還有一部分很小心的避開了水。回來先給哭了一通蔫噠噠的林錯用涼水擦臉，林錯一動不動任他輕輕地擦。見她沒有多大反應，而且也比剛剛精神點了，沈辭又用幹燥的那一段毛巾給她擦幹。
    他又把那條毛巾折起來，對林錯輕聲說：“把眼睛閉上。”語氣簡直是像怕嚇到了誰一樣。
    林錯聽話地閉上眼睛，哭過之後酸澀的眼睛被熱毛巾敷上。沈辭沒有把毛巾壓實，隻是虛虛地搭在林錯眼睛上，問：“燙嗎？”
    林錯點點頭，沈辭便把毛巾又放進了涼水裏浸透一角，然後絞擰毛巾，讓涼熱交融，又回來給林錯試了一下，估計林錯這時候也不想說話，便問：“感覺太燙或者太涼嗎？”
    出乎意料的是林錯竟然認真地回答了：“沒有，正好。”
    “嗯，那就行，敷著。”沈辭說。
    “好。”林錯小聲應了。
    “舒服就行。現在你就這麼待著，聽我跟你算算賬。”沈辭的語調讓林錯幾乎是在話音未落的時刻就把毛巾摘了，但是沈辭皺著眉頭盯她，麵色有些不好看，語調也有些沉：“戴上。”
    於是林錯又在沈辭話音剛落的時候把毛巾原封不動地放在眼睛上，連邊角的一絲褶皺都仔細撫平，和沈辭剛剛放上去的一模一樣。
    “喲？”沈辭嗤笑，“林錯，這時候知道討我開心了，啊？”
    事情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變成這樣，沈辭很少喊林錯的大名，向來都是不正經的稱呼。”林大學霸””學委大人””小姑娘””小倉鼠””小林錯”，這種吊兒郎當的叫法層出不窮。但是很少有像現在一樣這樣叫她。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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